第四章 往事

　　杜天煜背着双肩包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中。耳机里源源不断蹦出的英语句子混杂在一遍又一遍的报站声里，令他无法听清任何一边。他扯下耳机，无聊的刷起了朋友圈。
　　翻着翻着他看见了名为“一修哥”所发的朋友圈：
　　//集合第一天见到了久违的对手却见不到久违的伙伴——我们都在等你归来。//
　　文字下配的是几张训练营的照片，以及一张两年前向阳高中与天英高中在半决赛之前的合影。
　　杜天煜心头一紧，关掉了手机屏。
　　出了地铁站，天已经全黑了，街上的霓虹和刺眼的车灯照亮了身前的路，却照不亮心中的泥潭。
　　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洗碗。
　　“吃饭了吗？”妈妈探出头来问。
　　“吃过了。”杜天煜回了句。
　　“刚刚你们学校球队来过电话了，”妈妈试探着说，“问你参不参加集训呢？”
　　杜天煜并没有回头看妈妈，只是耸耸肩：“就跟他们说，我的目标是清华。”
　　妈妈狐疑的看着儿子进了房间，轻轻的叹了口气。
　　打开灯，杜天煜把书包放在写字台上，脱掉了羽绒衣，挂在衣架上。房间很整洁，长形的写字台上只放着一台笔记本，写字台的旁边是一面大大的书橱，书橱最上一层放满了各式奖杯，从上数的第二层则排满了五花八门的魔方。二阶的、三阶的、四五六七阶的一字排开；镜面的、移棱的、三角的、粽子形等等的异形魔方整齐罗列。其中有一个用玻璃盒子罩住的蓝色宝石型魔方，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那是刚获得的魔方锦标赛冠军的酷炫版纪念品——蓝色妖姬&转角五魔。
　　杜天煜走近书橱，仔细端详着酷炫战利品，目光却扫到了压在几个魔方下的一张塑了封的大照片。他移开魔方把照片拿了起来，那竟是向阳和天英的合影——与“一修哥”朋友圈里的一模一样。
　　杜天煜静静的看着照片，两年前的自己和队友们笑的是那么自信和傲气，相反的，天英的人倒是显得勉强。杜天煜渐渐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平板头，大方脸，眼神坚定的大高个上。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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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你是小学生吗？”十一岁的杜天煜拿着报名表，仰头对排在身后比他高一个头的男生惊诧的问，“你也是来参加青训夏令营选拔的吗？”
　　“嗯。”男生憨憨的点头回答，“我五年级。”
　　“我也是五年级，”杜天煜一边惊讶着男生的身高，一边打量着他结实的身板，“我踢的是中锋，你的位置是……”
　　“我是边后卫。”
　　“等会儿要进行4打4的对抗赛，可以的话，我们一组？”杜天煜建议道。
　　“好哇。”男生爽快的答应了，“我叫高晨。”
　　“你好，我叫杜天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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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来晚——”杜天煜本想对来迟的高晨抱怨几句，却见高晨脸上画的队标，顿时大笑，“喂，你脸上的是什么？”
　　“这个么？”高晨笑笑指着脸上申花的队标，“我有预感，今天一定能打败国安！”
　　“哪来那么大自信？”杜天煜挑衅的看着他，“敢打赌吗？”
　　“有什么不敢的！打什么赌？”高晨信誓旦旦。
　　“如果我输了，我就把这届初中组最佳进球奖的纪念靴送你！”杜天煜挑着眉，“阿迪达斯的限量版哦。”
　　“好啊，如果我输了，就——”高晨想了想，说，“就把新买的手套送你！”
　　“啊？”杜天煜一副嫌弃的神情，“你，你真的要做门将？”
　　“是啊，我已经决定了！”高晨一手握拳击打了下另一只手掌心，“我要做最厉害的守门员！成为球队里独一无二的最后防线！”
　　“真是个伟大的理想呢。”杜天煜半认真半调侃的说。
　　结果，杜天煜飞回北京的时候带回了一双崭新的门将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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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禁区之王！”高晨挥手朝迎面而来的杜天煜打招呼。
　　“哟！守得漂亮，高晨！”说着杜天煜与高晨击掌相迎，“恭喜你们，打进八强！”
　　“哈哈，”高晨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赢下你们向阳就可以打进决赛了！”
　　“喂，喂，喂，”杜天煜不服的嚷起来，“吹牛也要先看看人的吧。”
　　“嗯，没错！”高晨真的很认真的看着杜天煜，“打败向阳，打进决赛！”
　　“找死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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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终场哨音，加时赛也结束了。哗然中杜天煜看向高高的计分牌——0：0。不可思议啊，居然是从未打进过淘汰赛的上海天英将他们逼到了如此困境。可就在刚刚之前他还天真的认为，他们会轻松击败对手，就像前几场比赛那样。然而¬——
　　杜天煜在离场的时候，望了一眼正积极做着扑救前准备动作的高晨，心里有种隐隐的预感……
　　然后，他拒绝了第一个罚点球，选择了站在队友身后。
　　当队友的两个点球都被神勇的高晨扑出之后，计分牌上显示着0：2。
　　杜天煜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在所有人殷切的眼神中，他来到了球场上。角塔上强烈而刺眼的白色灯光令他的视线有点模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为，整个球场上只剩下了自己——不，只剩下了自己和高晨。
　　你果然成为了球队里独一无二的最后防线！他望着高晨毅然决然的样子，心想：我是该祝贺你么……
　　助跑、假动作、射门，球如炮弹出膛直轰球门死角。就在队员门准备欢呼的时候，就在他自己觉得势在必得的时候，高晨竟不顾一切的朝球扑了过去——“嘭”！灌足了力气的皮球狠狠砸在高晨的脑袋上飞弹出底线，高晨撞向球门立柱，然后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血流如柱。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惊呼和尖叫淹没了整个球场。
　　而这只是——恶梦的开始……
　　随着三四名排位赛的惨败，向阳高中终结了连续五年夺得前三的辉煌战绩，带着耻辱离开了赛场。
　　没有人对杜天煜说一句话，连教练也没有。
　　第二天，校园网就上传了一片名为《终结——禁区之王的神话》的贴子，里面揭露了禁区之王光环下的种种内幕——官二代、甩手段、排挤球队主力；踢假球、造名气、徒有虚名。虽然，这篇评论很快就被撤下来了，但无数次的转载已经把这个刚刚经历失败的少年推到了风口浪尖，甚至联赛官方网站也对天英和向阳的半决赛发表了评论。
　　杜天煜懵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输了两场比赛他就要受到如此攻击，他从来没有做过流言中的那些事，他从来都是用实力证明自己，用实力……然而这回，连他自己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再后来，整个三年级队员全部退团，然后，他自己也不去踢球了，再然后，教练也离开了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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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手里的照片滑落到地上，远去的思绪回到了现实。杜天煜弯腰拾起照片，却见到照片中的自己笑得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