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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格卷 第三式:平旦3.牛皮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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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台西面有一座碉楼,用巨石堆砌而成,石头上,深深镌刻着刀劈斧砍烈火烧灼的痕迹。这座碉楼修建于何时,已无从考证,据附近的百姓讲,碉楼就像是杀不死的九头鸟,曾无数次毁于战火,又无数次修缮如初。
  碉楼前,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中有一面体积庞大的牛皮鼓。鼓身本来刷着朱红漆,可由于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油漆的颜色已经黯淡不堪,难觅昔日风华。
  惊涛拍岸,鼓角争鸣。胡杨正在绞尽脑汁思量这面大鼓的作用时,赵志文陡然甩开臂膀抡起鼓槌猛击鼓面,敲响了牛皮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刚刚敲了七响,碉楼上陡然传出一声断喝:“何人击鼓?”
  赵志文与飞云观的住持铁冠道长是故交,此前,他每每经过飞仙关,必要击鼓传讯,等候道童打开山门,导引上山,登临绝顶,与铁冠道长或是煮茶,或是弈棋,或是温酒,或是试招,总要盘桓一阵,尽兴后方才离去。
  铁冠道长道学精湛,一脚踩在红尘中,一脚踏在青云路,文武双全,晓识阴阳,端的是这嘉陵江畔的一个传奇人物,与大剑山绝顶梁山寺的住持金钹和尚合称金僧铁道,联袂位于英雄谱第七名。
  故地重来,击鼓者仍是故人,但应门者却不是故人。此前,每当赵志文敲响牛皮鼓,前来开门导引的或是飞鸿子,或是飞云子,或是飞尘子,断无旁者,从无例外。
  以音辨物,此刻的应声者明显不是铁冠道长三个高徒中的任何一个——作为飞云观的寻常客,飞云三子的音容笑貌,赵志文是非常熟悉的,纵然闭上眼睛,塞上耳朵,也能辨识得清。
  何人击鼓?短短四个字,吐字生硬,语调倨傲,充满了戒备,充满了敌意,充满了不耐烦,充满了火药味。但凭这腔调分析,便不是方外之人应由的语气。
  赵志文闻言,心中疑惑,放下鼓槌,对着山门朗声回答道:“楼上的人听着,请从速禀告铁冠道长,故人来访。”
  碉楼上忽地探出一排冷冰冰的枪口,紧跟着,一个长得跟南瓜似的大脑袋伸了出来,不耐烦地喝道:“道长正在清修,不见客,老子奉命守关,一只鸟、一条蛇都不准放进山门。不管你是古人还是今人,赶紧滚蛋,否则别怪老子手里的烧火棍不客气。”
  赵志文听了这一通混账话,气得脸色泛白,但自持身份,未便发作,鞋底用力地搓着碎石,强忍着恚怒,凝目不语。胡杨则是个属炮仗的,一点就着,一引就爆,最是吃不得亏的,见楼上的人出口成脏,不禁勃然大怒,以牙还牙暴喝道:“碉楼上的龟儿子听着,你是瞎了狗眼么,你知道击鼓者是何人么,竟敢这般出言不逊。你竖起耳朵听真切了,击鼓者乃是四海闻名的剑门赵庄的庄主。你个龟儿子虽然生得肥头大耳,可你且称称自己的斤两,拦了剑门赵庄庄主的道儿,你担待得起么。老子先给你打个招呼,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喝喝罚酒,给自己找不自在。天色不早了,老子不跟你啰嗦,赶紧把门打开。”其实,在这千里嘉陵江畔,阆中胡公馆也是大名鼎鼎,通常情况下,报出胡公馆的名号,无论士农工商,还是戏子流推,甚至于土匪娼妓,都会给几分面子的。但这一刻,胡杨只字不提自己的来历背景,单抬出了剑门赵庄这个响亮的金字招牌。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胡杨气势如虹地报出了剑门赵庄的名号,碉楼上那个长得跟南瓜似的脑袋忽然像着了一记闷棍,幌了几幌,缩头乌龟样把脑袋缩回到碉楼里面去了。
