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把木剑

　　周围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无论是杀手还是保护的人，在这一刻他们都是一种人，被震惊了的人。
　　在那一刻所有的人仿佛都被人用手掐住了喉咙，喘不过气来，因为他们看到了有生以来都难以置信的一幕，如果不是发生在眼前，即使再高尚再要好的朋友讲给他们听，他们也一定会觉得这是个笑话，但是这个笑话发生了就不再是个笑话，至少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
　　铁拐李、韩凌风和“鹰眼”老七突然动了，一起动了，刹那之间，结果已分。
　　受伤倒地的韩凌风和“鹰眼”老七已经彰显出了结局，把自己变成了笑话，尽管这很不好笑。
　　事实上，在动手之前“鹰眼”老七本来不打算出手的，钱九已死，他相信韩凌风的剑，比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要相信。
　　但是在动手的那一刻，“鹰眼”老七还是出手了。说不清是为什么，但是潜意识里告诉他一定要出手，所以他下意识地在同一时刻发出了强劲的一击。
　　现在“鹰眼”老七很庆幸自己出手了，因为如果不出手，那么他和韩凌风就不仅仅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谁能想到铁拐李的铁拐中竟然有一把剑，一把很锋利的剑。
　　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你遇到的江湖人，恐怕他都不信，因为铁拐李失手了很多次，多到已经不符合他的名声了，尽管每一个他要杀的人都死了，但是谁又能理解一个杀手本可以一次就成功却偏偏要出手很多次的心理呢，可偏偏铁拐李就是这样一个杀手。
　　韩凌风想不到，所以他倒下了；“鹰眼”老七也想不到，所以他也倒下了。
　　恐怕江湖中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更想不到的是铁拐李的功夫会高到这种地步，高到韩凌风此刻愿意收敛内心所有的骄傲，特别是作为一个年轻人，一个身手很高的年轻人的骄傲。
　　如果这一幕传出去，江湖上的杀手榜可能就会变成一个笑话。
　　但是很显然，铁拐李并不想它成为一个笑话，他依然想成为那个会失手但是总不放弃的铁拐李。这样的铁拐李会让人觉得安全，也会让他自己感到安全。
　　韩凌风和“鹰眼”老七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绝望。
　　正当铁拐李要动手时，一件更加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比铁拐李的拐中藏剑更让人震惊的事情。
　　一把剑，就那样悄无声息的擦过铁拐李的脸庞，然后插在铁拐李的面前，就这样将铁拐李和韩凌风以及“鹰眼”老七隔开。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尤其是身临其境的铁拐李，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没有，绝没有。
　　恐惧，庆幸。
　　当那一把剑出现的时候，铁拐李才明白死亡是多么的可怕却又那么的近，而这个世上却有那么一把剑带给他这种感觉，现在这把剑出现了，以他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铁拐李感到了恐惧，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丢脸，尤其是对一位他这样的特别的杀手而言，他有理由相信任何一个人处于他的立场都会恐惧。
　　庆幸，是的，庆幸，就在下一刻他感到了庆幸，尽管这种感觉很不好，比恐惧还要不好，因为这像一种施舍，对他生命的施舍，他感到了羞辱，一种难言却又矫情的羞辱，因为他是一个特别的杀手。但是他又不得不感到庆幸，因为他是一位特别的杀手，一位宁愿多次失败也要拐中藏剑的杀手，一位特别惜命的杀手。
　　“木剑，是木剑，是一把木剑。”
　　虽然受伤了，“鹰眼”老七的眼力还是很好，尽管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一点，但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事实。
　　“鹰眼”老七的声音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鹰眼”老七，更因为他说的事情太过于耸人听闻。
　　处于恐惧和庆幸交织中的铁拐李也听到了“鹰眼”老七的话，一时之间竟没了反应，也许太过于惊骇。
