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传说中的城市

　　迷雾森林自上古时期便已存在，经受自然无数载的考验，历久弥坚。林中雾气诡异，淡白无味，其弥漫于草木生灵之间，紊乱灵魂，迷惑心智，为人所惧。
　　于森林之中，有一座城市，无人知晓其为何人所建，为何而建。只是有一些奇闻轶事传遍大陆，美化其表，徒增神秘。
　　城市将迷雾森林分割为二。城市之前，为森林外围，白雾浅薄，功效轻微，生活其中的妖凶之兽多无灵智，生活习性于本能所驱。时有大陆修炼者前来此处历练寻宝，少有伤亡，且多能满足归还。城市之后，为森林内围，依传闻所言，常人多不可及，及者则难以健全。内围雾气浓密，可迷幻万物。其中妖兽灵智与人无异，且实力强盛，当今大陆之上能一一胜之所有者，屈指可数。
　　人妖殊途，妖势既强盛，怎甘固守一隅，何不起势于林，攻入人地，立于大陆之巅？
　　此中缘由，传闻诸多，细不可查。传闻多为说书人的揣测编纂，纷乱无辨，真实与否，无可断言。
　　单看城市之前后，各有一道长不见边际、高不见天穹的透明光幕，将该城笼罩在内。仿佛这是一道禁线，外面的人与里面的人互相为难，都窥不得互相的面貌。
　　城市防止了内围强劲的异类出入，避免了一场可能发生侵略的战争，于人族便是一种极大的帮助。那么城市被人们无止境的美化似乎也无法辩驳。
　　当然，此种情况若经年累月的保持原状，自然难以形成有害的疑虑。而最近，这座城市似乎不再安心的做最坚实的防线，有了些敌对意向的风吹草动，人们对其的信任便出现了危机。
　　事情之始，源于蟒族的一个分支，竹叶十二蟒一族。其一族人在人类新皇登基之宴，盗得人类皇室某一神物，不料事迹极快暴露，全族随后遭到皇室无止尽追杀。竹叶十二蟒一族不过百余号，但实力条条强劲，皇室虽派出诸多高手，却也在速度上与那携带神物的族长奈之不何。追逐数日，人族某些智谋之士，偶然发现蟒类所有迂回行进的轨迹都指向一个方向，大陆之东，迷雾森林。
　　随后，那位谋士便带着大量亲信，提前抵达迷雾森林，意欲拦截，奈何仍旧慢其一步。蟒影犹在前方，剥夺了速度优势，防备其毒性，神物似乎唾手可得。然而，正待他们准备出手之时，一股冰寒的气息自脚底盘旋而上，他们竟不知不觉中已跟随那些巨影来到了那传闻中的神秘之地。
　　千米之外，一座暗黑色的城池，隐于薄薄浅雾之中，似一巍峨巨兽，匍匐着身子，冷漠的凝视着他们。
　　此时，那些巨大的蟒形身影皆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蛇身人脸的怪异身影。他们于城市之前，整齐队列，卑躬屈膝，仿佛臣民觐见帝王。噤若寒蝉的同时，亦带着无限的尊敬。
　　“九妖龙蟒分支竹叶十二蟒一族携六方神图前来拜见，望我王现身一见！”于蟒群最前方，一位完全化作人形的老者，双膝跪地，匍匐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被耀眼光芒笼罩的圣白色之物，洪亮而带着敬意的声音借以某种秘法响彻密林。
　　片刻之后，一股幽寒的气息自城市之中扑面而来。而随着这股气息的靠近，城市之外的所有生灵发现，他们的身体皆已动弹不得。
　　“六方神图，乃神族至圣之物，小小蟒类，竟有获得之径。但望所言无虚，不然，让你们能活上十二步，便是我的不对了。”城市之外的透明光幕之内，一道黑色身影伴随着一道慵懒的声音，似自言自语，徐徐走出。
　　蟒族老者闻言，极欲抬头看看说话者为谁，他感受不到此人身上的蛇族气息，然而他发现身体早已不听使唤，在此人面前低下的头，仿佛再也无法抬起来。