  俄顷,碉楼上再次探出了那个笨重的南瓜脑袋,语气缓和了许多,徐徐说道:“剑门赵庄大名鼎鼎,我一直都钦慕得很,既然是庄主亲临,理当开门迎客。可是我毕竟戎装在身,长官命令我等把守山门,只许人出不许人进,军令如山呐。再说,再说,我从未与赵庄主照过面,如何能分辨你们是真李逵呢,还是假李鬼呢,如果擅自做主,放个捣蛋鬼上山,长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请两位壮士千万见谅,这道门我实在是不敢开啊。”
  赵志文冷笑一声,接过话锋,说道:“区区一个剑门赵庄又不是皇城禁苑,庄主也不是金口玉言的帝王,我犯得着披风冒雨地李代桃僵么,你也是门缝里瞧人,忒把人看扁了。我冒雨而来,只为拜会故人,煮酒清谈,别无他意,你既然做不得主,赶紧去喊个做得主的来。”
  碉楼上的南瓜脑袋腆笑着,说:“现目今,在这飞仙关上,除了我的长官,我便是头儿。长官现在有要紧事,不便打扰。所以,因此,该不该开山门,还得是我来决定。我的意思很简单,只要壮士能证明自己的确是剑门赵庄的庄主,我立刻传令打开山门,恭迎壮士上山。”
  赵志文闻言,正待答复。胡杨却抢先一步,冷笑道:“此刻暴雨倾盆,再无旁证。要证明庄主的身份,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碉楼上的人问得急切。
  “凤凰斧。”胡杨也答得干脆。
  “听人传言,凤凰双飞,饮血而归,可是当真?”
  “你若不信,尽可一试。”
  “拿性命,来,来验证真伪,格,格老子的,这个办法代价太高,要,要球不得,不,不球划算。”碉楼上的人心中明显有了纠结,语速已然明显慢了下来,像个口齿之人在讲话,断断续续,结结巴巴。
  胡杨见对方已经有些气馁,赶紧趁火打劫,忽悠说:“两害相权取其轻,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么,就请开山门吧。”
  碉楼上沉默了一阵,终于顶不住压力,宁可信其有,松口道:“你说得似乎有些道理,我姑且先相信你们,放你们上山,但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纸是包不住火的,我若查明你们是冒牌货,欲上山行不轨之事,一声令下,枪炮齐射,纵然你们有些本事,恐怕也是有来无回的。到时候把你们打成筛子,一通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胡杨闻言,蓦然哈哈大笑道:“没有金钻,我们也不会来揽这个瓷器活儿,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格老子的少他妈的啰嗦,赶紧开门。”
  须臾,吱呀一声,山门洞开。两列身上穿着制服,肩膀上挎着长枪的士兵分列山门两侧,威风八面,森严戒备,单留出一条窄窄的甬道。赵志文见势,面不改色,丝毫不惧,淡淡一笑,率先而行,穿过荷枪实弹的行伍夹道,拾阶而上。
  胡杨素来是见惯了枪炮的,对这样区区几个兵蛋子,更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大摇大摆地跟着赵志文进了行伍夹道,从容而行。
  适才的对话,这些兵蛋子都听得清清楚楚,大伙儿心里原本有些不相信,在这般瓢泼大雨的时辰,赵庄主不在剑门享福,却跑到这里来受罪,于情于理说不过去,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大伙儿都是一般心思,要是老子是那剑门赵庄的庄主,这会儿一定不愿意出门,雨水滴哒正好眠么,正好搂着小娘子睡大觉,何苦出门遭罪呢?待到大门洞开,众人目光及处,但见赵志文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不怒自威,便是那个跟班儿,尽管衣袂脏得无以复加,但自有一股英气汇聚眉宇,这样一双人物,若果不是剑门赵庄的庄主,那才叫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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