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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划过天周的顶点，开始慢慢向西滑去。
玛尔塔用了一个漂浮术来避免直接在瓦砾上行走，虽然有流水微膜隔绝了漂浮的尘埃，但她还是把手帕握在手里举在胸前。
“这就是你的发现？”玛尔塔看着爆炸点中心清障后的凹陷。
“没错。”班蚌挂着一脸苦相答道。
“爆炸中心点这家就是那家倒霉的平民，腹羽家，主业是制作枕头和被子，从山里买进绒羽和棉花，从城里买进布匹，生意还不错，甚至能卖到其他城市去。搬走之前已经在这里经营了多年。当时做母亲的在一楼，做父亲的在地窖。国王陛下的大炎爆击穿二楼楼板时炸开，二楼楼板粉碎后，一楼楼板也被完全破坏，冲击力继续向下，进入到了地窖中。到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斑蚌指了指大坑中心的凹陷，“大人，您现在看到的部分是地窖的地板。”
卡尔玛看着凹陷中心，地板是黑褐色的土块结成，有一片模糊的血迹，应该就是腹羽家家主死亡的地方。地窖的地面看得出来做过硬化，但如今已如瓦片般破碎，并向下凹陷，周围与墙连接的地方满是断裂痕迹，“下面还有空间，甚至可能还有两层。”
“正是这样！一个制作枕头与被子的商人，要那么深的地窖做什么呢？他的材料和商品都需要良好的干燥与通风才能储存，我们搬开一楼的碎砖后，也并没有在下面发现很多的酒桶或者干货之类需要地窖的物品，当然也可能是搬家的时候搬走了。倒是发现了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身份不明？”玛尔塔重复了一遍，语气寒冷。搞清楚可疑人物的身份，不正是在场这些人的职责么。
斑蚌哆嗦了一下，“损毁程度很严重，胸部以下完全压成了肉饼，头部也有变形，目前可以肯定不是这附近的住户。连同压着他的砖块一起搬到那边了，我的人正在检查，您要现在看么？还是先发掘地窖下面的情况？刚才我似乎发现下面还有别的魔力波动，可能还有幸存者。”
斑蚌又补充道：“但是城里的环境魔力过于混乱，何况这里不但有魔力污染，还有昨晚国王陛下的魔力残留，我不是特别肯定。”
玛尔塔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废墟，穿过魔力乱流探查着地下的情况。过了几秒钟，说道：“你的感觉没错，的确还躲了一只小虫子。”说着伸出胖胖的手指，两下画出一个法阵，一些漂浮的水流团块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刃影公爵手指微动，水团如同活过来一般，化作纤细的肢角，向废墟流去，滑进了瓦砾下方的缝隙内。随后瓦砾整个向上隆起，像是下面有一个水球正在膨胀一般，瓦砾仿佛就像粘在气球表面的糖渣，一块块失去了重量一般漂浮起来，相互分离。
没有产生任何二次损坏，地窖一层的地板碎块就已经全部挪到了大坑周围。
“大人对魔法的细节掌控真是精妙绝伦。要是我们想发掘得如此完美，至少还得花半天时间。”斑蚌愁眉苦脸的赞叹到。
“那是因为我在做该做的事情的时候比你们更加认真。”玛尔塔笑眯眯地给部下尝了个钉子，“好了，最下层的小虫子已经被我束缚住了，现在，做好你份内的工作，先下去看看这一层能发现些什么。”
斑蚌耸了耸晦气的八字眉，顺着斜坡滑倒坑底，也就是地窖二层。
“地面塌陷了，下面还有一层……这一层有……桌椅……床？既然都这样了似乎也不太意外……破裂的柜子……很干净，没留下什么证据……一些衣服……初级魔灯……一个换气孔，初级换风器，以这种程度的商人来说，花了不少钱啊……最特别的，是这个工作台的残骸……”
斑蚌绕了一圈，把地窖第二层的废墟仔细查看了一遍。
“他们用的木构架来支撑第一层的地面，可能是怕太明显的加固魔法会残留下魔法波动，被进入地窖第一层的人察觉，所以只在第一层做了简单的土壤硬化。但是下面这一层……还有很细微的土壤加固术残留……非常微弱……”
斑蚌把十个手指并在一起，耷拉着眉头思考了几秒，然后俯下身去，把手指在塌陷的地面上轻轻摩挲出去，不一会儿，他的额头就因为专注而渗出了点点汗珠。
“初级……二阶或者三阶的加固术……有一些年头了……可能有五年……或者更久……”
“所以你让一个现在都还不知道底细的窝点在你眼皮底下待了五年，直到国王陛下亲自出手帮你清扫掉？”刃影公爵的笑容已经不太好看了。
听到这话，斑蚌额头的汗珠更密了，也不敢答话，只好加紧继续搜寻。“床头还有一些应急的魔法道具……我再看看墙壁和地面……这里有个暗格……”斑蚌把找到的东西仔细地收集起来。
在顶头上司的监督下给自己的工作纰漏收尾绝对不是什么轻松差事。斑蚌很是花了点时间，在大坑底部来回摸索探查，苦瓜脸上混合了汗水和尘泥，看起来更丑了。
