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比试

　　“门主，这浔阳楼里，楚歆一伙儿，实在是不识大体。”携箫手里的玉梳梳过她厚密的秀发，从侧偷看了一眼镜子中的慕翎璇，她在垂眼挑着面前的发簪。
　　“不是不识大体，是太识大体了。顾彼云算的是，我会应下这一门婚事，那我自然不会出面，就是战宗阅出面也不合礼数，那么他也只好毛遂自荐了。”她伸手拿了枝松绿的金簪，笑道，“他也是在试探，试探我会不会答应明诚。”
　　携箫慢条斯理地梳着她的长发，道：“明家这两年的势头正盛，也想插手长江的事，便是也该给他点厉害！不过……”
　　“不过什么？”她看到一对嵌着明珠的银质步摇，心不在焉。
　　携箫抿了抿嘴，笑道：“门主是看上了林清风么？”
　　慕翎璇还来不及发作，抱琴端了药碗走进来，劝道：“你呀再多说一句，小心门主把你逐出门去。门主，药好了。”
　　“你再多端几回药来，要逐出门去的不是我，是庐山上的那个竺大夫才对！”
　　她对于琴箫二人的话素不以为意，端着药碗在手里，“暗令送出去了么？”
　　“丑时已经送出去了。”携箫绾好了她的发髻，插上那一对银步摇，最后又检查了一遍。
　　慕翎璇稍仰头饮下碗中药剂，起得身来，让着琴箫二婢为她理衣裙，便道：“走吧，浔阳楼处的热闹，也该去看看。”
　　浔阳楼中，明诚亦是少年心性，哪里受得了如此挑衅，伸手一按身侧的横刀，笑道：“在下能一试慕老先生的佩剑，幸甚幸甚。”
　　林清风稍低头一笑，知他心底看不起自己，为的还是自己手中这把剑，缓缓拔出整把剑来，道：“一直想讨教明家刀法，今日难得有此机会。”
　　“若我侥幸得胜，林公子拿了这剑当彩头予我，如何？”明诚狡黠一笑。
　　林清风还未说话，陆卫便有些不悦道：“明公子也太强人所难了，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不知妥还是不妥。”林清风一眼疑惑望向战宗阅。
　　战宗阅只笑道：“既然送了林少庄主，便是林少庄主的了，少庄主要怎么样处置，在下无权过问。”
　　“林少庄主是不敢还是不舍？”明诚一句激将，伸手握上了横刀刀柄。
　　林清风从来没有试着做这样的决定。荣耀、名誉、成功，这些东西永远好似赠品一般，轻而易举地到了自己手里，似乎未来的婚姻，也会是相似的结果。只是自三年前，一切已经改变。一切稀有，珍贵，都需要自己去争抢。莫名地，他有一丝的激动和兴奋，前两日心底的挫败感与不甘，终于有机会一扫而光！“话不要说得太满，若是你输，你给慕门主提亲之礼，便是我的。”
　　其余三人一惊，皆望向他，不解他何意。“林老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些金银财帛了？”
　　“我要给慕姑娘提亲，总也不好空手。”他抬头直视明诚，一如往常待人含笑之意，消弭了这话中深意，静水流深，莫过于此。
　　陆卫一拍大腿，笑道：“老子到了长江，水土不服，就他妈服你林老弟！”
　　明诚气得拍案而起，拔刀在手，便道：“好！林清风，今日一场比试，且看看这三公子之首，是你还是我？”
　　林清风起身，抱拳道：“请赐教。”他话音刚落，转腕起剑，一招抢攻，弄得明诚一时无措，唯有提刀格挡。林清风重心一降，出腿立时攻他下盘，明诚惊惧林家腿法的凌厉狠辣之处，知道这江湖上再也没有一套腿法能出其右！他哪里还敢硬接，只得撤身后退，一脚勾来身侧的条凳，挡下林清风这一脚。
　　只见这条凳被林清风踢中，便是应声而碎！
　　陆卫与战宗阅在一侧拍手叫好，明诚心里一惊，心道：“林家腿法果然狠辣。从来没和林清风交过手，还是太小看他了！”他趁隙一刀何天之衢朝林清风使去，抢回先机。
　　林清风手中剑一沉，避其锋芒，一剑翠禽引梅，化去他极其霸道的攻势，随后一剑直点明诚腋下！明诚一刀横削出去，还不及收回，这一剑攻势真是险极！他手腕一转，横刀划了半个圈，便是撞在了䶮光之上。
　　嗡——
　　两把利器震颤不止，二人皆是手上一麻，便迅速分开，稳住手中利器。明诚虽知不能轻易赢他，但是他要赢自己也不是三两招的事，不过自己求胜心切，已然上了杀招在手！
　　林清风见他这一刀不同方才，后撤一步，用剑护住了面门。被他一刀斫在这剑身之上，随着一声金属之声，虎口吃痛，被明诚震退了一步，一时间牵动内伤，胸腔中一阵剧痛，额上冒汗。
　　陆卫这才想起林清风身上有伤，更自责自己冒然让他二人相斗，急道：“林老弟，你别忘了你身上有伤！明诚，就算你赢了也是趁人之危！”
　　林清风咬牙还未说话，只见得明诚又是冲将上来，听得他狠道：“既然应了，现在又岂容你反悔！”他又一招杀招，抡圆了横刀直朝林清风头顶劈下去！林清风刚想抬手，又牵动身上内伤，气血翻涌不止，一时痛楚，全身动弹不得！
