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家陌离

　　黎城内，比武场。
　　一道人影自比武台之上像漏气的皮球一样快速地弹射到地面上，使得今早方才修补好的青石路混杂着骨骼错位的声音，碎裂成蜘蛛网的形状。
　　武台之上，一名约莫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站立着，挺直的身体散发出如磐石般厚重的威势。只是那可爱灵动的紫色眼眸隐含泪水，努力憋着不让这些水滴脱离眼眶的控制，再配合着像苹果一样透红的孩童脸颊，与这凌厉的气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仿佛他才是因失败被判出局的那个人。
　　台下的观众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按捺下为胜利者鼓掌的习俗，想来又是有人惹了芥氏家族的长女，惹得唐少主生气，只得暗暗将台下那可怜的受气包静静抬去药店。比武场向来点到为止，他们知晓少年的轻重，也知晓少年强大力量下控制轻重的本事，所以对这地位颇高的小孩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与包容，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少年不会选择他们当他的出气包。
　　唐陌离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角，望向台下，想寻找下一个对手，却瞧见一名黑衣长袖的少年倚在墙角，嘴角轻佻，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唐陌离的脸庞瞬间冷淡，向着那名少年勾了勾手指，眼角微眯，战意盎然。
　　黎渊本就是来找这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商量出城之事，却没想到见到这番情景。他自然也联想到了是有人不知死活的惹了芥子清的不快，准备待少年撒完气，再与之交谈。然而，他却看见台上少年忽略了某些受气包，向他勾了手指，黎渊皱了皱眉，双手轻撑墙壁，脚尖轻点，身形便轻飘飘地飞到了武台之上。
　　黎城之内，从不拒绝挑战。
　　黎渊眨了眨眼睛，望向白衣少年，“小离，你怎么总对这宁家的小孩留着偏见？”
　　“谁让他嘲笑过子清。”唐陌离捏了捏拳头，作着进攻的势头。
　　“那都是两年前的事情了。”黎渊见唐陌离的认真姿态，忽然猜想到了缘由，抬手示意台下的人群离开。人群见势，意识到了不妙，便急忙互相示意，退散开来。
　　“我不管。”
　　“反正你就是生气，对吧？”
　　“谁让你欺负子清，我又欺负不了你。”
　　语罢，唐陌离便带着呼啸的拳风席向黎渊，这一拳所蕴含的力量便是先前那弹射下台身影的始作俑者。同龄之间，没有人敢忽视唐陌离的攻势。而黎渊显然也没准备硬接，身形只稍微一撇，便躲开了这巨力一击。
　　一击不成，唐陌离也并不意外，以往每次他以为必然会击中黎渊之时，他那诡秘的身影便会恰好与之交差而过。如此反复的击空，唐陌离也并未放弃，他只是在不断进攻。
　　白衣与黑衣你来我往了足足一个时辰，武台早已破碎不堪，直到白衣少年显露些疲势，黑衣少年方才淡淡开口。
　　“反正你又打不到我，我也打不疼你，你又何必累着自己呢？”
　　唐陌离见黎渊精灵般的身影左躲又闪，轻松应对，全无进攻之意，方才冷冷道，“打不到你与我不打你，那是两回事。”
　　“你有这多余的功夫，还不如花时间多去关心一下她。”黎渊躲开唐陌离渐渐缓慢的攻势，轻轻道。
　　“她喜欢的人是你，根本不肯接受我的关心！”唐陌离闻言，更加忿忿，攻势也更加杂乱不加章法，使得黎渊应对着反倒有些吃力了起来。
　　“所以你就要背地里殴打他喜欢的人咯？”黎渊突然想到个点子，停下了闪躲着身体，打趣般地盯着唐陌离。“她要是知道她喜欢的人身受重伤，你觉得她会不会放下一切来细心照顾伤者呢？”
　　“你！”听到黎渊所言，唐陌离急忙收回了即将命中黎渊的一拳，极大的反冲力让得他的身体失去了协调，上身倾斜，脑袋磕在了武台的地板之上。地板静静地碎裂成了蜘蛛网的形状。
　　“卑鄙！”唐陌离捂着头上肿起的包，碎碎念叨着。
　　黎渊伸出手，拉起了倒在地上不愿起来的少年。见他逐渐冷静了下来，方才收起不正经的姿态，平静地道。
　　“我说三点。第一，子清乃是她族内同辈中实力中的翘楚，未来极可能会是接管家族之人，于这迷雾森林中，她迟早要见到那些血腥的画面。此次更是她主动提出，你不能因为喜欢她就阻止她承担自己的责任。”
　　“第二，目前子清虽然喜欢我，不过是因为他们族上女子有着只能嫁给身法较自己更快的人规定。我只把她当妹妹看，你喜欢她，我没权力管，那是你的事。但是，你不能不管缘由胡乱撒气。你要是真喜欢他，就多去练练你那笨拙的身法，再来谈喜欢。不然，即使她喜欢你，她的族规也不允许。”
　　“第三，近期迷雾森林诡异事情不断，我要去调查此事，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家准备要带的东西，还有说服离叔破除他那十八岁之前不让你出城的规定。”
　　唐陌离揉了揉着头，听着黎渊一字一句说完，脸色一红，眨了眨眼，小声道，“可承担责任又不是一定要看到那种不该看的画面啊！我可都听说了呢。”
　　“你去还是不去？”黎渊想起了那意料之外的屋中光景，也有些尴尬，只得装作没听到。
　　“要是我不想跟你去呢？”唐陌离咬了咬牙道。
　　黎渊转身就走，嘴角轻扬，“我现在就去给子清道歉，说不该让她去随我一同去调查。但既然已经去过了，想必她的承受力会更强些，她那好胜的心也必定希望一雪前耻，这次恰好可以给她机会。”黎渊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悠悠道，“虽然我现在不喜欢她，但经历些事情后，谁又说得准呢？”
　　“你！真是越来越卑鄙了！我去还不行么！”唐陌离看着面前悠然自语的少年，虽然知道他是说给自己的听的，但还是大声叫道，深怕黎渊真的如此去做。
　　听到后方少年的回应，黎渊露出笑意，现在唯一不知道芥子清正在生我气的人估计也就他了吧？这家伙总是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没有生气的理由。
　　因为唐陌离就从来没有对芥子清生过气。
　　待离开比武场，黎渊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藏书阁。这次的异鬼事件，可不是说和小伙伴出去玩过家家那么简单。他需要从记录百年前异鬼之乱的古籍中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
　　直到夜色来临，此处灯火依旧通明。
　　而另一边，与父亲谈完话的唐陌离正仰躺在床上，一双散发着紫蓝色光芒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初露耀光的漫天繁星，无人知晓，冷静下来的他，在思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