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告别

　　知道了林迟的心思，邓莹的语气也稍稍弱了下来，“既然你都做了决定了，我也就不再劝你了，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规划。”
　　“姐，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对以后的生活我心里有谱”，林迟笑着说到，看到莹姐不再生气，他心里也舒了一口气，毕竟是心疼照顾他的姐姐，这是他的亲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姐姐替自己操心了。
　　邓莹跟林迟性格差不多，可能刚入社会不太久，还没学会社会人的圆滑，干什么事情都是直来直去，或许是家庭教育的关系，从小培养出了一种自立自强的性格。大大的眼睛不停的转着，给人一种古灵精怪的感觉，其实相处多了才知道，邓莹的单纯就像是可近观而不可亵玩的圣洁，即使是她做了一件错事，你也舍不得怪她。平常聚会打闹她总是最活波的一位，邓莹可是标榜过，自己是一个标准的女汉子。
　　“你这是过来算工资？”
　　“嗯，经理已经同意我辞职了，但是没有批辞职报告。”说着林迟突然想了起来，从裤兜里拿出了已经填写好的辞职申请，递给了邓莹，然后说到，“莹姐，帮弟弟个忙好不好？”
　　邓莹随手接过来放在了桌子上，略带审视的看着林迟，“你真的不会后悔？一旦这个交上去就算以后能回来也得从头干起了，我……我们经理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凡进公司的新职员一律从底层做起，你这样的技术工人虽然不用，但薪水将会有很大的区别”。
　　“莹姐，我要回家”，短短的一句话，却带给邓莹了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林迟用了四个字肯定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好吧好吧，今天几号了？”邓莹有些生气的拿出了四月份工资单，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瞪着美丽的双眸，略含煞气的问道。理解归理解，但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无缘无故的冒出一团火，她强忍着只想用这个动作发泄出去。
　　林迟对邓莹这突然冒出的火气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没有头绪就放弃了，张嘴道，“十六号”。
　　“好吧，本来二十号发工资，你现在提前了，上个月全勤奖和补助加工资是八千三百块钱，这个月只干了一半就没有全勤了，加补助是三千七，刚好是一万二，要现金还是打卡？”
　　看着突然有些正式的邓莹，叭叭的说了一大堆，林迟有些发呆，以至于对邓莹的问题没太听清，这女人变脸也太快了吧，刚才还笑意盈盈的，现在却这么严肃，他有些接受不了，该不会姨妈来了吧，林迟有些猥琐的想到。
　　“打卡还是现金，发什么愣啊！”
　　“啊！现金吧，回去还得买点东西。”林迟反应过来了，赶紧回道。
　　签完字，清点了现金，林迟站起来就打算离开，毕竟要走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呢。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邓莹脸上略带寒气的问道，没想到这小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走，想到这几年对他的悉心照顾，把他当亲弟弟一样，没成想林迟转身就走，难道他心里就没有对自己的一点点不舍吗？
　　“啊！说什么啊！”林迟转过身来看着邓莹吓人的表情，心里一阵打鼓，脸上拂过一丝忐忑，半张着嘴有些疑惑的问道。
　　邓莹看着对面有些怯懦的林迟，心里一阵好笑，这小子也太单纯了，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怯生生的小绵羊，对于生活上的交际能还力是有些欠缺啊！邓莹只能无奈的提醒到，“你这都要走了，咱们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这个姐姐说？”
　　林迟听了有些反应过来，莹姐是怪自己没跟她告别啊！说实话，林迟马上就要回家了，从石家庄到晋南的小城也有上千公里路，以后相隔两地，想再见到邓莹也不是那么容易了，而他心里对邓莹确实有些不舍，毕竟人心都是肉长得，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林迟早就认定了这个姐姐，对邓莹长时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确实感到感动。
　　“莹姐，我这次回去以后空闲时间就多了，没事了我会常来看望你的，再说了现在通讯这么发达，咱们联系起来也很方便，我保证每星期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哼！这才像话，记得每星期都要给我打电话奥，不然我就找到你家去揍你一顿。”邓莹轻声哼了一声，举起可爱的小拳头在林迟面前狠狠地比划了一下，整个动作看起来都不像是威胁，反倒像是有点调皮的小姑娘。
　　“莹姐，我保证，我保证。”林迟像是被邓莹的威胁吓了一跳似得，表情上有些诚惶诚恐，立马急急的向她保证到。这个姐姐得罪不起啊，必须得好好哄！
