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独者

　　孤独的地方有一座孤独的山，孤独的山里有座孤独的庙，孤独的庙中有两个孤独的人。
　　秋风瑟瑟，静夜凄凄，残月孤星，黯然伤神。独依窗前，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揪心的痛，撕扯着一颗孤独的灵魂，斑斑伤痕，无情的剥落。
　　可在今天他并不孤独，因为他有朋友。
　　“西门兄，这步棋你该怎么破呢？”说话的人头戴一破旧斗笠，身披蓑衣，腰间还别着一把精致的短刀，短刀并未出鞘，但散发出的阵阵寒意却让人心生胆寒之意，斗笠压得很低，叫人瞧不清他的相貌。
　　在其面前被称为“西门兄”的人，身着一袭白衣，腰间系着一把银白的长剑，剑长不过三尺而二，并无太多装修，仅有几处古朴的花纹。他虽然静静的坐在哪儿，但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剑，一柄朴实无华却似能一剑裂天的宝剑。
　　他扫了一眼棋局，微微一笑道:“很厉害的一着啊，我输了。”
　　“没想到堂堂的剑神后人也会输，还输给了我这个废人，不知道会不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啊。”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显老，但双眼浑浊的好似一汪泥潭。
　　这被称为“西门兄”的便是近年来在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剑神后人西门吹箫，而另一人想必便是那已在江湖上绝迹了七年的“快刀”严肃吧，之所以称其为快刀，自是因为他刀快。
　　西门吹箫道:“我的确是输了。”
　　严肃道:“你的确是输了。”
　　西门吹箫道:“我为什么输了？”
　　严肃道:“因为你迷茫了。”
　　西门吹箫道:“我为什么迷茫了？”
　　严肃道:“因为你已不是当年的剑神后人了，你是如今的剑神，当年的你已经完成了你的目标，可如今的你还能再找到目标么？而且身为剑神的你，本不应该输的。”
　　西门吹箫沉默了，剑神一脉单传，所传之人无一不是使剑的好手，但从未有人能再成就剑神之名，剑神后人这四个字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荣誉，这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嘲讽，但他却是个例外。
　　西门吹箫，一个与当年的西门吹雪极为相似的人，同样的为人，同样的剑，但他并不像西门吹雪那样把剑当作了自己的生命，在他看来命是自己的，谁也夺不走，所以他不是西门吹雪。
　　据闻他的剑术早已不在第一剑客“无影剑”陈智之下，剑气纵横，可击落惊鸿。“剑神”这两个字无愧于他！
　　西门吹箫笑了，他笑得很灿烂，缓缓道:“我为什么不能输？况且你的棋艺本就在我之上吧，严兄虽然你这步棋看起来不怎样，却能封掉我所有退路，不得不说很实用啊。”
　　听到挚友的话，他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精光，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依旧是一双浑浊的眼睛，那到精光从未属于过他。
　　“是啊，我赢了，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要喝口茶吗？”他压低了斗笠，粗糙的右手向西门吹箫甩去了一个杯子，杯中装着茶水稳稳的停在西门吹箫面前，杯中的茶水却无半滴从中溢出。
　　西门吹箫愣了一下道:“喝茶？只有心死了的人才会喝茶，我只喝酒，烈酒！”
　　严肃也是一怔，苦笑道:“好，好，好！你要喝酒我便陪你喝，只可惜身处山林之中，只怕咱俩无法如愿啰……”
　　话音未落，西门吹箫便接到:“谁说没酒的，我刚从山下买了两坛，切莫推辞，咱俩一人一坛，干了他！”
　　严肃仰天长啸道:“好，极好！今天咱哥俩不醉不归！”
　　西门吹箫也道:“不醉不归！”
　　试问这世间还有比和兄弟在一起喝酒更过瘾的事吗？或许有，或许没有。
　　这两坛酒虽非佳品，但它足够烈，后劲足够大，大到能叫人忘却一切烦恼，酒是个好东西，可明显有两个人不懂酒。
　　很快两坛酒就见了底，两人也醉成了一滩烂泥，倒不是因为他俩酒量差，而是因为这是他俩第一次喝酒，诚然，他俩都是品茶的好手，但对于酒，还是算了吧。
