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法则

　　【剑树】第四十章《法则》
　　“裴清松，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在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承天殿里，长孙无咎从座席上站起，俯视裴清松说道：“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裴清松盯着他，在场的众位宗主则是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长孙无咎见裴清松沉默，回想道：“两年前，郡内一处偏僻的镇子迎来了一个突兀的、极不寻常的夜晚，与我们这里的夜晚不同，在那个名叫东桑的镇子，竟然笼罩了一轮仿若血泊的月亮，百姓们称其为血月当真是一点不假。那个夜晚是血月第一次在东桑镇出现，在当天夜晚，镇上便出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诡异之事……”
　　长孙无咎娓娓道来，竟是丝毫不差地讲出了两年前的那场屠杀案。
　　不仅如此，长孙无咎还讲出了很多连裴清松都没有调查到的细节——
　　诸如，那天夜晚出现了两个身穿血衣的强者，仅是他们二人，并未在屠杀之前做什么准备，便做到了屠门之事，将剑帘山庄和紫苑山庄在场一共两千一百六十四人悉数屠杀……
　　这是一场规模浩大的屠门大战，仅是这样讲来还存在很多疑点，但长孙无咎继续道来的话更是将这些疑点也都给裴清松解释清楚。
　　首先，仅凭这二人是如何做到屠门之事的？即便这两人实力强大，但两大家族修者众多，更别提这两大家族底蕴深厚，族内都有淬元境强者，即便遭受灭族的威胁，总不至于无一人生还吧？
　　还有，既然是屠门之战，那个夜晚为何没有丝毫的动静，镇上的百姓们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已是翌日的清晨？
　　像这样的疑问还有很多。
　　但长孙无咎给出的解答却很简单，只有一条：那一夜的屠门之事，血剑宗上卿长老皇甫邪与另一位普通长老初瑶动用了一种神秘而恐怖的力量。
　　那种力量的名字叫：雨之法则。
　　…………
　　在拜剑大陆，世俗的修炼界中有“十八柄剑的剑道传承”，言及这十八柄剑，皆是耳熟能详、信口拈来。
　　但寻常的修者，又能对这十八柄剑了解多少呢？
　　——这十八柄剑，每一柄剑都有深刻的渊源与数万年的发展历史，但又与修者们平日的修炼密切相关，故而，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十八柄剑并不疏离。
　　但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
　　有无数的修者竭尽毕生的心血去修炼、去提升修为、去钻研剑道，仍是无法窥探这十八柄剑的门径。
　　不仅如此，哪怕仅是苦心钻研其中的一柄，倾尽一生仍未取得作为这件事也丝毫不会令人感到意外——攀越剑道，便如同小儿登天。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十八柄剑中有一柄法剑，与道剑、界剑和史剑并列，被誉为神明之剑。
　　这柄剑绝对不是一柄普通的剑，但，寻常的修者能对这柄剑讲出一些深刻的理解吗？
　　恐怕，即便是大陆上流传着很多记录剑道先祖或是古老神明事迹的典籍，仍有无数踏入修途的修者连“法剑是一柄法则之剑”这个概念都讲不出来，至于法则究竟是什么，是否存在什么分类、又是否存在什么象征意义就更讲不清楚了。
　　——雨之法则，正是这世间繁多、至上的法则之一。
　　这里讲的法则意义很广泛，与九重天的神庭治理三界的法则虽然涵盖在同一范围，但还是存在一定的区别。
　　一般来说，世俗间修者所称的法则，只是自然法则，这其中包括一些五行之外的自然属性，如：风、雨、雷、电、虚冥、日月、星辰这些。但神仙掌管的法则却是一种法力的体现，是一种接近洪荒规则的存在。
　　至于规则又究竟是什么，就实在难以解释了，世间的修者将其理解为『秩序』，是古神创造世界并管理世界的秩序，是宇宙衍生、开辟生化的力量。
　　从这个观点讲，世俗间的法剑所象征的法则只是源于远古先民在与洪荒猛兽、自然灾害抗争的过程中渐渐摸索出的力量。
　　但不管如何，世间修者追求的法则也有其存在的意义，实力自然是不容小觑。
　　…………
　　承天殿内。
　　当长孙无咎说出“雨之法则”四字时，不仅是裴清松，就连在场十九位一宗之主这些大人物也都忍不住地惊颤。
　　倒不是对血剑宗拥有法则之力感到惊讶，既然已经确定血剑宗是衰落的剑派大阁，仍残留着这样的底蕴并不令人意外。
　　他们的震惊之处在于，且不说血剑宗这两人释放的法剑之力威势如何，便是动用法剑来屠门这件事本身就很令人惊诧。