　　陆卫已然拔刀在手，欲冲上前去，却听得叮的一声，明诚已举到半空的横刀，似被什么东西一阻，震得他刀都拿不稳，直后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
　　从这临江一侧的阳台之上，一茜色人影飞临而下。裙衫如天边红霞，隐动如岚；长发如绿水横波，轻浮如绸；莲步落地，转身如凌波，衣发顺势飘然，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参见门主。”战氏兄妹俯身行礼。
　　明诚一时兴奋，收刀笑道：“慕姑娘，你终于是来了。”
　　慕翎璇面色一冷，朝林明二人一瞪，冷道：“怎的，是我这备下的酒水不和二位口味么？要在这儿大打出手？”
　　陆卫急道：“明诚看上了䶮光，趁着林老弟身上有伤，想巧取豪夺呢！”
　　“恶人先告状！”明诚冷道，“林清风想做没本的买卖，瞧上了我欲赠慕姑娘的聘礼，这不是巧取豪夺了么？”
　　慕翎璇上前伸手一搭林清风的脉，柳眉一皱，与林清风四目相对。林清风面上一红，原以为她是担忧之色，刚想说无碍，却听得她低声道：“真没用。”不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又听得她朝明诚道：“聘礼？明公子何言来的？”
　　“这……慕姑娘。”明诚一时语塞，又想着她腼腆不好意思的，便上前郑重道：“慕姑娘，我明诚愿以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珍珠百斛，珊瑚百株，砗磲百串，玛瑙百串，琥珀百颗，加以渊叶一朵为聘，与姑娘结姻亲之好！”
　　慕翎璇都没有望向明诚一眼，只平静地走向桌边，落了主座，伸手斟了一杯酒，道：“东西倒是不错，既然送来了，也不劳你带走了。”
　　林清风心中一紧，上前不安道：“慕姑娘……”
　　明诚瞪了他一眼，又笑道：“那么说姑娘答应了？明诚能得姑娘垂青，实则三生有……”
　　她抿了一小口蓝桥风月，瞥了他二人一眼，才道：“答应？我何时答应于你了？我蝶舞门于长江畔也平三百年了，若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三个字便也该倒着写了！收些路费，做点儿无本的买卖，也不过分。”
　　林清风放下心来，看着她运筹帷幄的神态自若，这厢是明诚恼羞成怒的样子，只摇头含笑不语。
　　“什么？”明诚一时惊讶，“你这是要明抢了？”
　　陆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道：“明公子话别说得这么死，日后还有什么相求说话的，也有条后路的不是？”
　　“既然明公子不愿意给，那么只好动武了。”慕翎璇转着手里的青瓷酒杯，扶头看着明诚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咂嘴道，“啧啧，就这样子，可没有这三公子之首的风度。”
　　明诚收敛起怒气，阴狠道：“说起这三公子，我和林清风的比试还没完呢！林清风，你若输，手中这把剑，便是我的！”他转身举刀直指身侧的林清风。
　　林清风深吸一口气，稳下胸中翻涌的气血，道：“我岂会怕你！”话音一落，举剑便欲上前出手。
　　“慢！”慕翎璇一声轻喝，“明公子就这样过招，别说日后的江湖英雄指摘于你乘人之危，我今日也是不肯的！”
　　明诚咬牙道：“你今日是要为姓林的出头了！”
　　“出头倒也说不上，顶多是日后不给人落了口实，说我在浔阳与你联手，欺负了林清风罢了。”
　　“就是剑仙不发话，今日这一架，我也要掂量掂量！”陆卫喝了一大口酒，将长刀往身侧用力一拄，在地板上戳出一个洞来，甚是豪气。
　　“林清风谢二位仗义执言！不过就是这样与他过过招，也无不可！”林清风朝他二人一作揖。
　　明诚心知占不得这便宜，而面前二人在，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可得，只得冷道：“今日是比不得了，林清风，一月之后，西湖之上你我再来比比这高下如何？”
　　“好！定在西湖畔，敬候明公子指教！”
　　“好！今日请慕姑娘与陆大侠做个见证！我亦会邀请江湖群豪前来观战。介时，若是林兄高明，我便照着送慕姑娘的礼，再送一份于林兄。不过若是在下略胜一筹！”明诚面色带笑，又是带了两分冷意来，道，“林兄便将林家众人撤出杭州港！”
　　慕翎璇也略有惊色，看着林清风左右为难，心知这一赌注明诚是为了动林家的根本，道：“你，不敢了？”她问的是林清风。
　　林清风犹豫着下的赌注会不会太大，但注视着得意的明诚，正声道：“还有江南武林三公子之首的头衔。”
　　诸人略有诧异，明诚冷哼一声，有十足的把握赢他，只点了点头，只道：“一言为定！”跟着便连告辞也未说，转身下楼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