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浩如狂河

　　幻技阁中有储放书卷的仓库，虽然未经打理但空间很大，焉原便在里面修炼了数个时辰，卖力地追赶着体内不断加速的脉气，像是拼命拽住脱缰的野马。在外面闲坐的萧北河偶尔进来观察情况，仅是远远地看着，很快就一言不发走出去。现在还不是指导的时候，他清楚焉原的领悟能力，现在出言干涉修炼反而适得其反。
　　虚祖古源诀通卷的主旨便如同创造它的宗门的名字，狂河古派一样，像是一条长河，奔涌不息，绵延至时空的尽头。无休无止的流动并不会使河水疲倦，因为水本就是河的一部分，只要河源不断，河水不封结，这条长河就会一直流下去。两者可以理解成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也可以认为是共生互补，彼此间缺一不可。光有水可以是湖，也可以是溪，或者干脆是一滩水。反过来，同样地若是连一滴水都没有，再完美的的河道也成不了河。
　　虚祖古源诀中，就是将幻修者本身看成河，脉气、血液视为水，河水的源是经络和血管。度过河流的四重灾，便步入了脉诀下一境界，从初到末分别是，【枯竭】、【干涸】、【封冻】、【决堤】。也就是说，修炼是以化解劫难的方式进行的，每解决一道灾劫，就离大圆满更进一步。
　　首次修炼，焉原潜入了脉诀的意识空间中，仿佛置身一条通天长河河水里。远处的宏伟夕阳悬挂在世界尽头的裂隙上，激荡而起的河水闪烁着夕阳的亮光，明黄殷红交错，映满了远空。
　　这是一片奇绝的天地，但焉原可没功夫欣赏，再不离开涛涌的水浪，他迟早会被淹死。虽然现在能勉强浮在水面上稳定住身子，但是等到体力耗尽，被浪拍沉下去是自然的事。
　　“集中精力，河水淹不死你的。你现在处于脉诀塑造的修炼空间中，这里的一切都不受传统的自然法则束缚，因此生命也不会消亡。”大如洪钟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是脉诀的提示，焉原仔细地留心声音所说的每一句话。
　　“融入河水并不是真的沉下去，站在河岸边，甚至直接立于河面上，只要精神渗入流水中，你便能看清这看似连续不断的水面下每一滴液体清晰的个体，那些就像任何事物上最基本的组成微粒的个体，你洞悉它们就像自己身上的细胞，渐渐的，你就能从最微观的角度，重新看待眼前的这条长河，并从河水中寻到熟悉感。”
　　“你敬佩它，羡慕它，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很快，你就会发觉，自己变成了这条长河。”
　　“河水与天同行，映射星辰万象，在无尽的岁月洪荒中，河流不会感到孤独，因为永恒对它来说太短了，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永恒。”
　　焉原痴痴地听着声音的讲述，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早已越入越深，身上的脉气不自觉地加速流动，仿佛要尽力跟上河水流动的速度，但那太难了，他无法做到，因为他眼前的，是一条狂河啊。
　　那条狂浩的影子，如同一张巨口，将整个天地连带焉原一同吞了下去。焉原再也无法控制脉气的运转，骨头发出哀嚎，血管经脉在喘咳，身体像是要彻底炸开了。
　　光影闪灭间，他又望见了自己的核心，那亲切无比的亮光稍微令他振作，但很快，核心被从里渗出的河水吞没，好像没有什么能逃脱狂河的吞噬，焉原甚至惊恐地感到，自己的灵魂，也蔓上了一丝水液的冷意。
　　难道真的要心甘情愿地从里到外被尽数淹没么······
　　当然不，这次没有提示音，是他自己的声音在撞击着大脑，势大力沉，简直要把脑袋撞出个窟窿，用剧痛将自己唤醒。
　　不一会，再无任何声音，一切都仿佛沉静下去。
　　焉原感受到了，他终于感受到那段循循流经心头的温暖河水，原来掌控流动的感觉，是这么回事。它一直都在，只是之前河水太汹涌，把它埋没了。
　　“抓到了，这便是要领上的第一步吧，”
　　在脉诀的修炼下，焉原对体内脉气运转的掌握精进了数倍，他正潜心迈入【入河】阶段，逐渐感受身体形成了河流，脉气化为了水，河流的流动连接着呼吸，就像是为河流注入了灵魂。
　　“好惊人的定力和耐力，这小子，说不定真的能行······”萧北河也不再进入房内，隔着远远感受到焉原的气息运作，不由惊叹。在焉原之前，他曾经收过一个外域的弟子，天赋同样不俗常人，然而在虚祖古源诀第一境，【入河】的时候败下阵来，无论如何都难以将己身融入河水。最终那名弟子在一次外出中，遭受意外身亡，萧北河便一度绝望地认为再找不到能够能练出此脉诀的人。
　　外面的时间过得很快，地上差不多已近早晨。焉原不知不觉进入地下快一天了，这将近一天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虽然和他原本的计划有些脱节，他还是按部就班地努力活着。
　　直到第二天中午过后，萧北河才再次打开房门，查看焉原的情况。见到徒弟已经结束了修炼，四肢无力地仰天倒地，眼睛紧闭，他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温和地注视着少年良久。接着又恢复一贯的冷脸，背着手上前踢了焉原一脚，惊醒了他。
　　“咳咳，呃啊，我睡了多久？”焉原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顿时感到全身瘫软，脉气没消耗多少，但仿佛力气和精力都被抽空了一样。他看到身旁站着萧北河，不禁喃喃问道，
　　“我哪知道你睡了多久。”萧北河没好气地说。：“不过看样子，你似乎练了一整晚，估计到最后累的没意识了，才无意识地终止修炼吧。”
　　“嘶······”焉原扶着脑袋，突然神经毫无征兆地抽痛起来，他难忍地倒吸了口凉气。
　　“出来吧，今天是休息日，幻技阁闭门，待会不会有人来的。我给你做了点吃的，你来了那么久，都没怎么吃东西吧。”萧北河送了耸肩，自顾地走出门外。
　　焉原这才意识到来了地下后，自己已经快一天没有进食了，加上修炼带来的消耗，肚子一下子不争气地咕咕响起。
　　走出房门，外边的光线一瞬间让他睁不开眼。适应后他来到了萧北河布置好的一个木桌子旁，桌子上摆放着一大碗汤和两道面菜。木桌原本是陈列书籍的，萧北河将其收拾干净后便用作餐桌。
　　“师父，你，住在这里么？”叫师父还是有些不习惯，焉原奇怪于萧北河在哪里做的饭，于是轻声问。
　　“嗯是啊。”萧北河也不管焉原，动作迅速地吃着东西。“这份工作包住不包吃，所以他们允许我在住的地方做饭，反正幻技阁地方够大。”
　　“哦······”焉原坐下来吃了口面食，突然身子一怔，然后大口大口地解决着碗里的食物，不一会连汤都喝干净了。
　　好好吃。
　　“哼，守阁的差事真不好做，本以为每天看着这间大屋子就行，没想到破事情一大堆，动不动搞什么员工审查，每个季度的奖金还越来越少，真是的，看我是老年人都不懂得照顾一下，至少年末得发些员工共福利吧。”一边吃着，耳边传来了萧北河的吐槽，焉原感觉曾经桀骜不驯的强者确实有一点朝真正的看门老大爷方向发展了·······。
　　“师父，那个。我吃完之后，想到外面去看看可以么？”焉原把碗轻轻放下，问。
　　“随便你，不过记住晚上到时间过来，在那之前你干什么我都不会管。”萧北河起身收拾桌子上的餐具，板着脸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