　　铁拐李还是忍不住朝那把剑看了过去，为了心中的恐惧和庆幸，他想看看那是怎样一把剑。
　　木剑，没错，是木剑。
　　铁拐李看到了一把木剑，尽管那把剑真的很像，但还是能看出来那是一把木剑，这一刻铁拐李不得不承认“鹰眼”老七的眼力还是那么一如既往，一如既往到让他觉得愤怒。
　　铁拐李宁愿这是一把宝剑，一把千年寒铁铸成的宝剑，或者是一把金剑、一把古铜剑、一把破铁剑，不管是什么剑，都好过一把木剑，尽管是一把很像的剑。
　　但它就是一把木剑，一把木头做的剑。
　　铁拐李好不容易化为庆幸的恐惧再次升起来了，因为这把木剑。
　　铁拐李没有继续向韩凌风和“鹰眼”老七出手，已经没有意义了，他需要等待，等待那把剑的主人，因为这一定是对方的要求，尽管没有明言，但是却容不得他拒绝，因为那是一把能让他恐惧和庆幸的木剑。
　　所幸对方是一个不错的人，至少铁拐李是这样认为的，未知总是让人恐惧的，暴露在阳光下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安全感，尽管这种安全感很多时候并不真实。所以当对方出现的时候铁拐李竟没来由的送了一口气。
　　但是铁拐李又抽了一口气。还是因为那把木剑的主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一身的粗布麻衣，很干净，腰间别着一支笛子。他有着健康而颀长的身躯，清秀的脸庞配着那双明亮的眼睛让你觉得世上是那么的美好而圣洁。
　　他就那样的走过来，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直到那把剑的前面，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剑柄，然后轻轻拔起。
　　没错，这就是李念青，三家集远方客栈的李念青。
　　这把木剑便是李念青三天前闭门为自己雕刻的作品，一把剑，一把木剑，一把很普通的木剑。
　　雕刻一把木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李念青用了三天，因为他是李念青为自己雕刻的木剑，一把要面对高手的木剑。
　　现在这把木剑成功了，它让一个很有名气的杀手感到了恐惧和庆幸，所以它值得三天的时间。
　　铁拐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念青，他实在难以想象对方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年轻人，他在心里已经描摹了一幅画像，但是跟眼前的年轻人没有一丝符合。
　　韩凌风和“鹰眼”老七也感到惊愕。
　　韩凌风甚至觉得自己以后不能那么骄傲了，尽管他没有从李念青身上感受到一丝高手的气息，但是当看到李念青握住了那把剑，他就知道自己不能骄傲了。
　　显然铁拐李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他把那柄短剑放回了铁拐，因为武器并不是越多越好，高手之间往往还会影响自己的发挥，而铁拐李就是一个高手，高手是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的。
　　李念青也是一个高手，铁拐李是这样认为的，他从不愿意低估任何对手，所以他活的比别的杀手长久。
　　“你们可以走了。”看着铁拐李的动作李念青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是开口说道。李念青并不想动手，他希望对方可以离开，包括铁拐李和他身后的那些杀手，尽管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杀人总是不好的。
　　铁拐李听明白了李念青的话，也感受到了对方话中的意思，尽管李念青的脸上透着真诚，尽管李念青的语气没有一丝嘲讽，但是铁拐李还是觉得羞辱。
　　铁拐李可以失手，而且可以失手很多次，但是他不允许还没有动手就结束，他同样把这视为一种道德，一种他自己认为的道德。
　　所以铁拐李拒绝了，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了。
　　铁拐李出手了，用他的铁拐。
　　李念青迎战了，用他的木剑。
　　尽管李念青不想打斗，但是他又没有把生命交到别人手上的习惯，他还很年轻，他喜欢生命的魅力。
　　铁拐李败了。尽管他还没有倒下，但是他的铁拐已经躺在了地上，他本来执拐的右手已经空荡荡，不停滴落的鲜血仿佛昭示着这一战的激烈。
　　铁拐李不愿意相信，但是不得不信，而且信的很服气，信的无可挑剔。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尤其是韩凌风和“鹰眼”老七，因为他们是高手，无可置疑的高手，也只有高手才能理解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