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鱼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一点点消失，直到陷入一片黑暗混沌，意识一点点从身体末端抽离出来。
　　江鱼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老朽的指间，四肢，胸膛，最后的一丝力气消失，直到永不停止的心脏也成了污泥。
　　活到了九十九，虽然没满一百岁，江鱼一点执念也没有，也没有像世间流传的那样，将一生都回忆起来。
　　时间和空间对于江鱼都没有了意义。
　　“这就是死亡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烈的疼痛忽然传来，江鱼闷哼一声，身体侧翻。
　　“哐当”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有重物落下，砸到身上，又滚到一边。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江鱼脑子里还有些迷糊，五感带着无比强烈的疼痛和麻痒回归，迟钝却又真实。
　　血液缓缓流动，心脏的跳动再微弱，也能清楚的感觉到。
　　“我又活过来吗？”
　　耳边传来脚步声，江鱼勉强抬了抬眼皮，朦胧中，只看到地面上出现一条黑色的影子。
　　江鱼想撑着站起来，但是伸出右手后，刚想用力，扯动了身上的肌肉，随后身上出现了剧烈，难以忍受的疼痛。
　　“嘶！”
　　江鱼连痛哼声都发不出来了，再次伸出左手，身上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全身上下似乎被撕裂成一块一块的，一瞬间就超过了江鱼能够承受的极致，晕了过去。
　　浮浮沉沉中，江鱼再一次“醒”了过来。
　　江鱼“睁”开眼，整个世界都处于黑暗之中。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视角，似乎无穷大的世界，江鱼一眼就能“看”
　　到所有的一切。
　　或许用“看”并不能足以形容江鱼的感觉，连味嗅听触都加入这种感觉中，还不能完全表达。
　　幽暗，死寂，冰冷。
　　空荡荡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一道黑光，江鱼注意到黑光的存在。
　　一动念，江鱼就跨越了空间，出现在黑光旁。
　　散发着光芒的是一柄黑色的无柄短剑，约有小臂长，剑身上锈迹斑驳，到处都是细密裂痕，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碎片连在一起，让短剑保持剑形。
　　“这个是？”
　　江鱼想到自己的某一个藏物。
　　这个黑色的无柄短剑，是江鱼在买一个砚台时附带的赠品，江鱼并未多重视它，把玩几天之后就放了起来。
　　没想到短剑会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快要碎掉的样子。
　　“那么，这是哪里？”
　　突然，短剑上出现一股吸力。
　　这股吸力没有对江鱼造成影响，但是江鱼却听见两个稚嫩的尖叫声，随后一缕缕阴寒的雾气出现在黑暗世界中。
　　黑剑上的吸力越来越大，将黑雾拉扯过来，吸收到剑身之中。
　　源源不断的雾气出现，被短剑吸收，尖叫声也越来越小。
　　吸收了足够的雾气之后，剑身上孕育出一股锋锐的气息。这股气息越来越凌厉，最后一缕剑气从短剑上跳了出来。
　　剑气缥缈淡薄，似乎一口气就能吹灭，但是又给江鱼一种能斩断世间一切的感觉。
　　在这种怪异的错觉之中，剑气上生出一道毫光，罩向江鱼。
　　江鱼心中一惊，但是还来不及闪躲，就被毫光笼罩。
　　毫光并没有对江鱼造成伤害，而是将一部修行法门印入江鱼的意识之中。
　　《养剑练身经》。
　　前世，江鱼从六十岁开始学习道家经典，研究道教的许多传说故事。可是他活到九十九岁也没见过神魔妖鬼。
　　没想到死了没多久，却有一部修行法门出现在他面前。
　　“死而复生，我都能遇到，这种东西的出现也不足为奇了。”
　　毫光中的信息全部刻印到江鱼的意识之中后，剑气发出阵阵欢快的嗡鸣声，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咪，又像是稚嫩的幼虎。
　　剑气绕着江鱼转了几圈，“咻”的一下消失，江鱼看到眼前的一切都被拉扯扭曲，然后化作最纯粹的黑暗。
　　来自身体的疼痛是第一道光芒，打破了黑暗，让江鱼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
　　随后江鱼就感觉到了身上的束缚，双手双脚被捆住，身体被拉成一条直线。
　　疼痛与束缚冲击着江鱼的意念，意识中又出现了剑气催促的嗡鸣声。
　　“修炼，修炼，快点修炼。”
　　刚刚记住的《养剑练身经》也翻滚出来，开篇养剑经的内容一遍遍的从江鱼“眼”前游过。
　　耳朵似乎还听到了轻微的哭泣声。
　　江鱼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这么丰富的念头了，几种感觉不断在他意识中冲突，似乎要将他撑爆了。
　　“呼。”
　　“吸。”
　　江鱼学了三十多年的道家知识，最简单的冥想还是能做到的。
　　任由几种念头互相倾轧，江鱼自顾自的维持着自己的呼吸。
　　随着他呼吸渐渐绵长，耳边的声音慢慢消失，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催促声停下来，来自全身各处的痛楚也越来越淡。
　　只剩下养剑经还在“眼”前。
　　“…内外定，五常分，云气绝…”
　　剑气出现在江鱼的眉心之中，穿经行脉。
　　江鱼的呼吸中出现了一股奇异的吸力，种种介乎于现实与虚幻之间的雾气被江鱼吸进体内，沉积在经脉之中。
　　剑气叫的越发的欢快了。
　　破气通脉。
　　剑气所过之处，雾气被分为阴阳两态，阴气被剑气吸收，而阳气循着本能在经脉中流转。
　　以剑气为引，养剑经的修炼根本不用江鱼太多心思。
　　念头一动，练身经也逐渐浮现出来。
　　“…气合凡身，强骨壮血…”
　　剑气纳阴气，身体融阳气。
　　丹田经脉中却不留一丝一毫，这与江鱼想象中功法有些不同，只是这时候容不得他怀疑，只能按照养剑练身经的内容一步步修行。
　　阳气一点点的散入血肉之中，江鱼就感觉到体内生死混杂的气息。
　　两者交织在一起，互相倾轧，生气所过之处，不断有酥软麻痒传来，差点将江鱼拉出入定状态。
　　生气虽然猛烈，死气却变化多端，尽管暂时被生气压制，死气却不时各个地方冒出来，似乎这具身体已经成了一个筛子。
　　江鱼似有所悟。
　　正是因为有人死了，自己才能借壳重生。
　　生死之气一辨即明。
　　灵机一动，江鱼控制阳气与生气纠缠成一条条细线，细线被编织成一道固定的气网。
　　江鱼小心翼翼的控制气网铺开，逐渐蔓延至全身，死气在任何一个地方出现，都会牵扯到整个网络，然后被周边的生气与阳气联合镇压。
　　死气原本就不如生气充足，现在又有了阳气的加入，这具身体上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