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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最先醉的人小鱼儿，但醉的却不止他一人，虾皮三兄弟因为贪杯，也先后醉倒了。
那壶酒喝了近三成，连周老三也有些醉意，但明早还要值岗，便也不敢多喝。
周老三将四个孩子抱上床榻，并替他们盖好被褥后，便寻出一个干净泥罐。
那剩下的酒被他分倒在泥瓷罐中，并朝泥瓷罐里掺水。
哪怕再好的酒，一旦兑水，味道自然就不纯了。
这道理周老三自然知晓。
但他正因为这酒好，舍不得很快喝完，他才朝里面掺水，酒味虽到了些，但仍旧比一般的劣酒浊酒好上几分。
至于一分为二，是因为他不舍得全部糟蹋了。
他只是朝泥瓷罐里掺水，那酒壶里的则是没有，而是封藏起来，以后遇到啥喜事，在拿出来品一品，
在周老三忙乎的期间，周婶却又不安分了，见虾皮的褡裢在床榻旁，虽说对小鱼儿的银子不敢再起贪心，但很好奇那褡裢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当她靠近小鱼儿，准备翻看那褡裢时，不知何时一根细如发的线刃缠在她手臂上，数道淡淡的血痕，瞬间迸裂开，疼得她尖叫起来。
周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低沉之声，“这只是小惩，若你冥顽不灵，还敢再动他东西，或是打他银子的注意，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周婶吓得满脸惊恐之色，不敢乱动，口里慌然说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未落，那线刃又神出鬼没般撤走了。
周老三闻声赶来，见她一动不动在呆站着，问道：“你怎么了？”
周婶这才回过头，瞧见周老三后，随之瘫坐在地。
在摇曳的烛火，她脸色惨白，对于周老三的问话，也是置若罔闻，愣愣不语，她那一副模样，好似撞见鬼失了魂般。
周老三家的屋顶上，一道身影孤立在凛冽的夜风中，此人正是苏青梅。
从小鱼儿走出祠堂的那一刻，苏青梅也随之离开了，只不过是暗中跟随。
她答应的谷道长的事，是保护小鱼儿，而非赵青寒，所以在她眼里，小鱼儿的安危才最为重要，至于赵青寒的生死，则无关紧要。
小鱼儿今天的一举一动，苏青梅都时刻关注着。
一天下来，这个普通的乞丐少年，看似懦弱不堪，任人欺凌，但骨子里却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不知该说坚毅，还是该说是傻劲。
但少年心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对小鱼儿这种没有心计的烂好人，苏青梅既说不喜欢，也谈不上讨厌，所以她不愿与小鱼儿牵扯太深。
只要谷道长一回来，她便会离开。
苏青梅刺客出身，立于屋顶上，不动如山，仿佛是那屋顶一角般，浑然一体。
今晚她将在此守候一夜。
时间悄然流逝，午夜时分，一阵寒风拂过，一直闭目养神的她，蓦然睁开眼，周身线刃飞舞。
只可惜，线刃飞出漫出不过数寸，一柄冰霜般锋刃，已然架于她的脖子上。
那人冷声道：“既然小郡王已经逃了，你为何不回去？”
苏青梅闻声，娇躯不禁颤抖，并非因为害怕，更不是因为冷，只因此刻架刀于她脖子上的人，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苏青梅颤声道：“哥，我愧对于他，我这辈子都没脸面再见他。”
夜黑无光，瞧不清男子的面目，但他胸前的纹绣，却隐隐生辉，俨然是五尾锦鲤，此人正是谍卫指挥使苏竹马。
苏竹马沉声道：“当初你不听我的劝，逞能要去刺杀太子，结果却为情所困，痴情于太子。
他非但没怪罪于你，还命我等不要为难你。
哪怕他登基后，也不曾对你下过杀心，世人不知他的为人，难道你还不知吗？
当年苏家满门抄斩，若非有懿妃娘娘，你我兄妹两早就死了。
早些年，为兄替圣上卖命，专挑最危险的任务，无非是想替你我兄妹减轻些愧意。
可是，随着为兄地位越来越高，需要亲自动手的事，也越来越少。
为兄深受圣上器重，成了圣上的刀，成了圣上的耳目。
但圣上却从没怀疑过，或是担心过我会背叛他。
在圣上眼里，我们姓苏的，才是他的亲人。
圣上时常会念起你，说起咱三人，小时候嬉戏大闹的事。
随为兄回去吧，你依旧是圣上最疼爱的小表妹，圣上定然舍不得责罚于你的。”
苏青梅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泣声道：“哥，青梅回不去了。”
