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四个月后，黄济民最终放弃了在武汉招商银行求职的努力，毅然应聘到了西海市五洲城市信用社工作，做了一名会计柜员。
　　他的父母不可能为其某得当年那百分之十包分配的名额，生活工作、前途命运都得靠自己去摸索、去奔波、去打拼。他拿定主意去西海，自然是西海作为国家定位的特区城市特具魅力，然而最具诱惑的还是因为西海特区有他特别的爱。
　　到西海后不久，黄济民便迫不及待地通过何燕燕知道了柳长絮在西海市财政局五洲分局柠溪财政所上班，还要到了她的联系电话。
　　西海市地处珠江口西岸，频临南海，直通太平洋，是一座美丽而浪漫的滨海城市。这里年年岁岁有冬至，但岁岁年年无冬雪。鲜花烂漫、绿树掩映的情侣路沿着海岸线弯弯曲曲延绵数十公里，中间散落着香炉湾、旭日湾、凤凰湾、金星湾、九洲湾、拱北湾、海怡湾、新洪湾、唐家湾共九大迷人的海湾。西海著名的渔女雕像就坐落在香炉湾畔，那婀娜多姿的身影披上夕阳晚霞后更是美轮美奂，让人流连忘返，遐想联翩。
　　黄济民在西海第一次与柳长絮见面的地方就约在香炉湾畔。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双休日制刚刚实行一年多，黄济民想象着从今天开始，以后经常的两天小假都能够与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共度，那是何等的甜蜜幸福啊。他俩坐在香炉湾畔草地上树荫下的一条长椅上，放眼望去，是曲线优美的渔女小巧的背影，一轮银色的圆月正停歇在渔女高举的明珠之上，海面上绽开一溜雪白的碎浪跳跃不已，似乎想踮起脚尖，给皎洁的月亮一个激情的湿吻。
　　“这里好美哦，西海真是一个好地方。”黄济民望着远处的渔女由衷地赞叹道。
　　“不错吧，你得感谢我的推荐哟。”柳长絮温文尔雅的声音轻抚着黄济民激动而又有点心乱意迷的心跳。
　　“当然，没有你的建议我不会有来西海的念头。但没有心中的爱恋我也下不了这个决心。”黄济民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当面表达了自己的心怀。他悄悄地吁了一口气，一股暖流顿然热遍全身，不由自主地往柳长絮身旁靠了靠。
　　但是，柳长絮却往椅子的尽头移了移，与黄济民仍然保持了不相依的距离。
　　“黄济民，这辈子我们只能做同学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
　　“说吧，不用担心我。”
　　“是这样，这四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了，我现在都还回不过神来。那次从武汉坐火车来西海，是我爸爸和他的战友到广州火车站接我的。下了火车就坐上了他们开来的汽车，连我的边防证都开好了带在车上。那天到达西海后，我们都住在我爸爸战友的家里。他们家有一个儿子，在市政府工作，说是让我们处对象。对此，我毫无准备之意，也毫无反对之力……”
　　“你见过那人了？你真的喜欢他吗？”黄济民五味杂陈地打断了她的话。
　　“见过，刚到西海时就跟他们一家人吃的晚饭。他也是部队转业的，上过军校，做过营长。一米八的个子，还挺帅的。”
　　“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黄济民已从柳长絮的言语之间听出了她的心之所在。
　　“我今天来，也是想跟你坦陈一切，希望你不要把我放在心上，祝愿你一定会有更美好的幸福和未来！”柳长絮真诚地面向黄济民说道。
　　黄济民的心情一下凉到冰点，他慢慢地从长椅上站起来，向着海的方向走了两步，仰头望向漫漫夜空。海上的月亮虽然还是圆圆的，但早已远离渔女雕像，咂巴着些许灰暗的光色，挂在水天一线之间。到了这时，他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从深山老林中拼杀出来的农村娃儿，虽然已披上了重点大学毕业的霓裳，但始终还是农民的后代。不可能与一个上过军校做过营长而且还在市政府工作的转业干部一比高低。柳长絮心中的他，浑身上下都闪烁着耀眼的光环，而自己只不过是刚刚跳进龙门的小鱼小虾而已，如果扑腾不当，说不定哪天就窒息而亡矣。伟大的爱情在这里没有继续前行的阳关大道，因为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也不是敢不敢爱的问题，而是别人能不能爱你的选择。现在，我只身来到西海，举目四望，无一为亲，如果不在事业上埋头苦干，奋力拼搏，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活下去都将困难重重。想到这里，他坚定地转过身来，面向柳长絮说道：“柳长絮，老同学，我理解你的心意，尊重你的选择。同时，也谢谢你对我的尊重！”
　　“那，那你没事吧？”柳长絮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们回去吧，夜已很深了。”
　　“好。真的对不起！”柳长絮站起身来满怀愧意地说道。
　　“真的没关系。”黄济民故作淡定地说道。
　　黄济民骑着借来的自行车，载着柳长絮，一路无话，将她送到柠溪财政所的宿舍门口后，转身作别，飞驰而去。
　　这一别就长达十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一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