“大人……现在我们应该知道他们底细了……这里是一个居住和工作为一体的隐秘房间，根据找到的材料和工具，以及这个被破坏的工作台来看，这里应该是某种魔法材料的黑作坊。工作台面上的残渣和染上的汁液都来自风泪草，这也与之前尸体指尖的发现相符。
“如您所知，风泪草是本地特产，产量低，价格贵，税也很高。根据现场的情况，在下认为他们掌握了一种在不损害风泪草品质的前提下消除其魔力特征的技术，嗯……开发这种技术的话，在下认为至少需要中级三阶……不，高级魔法师的知识水平，还需要一间隔魔室来逃避追查。
“所以这就是了，一间用来作业的隔魔室，藏在魔力污染区里某个小商家的地窖中，这位法师就在这里将不知道从哪儿弄到的风泪草进行加工，然后藏在商品里运到城外，逃避出城的税收，赚取大笔钱财。”
说完斑蚌呼了一口气，似乎拧巴的眉头也舒活了些。
玛尔塔没有立即回应属下的发言，而是低着头沉思起来。斑蚌见她这样，只好苦哈哈的在下边候着。
玛尔塔考虑了好一阵子，目光不时在废墟之间扫视。直到斑蚌的额头几乎又开始冒汗，才说道：“你觉得，一个搞走私的高级法师，值得国王陛下亲自出手？”
斑蚌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吞了下去，重新说道：“我会抓紧继续调查。”
玛尔塔看了看这位属下的表情，说道：“你之前肯定以为，这些不过是国王陛下随手发泄的产物，类似其他很多大人一样。”玛尔塔指了指周围的废墟，“不瞒你说，直到你带我来看这个地窖以前，我也有过和你同样的想法。”
斑蚌咽了口唾沫。
玛尔塔继续说道：“但是你发现了这个地窖，事情看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也许现在发现的线索，全都指向一个普通的走私案，但不要忘了我一直以来叮嘱你们的，做事要谨慎。走私有可能就是全部真相，但更有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你完全可以把走私当作某种更深层阴谋的一重伪装来调查。”
斑蚌赶紧点头。
“一个高级魔法师，也许是一阶，能够独自开发出消除风泪草魔力特征的技术，只要再努点力，说不定就能在王国被授予爵位了，何必藏在废弃街区的地底下做这样的事？当然他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也是你要调查的。不过现在，把这个第二层再重新检查一遍，然后掀开这里看看下面那个小虫子吧。”
斑蚌再检查了一遍，示意已经搜刮干净了，玛尔塔这才驱动水缚术，顶开地板，从地下三层里拖出一个人来。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穿着普通的麻布衣物，看起来像是学徒或者帮工的模样。五官都被水缚术封住了。
“关于这小子，你怎么看？”玛尔塔问她的王城情报总管。
斑蚌看了看小伙子的模样，确认被水缚术封住的五官无法听到自己和刃影公爵的谈话，开口道：“能挖出来的信息可多可少。按年龄和魔力水平来看，很难扮演什么像样的角色，如果走私只是一重伪装，我甚至怀疑这小子有没有资格了解自家主子伪装下的真实身份。但如果处置得当，倒也说不定能挖出想象不到的宝藏来。”
玛尔塔点了点头，“那你打算如何处置？”
斑蚌埋下脑袋，说道：“直接审问的话，多花点时间就可以把他榨干，但在下觉得，如果此事真的如大人所料，潜伏着更深邃的根系，那么与其榨干碾碎，不如把这条小鱼系上丝线，放回河里。在下斗胆请大人的援助，地窖一层的那具尸体，虽然胸部以下已被完全破坏，但在下看过，几个关键部位损伤还不严重，可以利用。在下不便远行，斗胆请求留在王都附近追查风泪草的来源及其他线索。不知大人在追踪这条小鱼上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还是由我自己安排？”
玛尔塔笑吟吟地看着情报总管大人，“别人的话，可能会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劳烦我的援助，但你毫不犹豫的提了出来，这很好，这就是我要你们具备的谨慎。追踪方面，费莉这次与我同行，自从升上三阶以后她根本坐不住，一心想着出门冒险，这倒是个安全的机会，你可以派人去把她找来。”
“费莉齐阿伯爵大人？”斑蚌对这个名字颇有些惊讶，面前还活着的这个小家伙不过是个初级三阶，也许勉强能够到中级的门槛，就算考虑到要追踪的是那个死掉的高级魔法师的接头人，直接动用上级三阶的费莉齐阿伯爵，规格似乎也太高了点。不过一想到脚下的大坑是国王陛下亲手造成，再考虑到面前这位上司的行事风格，斑蚌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在下惶恐，这就派人去找。相信先把这小子按走私审一遍，会更有利于费莉大人的发挥。”
玛尔塔点了点头表示赞许，“那就把这小子收起来，我们先去看看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