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书院

　　楚国帝京，摘星城。
　　入城门向西，至永宁街，往右处道路再走一里，便可见到位于帝京的清岚书院。
　　书院有二门，一个是堂皇的大门，乃是学生与授学长老来去之门，出门便可见皇宫内城；另一则是一间偏僻的小门，设在永宁街旁，除招生之日会开其余日子一直都紧闭着。
　　不过今日，是难以轻易见到书院的那扇稍显破旧的小门了。从今晨寅时起，陆陆续续便有求学的士子提着格式的匣子站到门前，随后越聚越多，逐渐将这并不宽敞的街面围得水泄不通。
　　按理说，门外这些士子，书院只取一百之数，因那通缉令里也就百个恶人。不过每年都有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尤其今年特别多，看门口排的长度，从书院门口一直排进了永宁街左边街道一大截，这数目，怕是得有一千了。
　　元煜到的时候，那一字长龙还没太长，他提着匣子，左手拿起早晨从城外早食店买的包子咬了一口，正要慢吞吞去排队，没走两下，就淹没在身后奔涌的人浪内，两息后脱离再看，那长蛇阵都已经出了右处街道。
　　他再不敢拖延，几口咽下包子，小跑着跑到人群末尾。
　　帝都街道内，不允许修行者运功，所以元煜现在除了跑得快些，与凡人无异。
　　他刚刚站到队伍末尾，巳时便到了，书院的小门打开，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响彻整条永宁街。
　　“巳时已到，开始招生，退三十步！”
　　队伍涌动起来，元煜不想被前头人撞到，当先向后连退三十步，于二十四步时撞到了身后一人。
　　他回头一看，见一老者鹰鼻勾眉，直着腰站在他身后。元煜能确定两件事：第一，这人是一位位高权重的老太监，他身后被八力士所抬的华美轿子，明显是宫廷制式，而这老人除了面白无须，除了几抹描的淡眉外脸上全无毛发，喉结缩进。一看便是宦臣；第二，这人是一高手，能无声无息便到了元煜身后却让他无法发现，起码境界要比他高才可，毕竟他虽掩了修为，神识却还是原来那般的神识。
　　“永宁公主至，学子往旁避让。”这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声音透过空气一直传到那扇打开的小门边上。
　　元煜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虑，在太监目光瞪视下低头退到一边，看见前头学子与他一样纷纷退立两旁，为这皇帝的女儿让了一条通路出来。
　　轿子重行，帘子被拉起，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的视线往元煜这看，正与元煜好奇抬起的视线相对。
　　这女子的双眼真是好看，可眼神太过淡漠，看着元煜却像没看到一样，似乎直接透过了他的身形看到了他脚下的地砖。
　　和传闻中一样，冷漠刁蛮，不通情理，不愧是皇帝最喜欢的小女儿。元煜心中道，重又低下头。
　　永宁公主也放下了帘子。这街上的地砖她早已看厌了，毕竟这条街本就是属于她；至于这修行者，也不过与凡人一般，畏惧于皇家的天威，也无什么出奇。
　　人与人是不同的，永宁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比如:年前她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家公主，年后却突然想修行，花了几月时间，硬生生用皇室的库存灵物功法堆出了个筑基；这般轻易，自然与这些活到二十多岁，拼命修到筑基的修行者不同。
　　真是可怜，也不知他们排了多久的队伍。永宁心中想道，抬起左掌，掌心一团青火刚刚凝起，轿子便停了下来。
　　“永宁公主轿前，还不让开？”她听见自己的管事太监黄鳍尖声说话，许是前头有人未让，语调听上去又尖刻了许多。
　　接着，一个温醇的声音响起：“我为何要让？”
　　永宁来了兴趣，收起掌中青火，凝神听着。
　　“天子脚下，公主出行，要你避让，还需理由不成？”
　　“书院老师叫我退，因他将会成为我之老师，可永宁公主既不供我吃穿，也不授我功法，于我仅是陌生人，我为何要让？”
　　“大胆，你既在我大楚帝都，便应对皇家心存敬意。“
　　“我为修行中人，不受凡俗庙堂礼法所束，公主若想进书院，在我身后排着便是。”
　　他说的倒是没错，不过这种话却不适宜从一个筑基境修行人口中说出。
　　“你可是想死......”
　　“黄公公。”永宁公主自轿厢内高声喊了一句，随后叩了叩门，自有外头侍卫将厢房的门拉开，扶着她下了轿子。
　　她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秋水般的眸子划过四周表情不一的学子面孔：他们有的好奇，有的轻佻，有的冷淡，却并无一人有敬畏之心，这般看来，先头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年反而是最为特别的。
　　她收回目光，瞧向前头拦路人，款款而行，立在那人面前。
　　“你叫何名？独立修行还是有所师承？”她脑袋略低，问这比她稍矮些的少年人。
　　“漠北禅宗，祁山。”少年穿一身补着布片的淡青布衣，口中依旧是那副温醇平静的语气。
　　“我听说禅宗都是秃驴，怎么你却梳着发髻？”
　　“公主在摘星城待得久了，自然不知禅宗也分出世与入世两派。”祁山不卑不亢道。
　　“是么？那我确实不知，不过你既有所师承，禅宗也算漠北大派，为何要舍了这些，来我国拜入清岚书院？”
　　“既入世，就是在世间修行，所有一切，都应体验一番才是。”祁山说着，双掌合十，单薄矮小的身躯竟有一分出尘气度。
　　“体验？你们这群和尚，总爱把话说得这般好听，不过，既然到了这永宁街上......”她稍稍一顿，飞快地抬手，一掌印在了祁山胸口，真元鼓动，掌力推得他倒飞而去，狼狈跌在早晨还未蒸干露水的地砖上。
　　祁山显然没料到这永宁公主竟然会置武禁于不顾，袭击于他，并未催动真元抵挡，在四旁的学子面前露了笑话。
　　“有些规矩，你可得好好遵行。”此时，永宁的后半句才从她口中说出。
　　“你，你怎么不守规矩？”
　　蠢货。元煜冷眼旁观，闻言摇了摇头，心道：规矩是她家里人定的，她为何要守，难道那老皇帝还能因此责罚她不成?
　　果然，永宁公主娇笑了一声，轻声道：“你这小和尚，要学的东西还有许多啊。”说罢，她迈步走过祁山身边，穿过两旁侧目的人群，行至从书院出来的那位教习前头，欠身一拜。
　　“林长老，永宁在此有礼了。”
　　那林长老坐在一张摆起的木案后，一只眼睛向上睨了她一眼，懒声道：“将东西给我确认，要是对的自可进去。”
　　“是。”永宁应道，伸手向后摆了摆，自有一侍卫从她那顶轿子内取出一个锦盒，小跑着到她身边，将其置放到木案上。
　　林长老打开锦盒，往里看了眼，目光一缩，疑惑道：“前梁威武大将军，东方望的人头？”
　　“正是。”永宁点了点头，“也是今年排名第一的通缉犯的头颅。“
　　“以你的本事，怕是杀不了他吧？”林长老接着问道，随后又想起书院只说带人头可入内，并未说一定要是亲自动手，见永宁也无解释的意思，便没了追问的兴趣，指指身后，“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