对于妹妹的执迷不悟，苏竹马也是无可奈何，他无法忍心杀死自己的亲妹妹，轻叹一声后，便收起刀，将一块玉牌丢下，道：“不过说到底，圣上对小郡王的杀心并不强烈，只要他用点心逃，便可逃出楚国。
这玉牌是圣上命我交于你的，只要你尚在楚国，有这玉牌在手，朝廷之人与无极门的人，便不敢寻你麻烦。”
苏青梅摸着玉牌上的字，赫然是个“昭”字，当今楚皇尚未称帝前，他的藩号正是东昭王。
这一刻，那些曾被她封存起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在她恍神的一刹那，苏竹马又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了，只是空中余音悠悠，“青梅，多保重！”
……
大年初一，新年新气象，久违的朝阳破云而出，但融雪之日，寒冷更添几分。
小鱼儿一夜睡得酣然，直至日晒三竿，才从睡梦中醒来。
当他醒来时，并没有醉酒那种头疼昏沉之感，只是睡久了，双眼惺忪。
他迷离地望着身旁，见虾皮三兄弟还在睡，又见褡裢在身旁，只是在褡裢上，好似隐约放有三粒银子。
小鱼儿揉了揉眼睛，见那果真是三两碎银，先是一愣，随后精神为之一震。
与此同时，周婶恰巧从外头进来，见小鱼儿醒了，神色畏惧道：“你醒了。”
小鱼儿见周婶右手有伤，用粗布简单包扎过，疑问道：“周婶，你这是怎么了？”
周婶是个聪明人，怕惹那神秘人不悦，不敢言昨日之事，支吾道：“没事，都是婶不小心，才受了点小伤。
其实婶子只不见了三十文钱而已，并不是三两，是婶财迷心窍，才骗你银子，今天婶将这三两银子还你，还望你宽宏大量，千万别记恨婶子。”
周婶这一番吐露真情，委实令小鱼儿诧异，他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让周婶性情变得如此。
但小鱼儿迟疑了一会，并没有收回那三两银子，而是又给还了周婶。
原因很简单，这三两银子，于他而言，虽说不少，但自己剩余的九两银子，用到师父回来，无疑是绰绰有余。
而这三两银子，于周婶一家而言，却可大大改善她一家的穷苦境况。
小鱼儿又主动将银子送于自己，周婶哪会拒之不受，当下便喜笑颜开地收下了。
她不禁觉得小鱼儿比虾皮更傻，但却傻得可爱，欣喜之余，还留下小鱼儿喝了碗热粥。
临走之时，虾皮仍旧没醒，小鱼儿也就没跟他告别。
离开周叔家后，小鱼儿不心急回城北祠堂，心情愉悦的他，悠闲地走在阳光下。
冬日艳阳，便如春雨般难得可贵，一路上，不少百姓慵懒地享受着暖阳，坐一起闲谈。
小鱼儿虽不是好奇心胜的人，但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谈的人极多，这般道听途说，便也从中知晓了一些事。
原来那贪赃枉法的何县令，昨夜死了，据说是遭谍卫所杀。
这大贪官得以伏法，百姓可谓皆大欢喜。
昨夜死的人，不止何县令一人，还有汝云城富甲宁牧云，不过他却是病逝的。
对于这位大善人的死，汝云百姓难免有些惋惜。
谈起这位大善人的死，自然少不了谈一谈他那天煞孤星的女儿，不少人将他的死归咎其女儿，说他是被其女儿克死的。
当小鱼儿得知宁牧云死后，他当即往回跑。
小鱼儿气喘吁吁地来到南城门，为的只是询问宁家千金是否回城了。
这两日，周老三都在替小鱼儿留意宁府的马车，但可惜的是，自从宁千金出城后，那马车便没再回来。
哪怕她爹病逝了，也不见有家奴出城去通知她。
这事很蹊跷。
小鱼儿在南城门稍作停留，略微思虑了一会儿，目光遥望远方的青山，那正是道玄门所在。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安之感，担心宁家小姐遭遇不测，收回目光，便下定决意，要奔赴道玄门一探究竟。
小鱼儿正准备动身时，却被周老三拽住了。
周老三朝他手里塞了几个物件，笑道：“你婶管得严，叔手头没啥钱，这个压岁红包，全是叔的一片心意，你可千万别嫌少。”
小鱼儿摊手一看，赫然是五个铜板。
虽然只是五文钱，对于有九两银子的小鱼儿而言，无疑是小钱，但其意义甚重。
记得三次收到压岁钱，还是五年前，那时世道还好，没有如今这般凄惨，每逢过年余老爹都给小鱼儿三文钱，当做压岁红包。
时隔五年，小鱼儿再次收到压岁钱，内心激荡不已。
他将那五个铜板紧攥于手心，深深地朝周老三稽首道：“谢谢周叔！”
周老三见小鱼儿眼眶泪光盈盈，不由笑道：“傻孩子，咋还哭了，收了红包应该开心才对。”
明耀的阳光下，小鱼儿点头粲然一笑，那脏兮兮的脸蛋，霎时如云破月来，濯濯如洗，真挚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