　　邓莹看着林迟的这个表情点了点头，心里有些颇为满意，这个弟弟还是挺会讨好人的。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送你。”
　　“姐，不用送了，我现在东西还没收拾好，车票还没定好，我也不确定时间。”其实车票早上起来就在网上定了，昨天想了一晚，大早上起床林迟就准备破釜沉舟了，只有买了车票才能让自己彻底打消心里的一丝顾虑，才能让自己狠心离开。
　　林迟这么说也差不多是对邓莹的善意谎言，他受不了离别时的感伤，昨天晚上和几个好友喝了酒，就算是告别酒了，什么时候走并没有告诉他们，既然要走了，就不要打扰人家了，以后有时间了回来和他们聚聚，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还是静静的回家吧！
　　邓莹有些狐疑的看了林迟一眼，心里叹了口气，唉，算了吧，这小子还挺要强，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没必要弄得跟生离死别似得。“好吧，祝你一路顺风，记得回到家要给姐姐报个信，别让姐姐担心。”邓莹说着小心绕过了桌子，走到林迟面前，伸出白皙的双手，轻轻拉了拉林迟有些皱的衣领，然后用手拍拍，看到平整了才放下手来，静静的看着他。
　　林迟的心彻底乱了，以前姐弟两的关系虽然很好，他也常常很是受用的享受邓莹对自己的照顾，但也没有像现在一样的这么亲密，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看着邓莹那俏颜如花的小脸近在咫尺，鼻腔里满满都是她身上散发的馨香，小手像小猫爪子一样轻轻的挠在自己的胸口，好像能感觉到来自她身上的体温，淡淡的，暖暖的，如春风一样拂过，使得林迟心里泛起了一丝酸意。
　　林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的闭住了气息，看着邓莹的温柔举动，恨不得把美人儿狠狠地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告诉她，自己不走了，要永远的陪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他不敢，他怕自己粗俗的动作惊扰了眼前身上泛有母性光辉的姐姐，这是他一直都尊敬的姐姐，他心里不能有哪怕一点的亵渎，林迟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强忍着心中的悸动，轻声对邓莹说到，“好的，莹姐，我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那我先走了。”
　　邓莹默默看着转身离去的身影，看着林迟匆匆开门离开又紧紧的关住房门，听着楼道里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她无奈的笑了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地板，嘀咕道，“臭小子就这么急不可耐吗？都不会安慰安慰我，难道我很可怕吗？”
　　“哼！臭尺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走着瞧！”邓莹忽而邪笑了一下，转身坐在办公桌前，嘴上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曲子，看来她的心情并不像刚才那么糟，反而有些得意，或许是她想到了什么。
　　林迟走出了三层的办公楼，看着眼前熟悉的环境，狠狠的摇了摇头，刚才差点把持不住，还好总算没在邓莹面前丢人，林迟想着肯定是昨晚喝酒的后遗症，嗯，对，一定是。想完林迟最后看了一眼周围，转过身去，潇洒的步入了人流之中。
　　回到住了六年的宿舍，坐到客厅的桌子前，拿起桌上的暖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左手无意识的摸着下巴上的绒毛，林迟静静沉思着。说起来公司对下边的员工还是挺照顾的，林迟现在所在的小区是由集团基建二公司为石家庄所有的员工修的，住房有大有小，功用各不相同，比如林迟的宿舍，两房一厅一卫，住着四个人，两个人一间，床都是分开的，这是专门针对单身青年所修的公寓楼，另外还有小夫妻俩住的一房一厅一厨一卫，有孩子的有两房，家里有老人的还会有三房，也有公司高层住的高级公寓，不过这就得花钱买了，通常都是公司高层以及在公司待的时间长的老员工才有资格买的。
　　公司如此做无疑是非常人性化的，毕竟现如今生活成本高，能为员工省下一笔不小的租房费，让他们用这些钱去改善生活也是很好的，生活压力小了也能让员工专心为公司做事，提升公司的业绩。
　　林迟这些年来没有太大的消费，除了寄回家的钱身上还攒了二十多万，吃住行都被公司包了，他想找地儿花钱也不知道干什么呀。因为想领全勤奖的关系，他除了过年过节那几天歇歇外，剩余的时间都献给了公司了，他也没空去花钱啊！
　　带着二十多万回到偏远的农村，说来这些钱也不少，属于平常小康人家了，家里就只有自己和爷爷两个人，三年前老人拿出了毕生的积蓄为林迟重新起了一座院子，作为他以后的婚房，回家以后住的地方最起码放心了。这些钱就作为以后种地的本钱吧。
　　林迟坐了一会，想了想，拿出手机翻看起了电话本，看着标注着“王师”的电话号码，狠了狠心拨了过去，林迟有些忐忑的等着对方接通电话，用手杵着桌子，有点坐立不安。
　　“喂！小兔崽子，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啊！我还以为你要悄悄溜走呢，烂泥扶不上墙，这样啊，以后你就别认我这个师父了，我从没见过你，也不认识你”，对面的人不等林迟说话，大声的骂道，可能是年龄大了，说了这么多话，他需要喘口气，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到，“你呀，以后走的远远的，别再让我再看见你，你想活活把我气死啊……啊，你说话啊”。