　　“裴清松，听完这番话，你作何感想呢？”长孙无咎不置可否地轻笑，坐回座席上，说道：“难不成你此时还在想着与血剑宗对抗？”
　　裴清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此行前来并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长孙无咎眉心微蹙。
　　裴清松已经继续说道：“我是为了替那些死去的人们喊冤。”
　　众位宗主望见长孙无咎的面色忽然变得森冷，像是一片阴沉的天空。
　　理所应当地认为裴清松触了霉头、将会受到郡守大人的惩治。
　　但出乎意料的……长孙无咎并没有发作，阴沉的脸颊上忽然露出和煦的笑容来。
　　只是，这副面容虽温和，说话的语气却很阴冷，道：“裴清松，有一些事，难道你就没有疑问吗——”
　　裴清松眉宇凝起。
　　长孙无咎继续说道：“仍旧是那一件屠门之事的的疑问。首先，血剑宗为何要不惜动用法剑之力来屠门？再者，我这位郡守与东桑镇远隔千里，怎会对屠门之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裴清松眉宇欲裂，一双布满血丝的金黄眼瞳好似泛着杀气。
　　长孙无咎对裴清松这一反应并不惊诧也不生气，反而很满意，微笑说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那一夜的屠门之案，其实是有生还者的。毕竟，像东桑镇这种偏僻之地发生了什么事，只怕是炎阳宫廷内存放的那颗洪荒至宝‘御天珠’也未必能够探查到。至于我，实力不弱，却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剑师，就更没有能力探查到了。”
　　看到裴清松目眦欲裂的神情，长孙无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很轻狂、很放纵，充满了嘲讽的意蕴，面带回想的神情说道：“裴大人，你知道吗，其实就在两年前屠门之事发生不久，我这郡守府，便来了喊冤诉苦的两人。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孩子啊，和你一样，是为了替两千一百六十四位惨死之人申冤。和你不同的是，那些不幸惨死之人都是他们的亲人、族人，但偏偏都在他们眼前死去，你没有见到那两个孩子哭诉的模样，那可真是令人伤怀啊，连我都不免有些感动了。但是呢，裴大人，你知道吗？当我决定做个好人将这一案件报告给朝廷的时候，竟然有一封密旨恰逢其时地降临我这郡守府。你想知道密旨上的内容吗？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介身事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让我懂得辨识时务？所以呢，就像你说的那般‘置身事外，作壁上观’，我这个郡守就只当没有听到过有人申诉此案，将这二人赶出衙门，让他们回归家乡了。怎么了，难道裴大人不知道他们早已回去了吗……”
　　…………
　　东桑镇，剑帘山庄。
　　在这样诡异而深重的午夜，竟然还有未睡也未修炼之人。
　　有什么事情比这两件事还要重要？
　　一身艳红的女子独自一人躺在翘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皙的掌心中躺着一柄名叫“琼枝”的飞剑。
　　时而用青葱般的手指抚摸，时而搁置在眼前深深地凝望。
　　——从紫苑山庄的宴席上回来后，她便一直在摩挲着这柄琼枝剑。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女时而浅笑，美丽的脸颊上泛起一抹朝霞般的红晕；时而假作怒色，像是情人间的打情骂俏；但更多时候，少女的面容平静无波澜，像是一潭深重的清静之水，倒映着那颗空荡的心灵。
　　“有情人终将无情，难道，这就是世间所有情与爱的归途？难怪说情剑才是这世间最凶恶的一柄剑。”
　　忽有一刻，一位衣着怪异、相貌怪异的老者站在檐脊上方。
　　猝然出现，忽如其来。
　　初瑶皱起一双柳叶般的弯眉。
　　看到艳红女子并未露出任何惊颤的神情，名叫逄西陵的老者微微一笑，道：“看来你已经做好准备了。”
　　初瑶取出一团无形无色、非大智慧加身之人不可探查其奥妙的……气运。
　　逄西陵满意一笑，正要接收这一团气运。
　　忽有一道艳红色的剑光直冲云霄，笼罩整个剑帘山庄。
　　剑意如火。
　　人世如火海。
　　初瑶并不知晓其身份但有所猜测的老者被千百道火浪吞噬。
　　“不愧是一年种剑、十年结果的绝世天才，年纪轻轻，就已触碰到了化元境的门槛。”。
　　一道古井无波、沉寂如一的苍老声音从火海中响起。
　　真实身份不仅是血剑宗这一座卿长老，更是神秘的大荒巫师的老者从火海中走出，竟是全然无一丝伤势，感慨道：“可惜了，这世间终究是残酷而丑陋的，一直以来，从未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