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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三里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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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款留不住,总是俄没造化,时运来了又去”,朝阳沐浴着马上的刘国能,他眺望着西北方向,喃喃自语。刘国安在一旁道:“俄派人到西平,将他家小捉来?”。刘国能摇了摇头,道:“日后少杀人,莫剐人,不杀秀才”。这话有些突兀,但刘国安略想想也就明白了,这位刘先生是被吓跑的,想想也是,天天剥皮割肉的,谁能不怕?他不由叹了口气。
  刘国安道:“张一川若是知道了,笑大哥哩”。过了片刻,刘国能方道:“笑俄甚?笑马贼盗去了俄几匹马?传令下去,盗马贼西平刘扁头,昨夜盗去军马六匹,各营需严加提防,严防细作,左营左哨队官张玉宁以下十七人,失职处斩!”
  “大哥,你时才还说少杀人,儿郎们何罪,若不是大哥那支令箭——”,刘国安还欲再说,刘国能左腿一顶,马在原地兜了个圈,兀自打马去了。
  汝河边,沿坡下去是渡口,两侧是墙,一侧的山墙很高,砖,被岁月浸得乌黑,另一侧的墙却是在石墙上加高些红砖,藤蔓溢出墙外,并更加茂盛在墙后的院中。刘洪起心道:好一处所在,黑砖浸染的岁月,藤蔓缠绕的田园,还有那代表远方的渡口。
  忽听一声忽哨,从石墙后立起几条汉子,向着马队,执弩以对,前后路也腾起几根绳索,封住了前后路。
  “那客官,把腰里的银子,些许分些与我,俺回家好做个安稳营生”。
  立上墙上的另一个土匪道:“少要白话,没要紧地扯些虚文,听仔细了,马,腰里的银子,留下,饶你们不死,放你们过去”。
  刘洪起望着七八张冲弩机,亦是无可奈何,在这么近的距离下,每发必中,闪也闪不得,何况自已带领的不过是六个马夫,还没兵器。
  忽然,一个土匪叫道:“可是西平刘大官人?”
  刘洪起道:“正是俺,这条道俺常走的,敢问诸位好汉是哪条道上的?”
  那土匪放下手中的弩机,招呼道:“都将弩子竖起来,莫伤着了刘大官人,咱们当家的还与大官人一同走过盐”。
  刘洪起闻听,眼珠转了转,叫道:“丈人的,是张五平这龟孙,两年不见改了营生,做些没天理的勾当”。
  那土匪讪笑道:“大官人且侯着,容俺通禀一声”,说罢向后跳进院中。
  汝河边一棵槐树下,躺着一个斗笠罩住面的人,他两手枕在头上,翘着二郎腿,甚是安逸,只差嘴上没插根狗尾巴草哼哼着小曲。他听到脚步声渐近,忽地坐将起来,道:“甚事?”。狗七近前道:“截着个人,当家的猜是谁?”
  张五平骂道:“你它娘的怎不说汝宁府有个人叫俺猜是谁”。狗七笑道:“此人是汝宁府北头的,当家的曾与他一共走过盐”。张五平想也不想,不屑道:“不就是刘扁头么”。“当家的神猜”。“狗屁神猜,猪狗朋友里不就刘扁头和俺是贩盐的”。
  狗七道:“俺原本想引他来与当家的叙叙,不过俺一瞧,他带了五个伙计,一共六匹马,可都是军马——”
  张五平闻听,沉默半晌,问道:“他可知俺在这?”。狗七黑了脸,道:“俺只说来通禀一声,未说当家的在这”。张五平忽地一把将狗七推倒在地,骂道:“你爹是猪,俺手下能有几个人,你又能来通禀谁?”。狗七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张五平道:“留下马,该怎么说你自家去编”,说罢,往树下一躺,又扣上了斗笠。
  沿着汝河,西平,上蔡,汝阳,由北向南竖着排开。汝阳县,汝宁府的府治,此处的这个渡口,正在汝阳县东南不远处。
  “张五平这狗攮的,也是人,行事不合天理,不讲情分”,刘洪起看着六匹马被牵去,骂道。驴三在一旁接口道:“就永世千年不和俺掌柜的见面了,娘的,见闹了流贼,便一起乱哄,流贼吃肉他要捞汤,闯塌天的马你们这帮土冦也敢收”,驴三还欲再骂,忽觉腿肚子上一麻,一支弩箭由墙头射下来,斜扎在地上,驴三捊起裤腿一看,腿肚子上已被带出一道血痕。
  刘洪起怒视墙上,狗七冲墙上骂道:“你它娘的乱放个甚,你爹当初咋不这般将你射到地上?你是嫌与刘大官人结的仇气不大?”
