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蛮兽

　　站在一处高耸的山坡上，萧恒望着远方千余米外自北向南起伏行进着的一群黑色野牛，心中微微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半个多月了啊，连鸟屎都见不到半滴……要不是这群突然从旮沓里窜出来的傻胖黑粗，我都要怀疑这星球上的大型动物是不是全部死绝了。”
　　这段时间来，他感觉自己走过的路程已经达到了近万公里，然而四周那一成不变的景物与死寂无闻的氛围却让他有种其实一直在原地踏步的错觉。
　　很明显这儿并不是地球，甚至连在不在银河系都无法确认。
　　刚开始他还挺庆幸穿越停止时没有让他摔到什么海底或者高空之类九死一生的地方，没想到最后依旧是被坑了一把。
　　终于，当有别于风声的奔跑震动与一大群生物出现在眼前时，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世界的美好……
　　牛群不缓不急地在沙地间前进着，萧恒目测了下大致的移动路线，身形一窜便加足马力追了上去。
　　连绵踏落的牛蹄回荡起阵阵闷响，几次转向后，在一片尘埃中，萧恒发现这些家伙似乎并非漫无目的游走，而是正沿着一条熟悉的路线朝某处前行着。
　　果不其然，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在翻过一处耸坡后，随着牛群奔跑速度陡然加快，萧恒的视线中也第一次出现了有别于沙丘的自然景致。
　　远方，棵棵高大的胡杨或弯曲或竖直屹立在大地上，茂盛的金色嫩叶与枝丫互相串联交错着，绵延成一片郁郁葱葱的璀璨森林。
　　这里似乎是一处在沙漠中生成的天然绿洲，透过其间层叠遮蔽的树荫，萧恒望见了一片宽近百米、正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淡淡光点的碧翠色湖泊，以及围绕在湖泊旁的一大群生物。其中包括七十一匹黄棕色骏马，还有五十八个或坐或躺倒在地、似乎正调整休息着的‘人类’。
　　几乎在眼神扫过的一瞬间，远方视线所即处的一切事物，便尽数无所遗漏地浮现在了萧恒心头。
　　自从将大脑的构造完全透彻并重组完毕后、通过把各个区域的潜能充分开发，眼下位于萧恒颅骨内部的这颗‘脑袋’已经成为了一台拥有高效CPU处理器的自动计算机。
　　如今的他拥有着两个意识，一个是他自我的意识，而另一个则是头部这台‘电脑’的意识，会在接触到任何事物的瞬间飞速运转，把观察到的一切解析成最直观的感觉数据再传递给萧恒，让他对于身边情况拥有最为充分的了解。
　　这种了解包括视线中所有显眼事物的区分与数量、体表肌肤所接触到的水分饱和度、四周的温度、风的动向、一般人在不注意情况下会直接忽略的噪音等等等等……
　　通过这些数据的直接结合，他自然而然地便获得了对于周围环境的绝对掌控。
　　金风不动蝉先觉，一叶未落已知秋，所言不外如是。
　　绿洲内，不少原本坐着休息的人已经握住武器满脸戒备地站起了身。毕竟当一群显眼的壮硕黑牛携夹着滚滚黄沙朝自己疾冲而来时，就是心再大的人恐怕也无法再继续惬意下去。
　　而他们身上那古朴的麻衣风袍、手上握着的老旧枪矛器械，以及堆放在周围的移动板车与大木铜箱，这些陌生又熟悉的事物基本让萧恒确定了这些人应该正处于非工业化的社会阶段。
　　简略地讲，就是‘古人’。
　　不过比起这些，萧恒更在意的是其中几人手上提着的长杆，以及杆上套住的一面黑底金纹四方旗。那旗上正正方方锈着几个类似汉语的文字，萧恒依稀认出其中二字是‘勇’与‘镖’。
　　综合起来，这群人很容易便让其联想到了以前有时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镖局’‘商旅’之类的队伍……
　　就在他正思索时，远处的野牛们已经完全撒开了蹄子，奔驰间迅速将自身动能提升到了最大化，在一片尘土飞扬中朝人群密集处撞了过去。
　　比起平常偶尔在电视上看到的牛类，这群家伙身躯宽厚，上下肌肉轮廓明显，腿部匀称粗壮，平均高度估摸着都有两米左右、不少体长更是达到了三米。