　　随着黑影的靠近，老者身上的压力犹如群山压顶，匍匐着的身子已将地面压出层层沟壑。突然，手中一轻，他那费劲心力方才得到的神物，已被眼前之人拿去验收。老者心颤，担忧着黑影先前的自言自语。
　　“不错，果真是六方中的一角，想不到百年之间，我竟已得其两角。”黑影似乎十分满意，拍了拍老者的肩。“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老者听言，心中担忧不再，又闻黑影后言，心中一阵狂喜。
　　“我族上曾留下祖言，凡寻得六方神物者，皆可来此城处许得一愿望。敢问大人，是否可于您处许得此愿？任何愿望皆可？”老者按捺着心中的欣喜，尊称着大人，试探着问道。
　　黑影沉默了一会，抚摸着手上的耀眼白物，不露声色，转身向城中走去，淡漠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入老者耳中，“质疑有效，愿望无效。”
　　老者突然意识到，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脑，以下质上乃是妖族大忌，而眼前这位黑影既然是六方的验收者，便极有可能是传说中那位妖族帝皇的代理者。自己十多年来，向来是族内最上的那一位，却忘了此番情景下，自己明显是下位者，下位者多答不疑。
　　感受着黑影逐步走远，老者感受到了周围族人的焦急，倘若此番目的失败，竹叶十二蟒一族非但无法受益，而且于这大陆的处境将极其危险。
　　“大人留步，此愿无效，倘若我说我知晓另一处六方所在，可否请您再许我一个愿望。”
　　黑影突然停步，有些诧异，“此言当真？”
　　老者顿感身边压力顿时减小许多，“绝无虚言，只是镇守该物乃洪荒冰原里的八爪冰原鹰一族，乃我族克星，方才没有将其与该角并其带来。但于大人而言，既知其所在，必将如探囊取物。”
　　“那帮家伙啊。”黑影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老者，道，“消息有效，恭维有效，愿望有效。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老者酝酿下心情，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竹叶十二蟒一族，共一百八十余号，欲跟随九妖龙蟒大人一族，听其差遣，受其庇护。”
　　“你想进内围？”黑影抿了抿嘴，看到了千米之外隐藏于树后的人族，再打量一波老者。
　　“请您相助。”老者想将头低得更深一点，却发现，亦如无法抬起般，也无法再低下。
　　黑影转身，从怀里拿出一个蟒形玉片，将其捏碎。随之，天穹降下一道光柱，一道金色龙影自光柱中显现，随后化身于一个身穿金色长袍的少年，单膝跪地，面向黑影。
　　“小九，把你家的小蛇领回去。”黑影看向金衣少年，眨了眨眼，不待金衣少年回答，便转身步入城里，随后消失于光幕之中。
　　金衣少年只是直直地盯着黑影的离开，有些生气，却未多言，很明显敢当面叫他小九的人，并不多。
　　黑影消失，释放于城外的压力随之消失。老者依旧双膝跪地，只是抬起头，看着那光柱之中被金色光芒包裹的少年，感受到其浓郁高贵且强盛的蟒族气息，充满着尊敬。
　　金衣少年轻步走出光柱，一道纯净高傲的气息顿时席卷整个迷雾森林，少年仰天长啸一声，便见密林之中，群蛇奔赴而至。像是迫不及待地来感受族内最纯净的皇室血统。
　　“参见吾族之皇！”老者及其族人，感受到了血脉的跳动，附身尊意。
　　“我不过是吾族年少之流，经不起长辈之礼。光柱之中，便是内围，若竹十二在祖训上有指点一二，加以吾皇的帮助，于这诸蛇的见证下，应可顺利通过。”金衣少年立于光柱之边，坦言道。