　　听着听筒里传出的震天的声音，吓得林迟差点扔了手机，这个该死的柴龙，嘴怎么就这么快，这才刚上班啊，弄得师傅都知道了自己要走的消息，天哪，这都什么朋友啊，天生一张大嘴，他却不是用来吃饭！
　　“师傅”，此时林迟有些惴惴不安，轻声叫了对方一声，却不能开口说太多的话，只能老老实实等着对方对自己的发落。
　　“别别别……我不是你师父，你爱叫谁就叫谁去，我又不是唐僧管不了你这只小猴子……”对面的王德英说话还是有些喘，看来他确实是气急了，他和几个老友看好的徒弟要溜走了，能不急吗，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一个小小的挫折就让你放弃了大好的前程，这么多年的努力一朝就付之东流，你就这样把我们对你的谆谆培养扔到一边不顾了？你对得起谁啊你，好好好……你要走是吧，你要走就走的远远的，别让我们再看到你……嘟嘟……”。
　　听着对面传来的霹雳话语，让林迟感到字字诛心，他愧疚的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半天反应不过来，“是啊，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我对不起经理的苦心培养，对不起师傅们的谆谆教诲，对不起莹姐的悉心照顾，对不起几个死党铁打的友情，我做了一个令人唾弃的逃兵，难道我错了嘛？”
　　林迟有些自责的喃喃说道。
　　放下手机，林迟用双手狠狠的拍打着脑袋，他现在非常的郁闷，自己只是想换一个生活环境，只是想追求平平淡淡的人生，想让心里的那份单纯保持下去，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难道我错大发了吗？他知道，总有一些人是不会理解自己的。
　　“罢了罢了，王德英能这样声色俱厉的训斥自己，说明人家很是在乎这份师徒情义的，打了这个电话本意是向师傅告别，没想到师傅火气还挺大。”林迟喃喃自语。
　　“该死的柴龙”，林迟猜得到，这个喜欢碎碎嘴大喇叭的铁杆朋友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他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希望师傅和邓莹能留住自己，不过是好心办了坏事而已。算了，还是等以后师傅的气消了再联系吧，剩下的几个电话，林迟无论如何都不敢打了。
　　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十点四十分，快要走了，得赶紧收拾行李，林迟起身走进了卧室，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条牌子不一样的香烟，这还是上次甲方请林迟去装配电柜时送给他的好处费，毕竟是工程外的活，甲方请人帮忙得有点意思，不然谁给他做啊，送烟这也是一种潜规则。
　　林迟走了几步将手中的香烟放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林迟不抽烟，以前收到的不是给了死党抽就是卖了换钱，这次要走了，总要给兄弟们留下点礼物，刚好自己有不用出去买了。
　　再次回到卧室，林迟提起放在床上的行李箱，一手拿起单肩背包背在了身上，走了出来，将防盗门锁好后快步走下楼去。来到小区门口的门卫处，将钥匙交给了看护小区的守卫，并留下了柴龙的电话，这才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而去。
　　要回家了，坐在车上，看着街道两旁的景物飞逝，林迟有些兴奋，还有一些留恋，在这个陌生城市里生活了六年，要说有太多的记忆还真不见得，毕竟林迟的生活大部分都是在工作中度过的，对这个城市的人文风物还是有些不了解，虽然看着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但对他还是有诸多的陌生感。林迟一直觉着，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自己终究要回到长大的地方，寻到自己的根，回到心灵的港湾。
　　林迟的眼光逐渐望向远方，似乎能看穿时间，无视距离，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自己的家，那里有一群淳朴的人，满面笑容的向自己招手。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座挺拔的高峰，那里开满了鲜花，仿佛梦中也能闻到她的芬芳。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那里养育了一片沃土，这位慈祥的母亲等待着远归的游子，热切的扑入她的胸膛。
　　想着想着，林迟竟然有些痴了，是啊，家，多么伟大的地方！
　　“哎，小伙子……醒醒，到地方了。”司机在旁边摇了摇林迟，无语的看着他，这孩子，大白天做什么梦啊！
　　林迟猛然惊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出钱来递给了司机。
　　他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快点回到那个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