　　随着它们与人类距离的不断靠近，在萧恒视线中，双方比例莫名呈现出一种几十辆轿车疯狂驾驶着撞入幼儿园的感觉。
　　树荫下的人们反应十分专业迅捷，只见带头者张口喊了两句大概相当于“敌袭”“戒备”之类的话语，所有人便错落有致地将堆放在一旁的不少杂物货箱拉到了身前，随后啪哒哒几下，寒光闪动间，十六只弩箭造型的武器已经架在了箱子上，对准了眼前疾驰冲来的野牛群。
　　“有点意思……”萧恒心头讶异着，原本还以为他们打算用铁枪长矛跟野牛硬肛硬，然而眼下对方这排场却颇有些近代战争中士兵们蹲在战壕里架住六管机枪等待扫射的既视感，然而他思绪未落，便见刹那之间黑影连闪，伴随着‘哧哧哧’数十声连绵促响，仿佛细雨倾盆、而后血光乍起，领头几只野牛脚步踉跄着哀嚎了几下，身上已扎满了一排黑色的箭刺。
　　其中一只被利箭穿透眼窝射入大脑，嘶鸣着发狂撞开了身旁同伴，巨大的头角勾扯住对方的脊背双双扑倒在地，然而身后更多的牛群已经在队友的‘掩护’下窜进了绿洲里。
　　“换箭”
　　带头者又喊了句类似的话，便见所有人迅速握住弩座用力一拽，咔擦几下，弩管前方翻转出一排锐利的倒刺，三秒过后，又是一轮黑色箭雨疾射而出。
　　平均四秒一发的火力持续了五轮，仅仅十多个射手在这种奇特弩箭的加持下打出了远超一般冷兵器的伤害，当猛烈的攻势停下时，原本疾奔的野牛群已经倒下了三分之一。
　　乘着这段空隙，树荫下的大多数人已经将各种辎重装上了板车和马背，正朝着与牛群相反的方向迅速撤离。
　　短短两百米距离眨眼即过，冲在最前面的黑牛一声哞叫，扬起头角猛烈一甩，重达数吨的冲击力直接将拦路的实木硬箱铲得支离破碎。
　　碰!!!
　　形如瞬间破坝而出的汹涌潮水，在防线被洞穿刹那，成群黑色野兽已顺着扩散开的缺口陆续冲进了人群里。
　　烟尘弥漫中，前排的射手迅速后退，身旁数十名护卫顺势持械进步，将手中紧握的铁矛往前一扎一收……
　　‘哧哧哧’一阵硬皮穿透的声音，几头黑牛来不及停下脚步，从后撤开的人群中一窜而过，身上瞬间便多出了数个血淋淋的窟窿。伴随着满地飞溅的血液与突忽而起的惨叫声直冲出二十多米方才缓缓止住冲势，不少背部还插着几根尚未来得及拔出的兵器。
　　然而原地抵抗的人们也不怎么好受，只在野牛窜过的短短两三秒内，萧恒便看到几个来不及避开的家伙被一擦而过的牛躯撞碎了骨头，包括一个站不稳的倒霉蛋直接连人带矛被扯得扑倒在地，尚未起身就给头顶奔腾而过的蹄子踏得不成人形……
　　“走!”首领挥动手臂示意着，虽然先前几波攻势在众人训练有素的配合下取得了不错的效果，但对方巨大的体型与强健的肌肉仍使得大多数个体在锐利打击中保住了不俗的行动力，加上后续涌入的牛群开始在四周乱窜起来，本意便是拖时间的头领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殿后的人们迅速牵拉住嘶鸣的马匹，极其熟练地翻上马背，原本整齐的队伍瞬间一散而开，错落有致地闪避着冲撞并逐渐形成一条纵列朝绿洲外围疾蹄而去。
　　“咦？”萧恒没想到他们走的如此干脆，看着短时间内来不及装运仍散落在地上的不少箱囊辎重，对方这趟无疑是亏大了。
　　眼见敌人成功逃离，野牛们并没有继续追赶，其中几头忽地仰面朝天，发出了一阵此起彼伏的连绵吠叫声，仿若传递而出的信号般，竟使得原本骚乱的牛群逐渐安稳了下来。
　　不久，它们一部分开始围绕绿洲奔跑并将尾部不断拂打在途经的树木上，一部分联合用嘴叼住死去的同类，将它们拖拽聚集到了一旁空地中。
　　随后，萧恒见到一头黑牛十分利索地低头弯腰，张嘴狠狠咬住同伴的尸体，接着晃荡头部猛地撕扯下一块肉，微微仰起血淋淋的颚角，砸吧砸吧着便开始细细咀嚼起来。
　　这个镜头让他回想起以前在动物频道上看过的牛吃草画面，然而此刻它们吞食的却不是草料，而是一块块正淌着鲜血的碎肉。
　　懂组织懂纪律，知道如何互相协助与划分地盘，拥有高等生物才具备的群体意识与社会风格，再看看嘴里满满的利齿与毫无质疑的食肉性，萧恒心中逐渐有了个大概。
　　很显然它们根本不是牛，或者至少不是普通的牛。
　　兴许只是披着牛皮外衣的另一种生物？
　　管他呢……反正吃完就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