　　“西门兄，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他长叹一声，问道。
　　两个老朋友多日不见，如隔三秋。
　　西门吹箫忽然觉得眼前之人似乎真的老了许多，他应该多一些朋友的，他摇摇晃晃的直起身来，道:“老？是啊，你老了，我老了，我们都老了，不过我还得赶在我彻底老去前完成那件事。”
　　严肃道:“你已找到了你的目标？”
　　西门吹箫道:“不错。”
　　闻言严肃醉意大减，坐了起来问道:“你说的莫非是那件事？你就非去不可么？”
　　西门吹箫点了点头道:“这事你不用劝我了，我去意已决。”
　　严肃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怒呵到:“你们剑神一脉的全是白痴吗？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还要去送死？为了荣誉？为了称赞？还是为了你们那死去多年的先祖的名号？”
　　“是！”西门吹箫旳回答很简洁，简洁的有些冰冷，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气似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难道没有喝醉?”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做到，他醉得很厉害，第一次喝酒的人总是要醉得更厉害一些。
　　“是，因为我喝的是水。”西门吹箫的回答依旧很简洁。
　　这个回答叫他又好气又好笑，但又偏偏无法反驳。
　　他闭上了眼睛，大笑道:“去吧，去送死吧，这事我不管了！”
　　西门吹箫缓步走到门口，扫了一眼门外的萧瑟，弯下腰拾起了一片落叶，徐徐道:“严兄，你觉得这秋景美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躺在地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愿想，他不敢相信他最好的朋友居然欺骗了他。
　　“你不觉得我们一生就像是一片树叶吗？不管你能坚持多久，始终是要落下来的……”西门吹箫沉默了一会儿，手里还把玩着那片落叶。
　　片刻之后西门吹箫叹了口气，接着道:“严兄，你知道么？我得了不治之症，鬼医说我最多还有三年的寿命了，如果还不搏一搏的话，那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与其就这样死去，还不如死在战斗中，倘若能死在传说中的‘无影剑’下，那不正是我的荣幸吗？”
　　这时他忽然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来，满脸尽是惊骇之色，颤声道:“你……你如何能确定？鬼医性情怪异，最喜愚人，你能确定他不是在骗你？”
　　此时的西门吹箫已经一只脚跨过了门槛，道:“鬼医是什么人别人或许不清楚，可咱们还能不清楚么？”话毕另一只脚也跨了出去。
　　西门吹箫静静的站在门外，面对着夕阳，晚风拂动了他的衣角。他喜欢看日落，却不喜欢看日出，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这是他三十余年来养成的习惯，在他看夕阳的时候，他的心总是很平静的。
　　“严兄，保重！”西门吹箫走了，走的很轻，走的很快，御风而来，乘风而去，逍遥自在。
　　“对了，别跟下山来，你若是下了山，说不定我对你出手，现在的你还会是我的对手么？”西门吹箫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好似一缕风，又好像一朵云。
　　“呼，起风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因为那片树叶已落到了他的掌心，他的眼睛依旧是那样的浑浊，没有一丝光彩。
　　“唧————”他缓缓关上了门，慢慢踱步到卧房床边，“是时候睡觉了……”
　　长路漫漫，唯心作伴。
　　一个连心都失去的人，他的灵魂也将会失去，一个连灵魂都失去的人，无异于行尸走肉。
　　孤独，唯有孤独，唯有孤独方能伴他入眠，他早已习惯了这无尽的孤独，孤独的人总会有一颗孤独的心。
　　“我是否该下山去看看呢？”他第一次有了这个想法。
　　夜已深，人未眠。
　　悠扬的萧声回荡在山谷，杜鹃啼血猿哀鸣，这萧声直刺人们的心灵，这是来自灵魂的呐喊。
　　难怪人们说西门吹箫吹的不是萧，是寂寞。
　　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