  刘洪起弯腰,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捂到驴三伤口上。狗七在一旁腆着脸道:“实是当家的不在,小的做不了主,这个狗攮的钻天猴,我百般央免还是不肯放过刘大爷,看当家的回来收拾他”。
  见刘洪起不回话,狗七踢了踢地上的一个包袱,觉出里边是硬货,也有二百两之数,留还是不留,他心里犯了嘀咕。刘洪起在一旁道:“金子,你可要?”。
  狗七闻言,想到张五平的粗野,留吧,张五平可能会说,俺只叫你借刘扁头的马,谁它娘的叫你抢刘扁头的银子,老子日后还咋与刘扁头见面,人是叫你给俺得罪完了。不留吧,张五平会说,二百两银子,就让你它娘的这么轻轻放过?那几匹马才值几两银子?
  狗七心道,去它娘的,不叫张五平知道啥事没有,叫他知道了,左右不是,咱只当没看见这包袱。
  三里店距汝阳城三里,已是一座空村,站在村头,汝阳南门清晰可见,却大门紧闭,护城河上的石桥也被拆了大半。此时,城头放下几张绳梯,几个背弓的官兵正顺着绳梯下来,而在那孔被拆毁的石桥旁,几个官兵正在搭圆木。一个兵一边递圆木,一边道:“巴巴地将桥拆了,李大人还问,说将桥拆了,城中如何出战?姓朱的说我自有处,有个屁处”。
  冷不防,屁股被人踹了一脚,那兵险些被踹进河里,他回头一瞧,棚长正对他怒目而视。“你它娘的将**闭住,淌这些屎出来”,说着,棚长一指城头,道:“朱大人就在上头”。那兵闻听,心中一惊,随即,他转移话题道:“大哥,你可瞧准了,前头是几个村杭杭,莫要是流贼的精兵探子,害得弟兄们丢了命”。
  棚长道:“他娘的三里路远,身上藏没藏长兵刃,连王瞎子都看真亮了,便是流贼的探子,上头叫咱去,咱能不去?”
  此时,三里店内的一处院落内,麦穰,秫秸正在地上燃出一个小小的火堆,火堆里是几枚鸡蛋,只听叭地一声轻响,一枚鸡蛋爆了,正在烧火的驴三一见,立即伸手将其余几枚鸡蛋飞快地捏出,再捂着手指乱跳。
  刘洪起与孙名亚正坐在屋里说话,闻听动静,走了出来,刘洪起笑道:“瞧你那熊样”。驴三委屈道:“俺还不是见先生一天没吃了”。
  孙名亚笑着上前,往一只蛋壳上吹了吹,待将蛋壳吹冷了些,他捏起鸡蛋,拼命往上吐吐沫,然后放入火堆,道:“这般便不会炸壳”。驴三道:“这还能吃”。孙名亚怒道:“是俺的嘴脏,还是鸡屁股脏?”
  “金子!”,这时,屋内传来一个马夫的惊呼,众人快步进屋,只见一早晨差点被土匪劫去的那只包袱里,一片金黄,里边裹着十几只马蹄金。刘洪起上前抄起一只看了看,上面刻着:福建建宁府松溪县原征十五年分京库——等几十个拙劣的阴文。刘洪起没耐心读这些又臭又长,总之这些金子是抢来的。
  刘洪起默默地站了一会,道:“重熔,这如何使得出去”。
  孙名亚道:“闯塌天待先生不薄,这二百两金子——”,正说到这,忽听门外一阵喝呼:“俺们是汝宁府的官军,本本等等地出来,若是良民,没人平白诬你做贼,俺们不是那衙役,缉捕讹拿——”
  马夫们都吓白了脸。刘洪起骂道:“里头六个手上没家伙的人,还不敢进来拿人,这官军成日只会弄鸟”,说罢,大步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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