　　老者深深呼了一口气，祖训早已铭记于心。不过，他本以为要穿过光幕到达城池，再穿过城池之后的光幕，到达内围。依言却并非如此简单。不容多想，旋即，他示意身后族人，按照祖训运行遗留于记忆中的功法，踏入光柱之中。
　　待所有人皆经由光柱传送至内围，金衣少年方才收敛气息，踏入光柱，化身龙形巨蟒，与光柱共同消失于天地之间。蛇群于这金色光辉中，饱受裨益，待光柱消匿，这些条形生物方才携带着精进的修为，消散于城市周围。
　　尘埃落定，城池恢复了其清冷。千米之外，人族追兵自黑影消失便可自由移动，只是为了躲避其后的群蛇乱舞，他们用其法宝，隐匿周围。而待蛇群消失，也意味着，他们追捕的猎物也消失了。
　　人群之中，一位瘦弱的少年站于前方，他头发披散于双肩之上，一双狭长的眼眸显得十分妖异，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曾使他们动弹不得的城市，隐隐间，瞳孔中显露出少许幽深的灰色光芒。
　　“秦川大人，竹叶蟒一族若进内围，神物丢失，我们可如何向陛下交代啊！”一名站在少年身后的老者，神色惊慌，颤抖着的声音似乎隐藏着些愤怒。他本建议少年通知其他势力同来追捕，而少年一意孤行，如今害得神物丢失，他们这些下属定然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不用惊慌，我们虽丢了神物，却也知晓了另一神物的所在。更重要的是，这城池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座城池的存在，可不是为了保护人族不受侵扰，而恰恰与之相反，内围的妖兽，也许才是他要保护的对象呢。我们这些年可对这座城市感激涕零呢！你们说，陛下若知道此消息还会施以严苛的处罚么？”
　　“陛下最厌恶背叛，我们若如此禀报陛下，不仅不会受到处罚，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啊！”老者一改先前的语气，大声说道，周围的亲信也露出欣喜的笑容。
　　“嗯？为什么是我们，这个们字好像并没有存在的必要呢。你们想啊，我们百人进林，不仅未阻挡实力强大的竹叶十二蟒，还毫无伤亡，虽然有他们实力已经强大到不需要杀我们的缘故，但这个功劳不具有悲情色彩，很容易落人口舌。”少年顿了一下，手指轻挥，“最重要的是，这么大的功劳若与人分享，总是不爽呢。所以，你们还是去死吧！”
　　瘦弱少年转过头，面容狰狞，声音轻柔。强如黑影那般的人，欺负他，也就罢了。这些小喽啰的所言所语，竟然也有怪罪于他的意思，他很生气。
　　话音刚落，周遭巨树之上，十名灰色身影以迅雷之势奔赴而下，弹指之间，以老者为首的百余亲信，瞬即殒命。
　　“父亲的亲信，果然在我这里还是不靠谱呢！”瘦弱男子痴痴的笑了笑，挥了挥手，数十名灰影再度隐匿。
　　惨声跌宕的一瞬间，百人进林，出者不过一人。
　　自此事过后，传闻诸多，有人言，密林之城与蟒族勾结，盗窃人族神物，乃背叛行为；有人言，此城乃妖族自千年之前的那场挫败后，遗留下来的建筑，是妖族巢穴，诸如此类。
　　谣言多止于智者，而智者却并不包含所有人类。传言多且持续久，则信者多且以为真。随后，这些尚不诛心的话语，便挑拨起了这和平年间，正派之人的英雄情怀，打着剿灭妖族的旗号，在迷雾森林外围，挑起腥风血雨。
　　人族大陆与这林中迷城，自此便势不两立。
　　不过，这城池，也向来没有说要和人族交好，也向来没意识到已与人族交坏。
　　一切不过是传言，传言往往都不是事实。在意者已经在意，不在意者，惘若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