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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帘谱与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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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涛岭原本是有着稀寥几十户人家居住的,虽然因为匪乱祸害的缘故,各自都抱着避免牵扯是非的缘由,几乎不多走动,但大抵知道邻居姓名的。其中有一人是松涛岭上的学者,睿智灵慧,腹有经纶,但有生孩取名、人死刻些碑铭的事,先问问这位学者总是好的,若有写信传书、生活疑窦,找他也大都能解决,他叫慕涯,是岭上百姓的口中的先生,却也只是瞎眼妻子心上的郎君。
  这日上午,慕涯刚刚处理了清晨从山中采来的香椿,打算用沸水焯过就做来尝尝,妻子尹婉坐在旁边,她虽然看不到事物,但能听到慕涯的低低的哼唱声,她问道:“慕哥,今天哼的这首曲子我好像没听过,是你新编的吗?”
  慕涯笑道:“清晨去采野菜,见到二牛在打柴,那憨汉大字不识半个,对音律倒是颇为机敏,他口中便哼着这个调子。我便问他从哪里学来的,那憨汉一脸傻笑,说是昨晚梦到跟白须仙人学艺,三十六般变化没学到半分,倒是学会了这个调子。我听着这个曲调颇为奇特,回来后便照着那雏形编全了曲谱,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山帘谱。”
  尹婉噙着笑意,摆了摆头似做张望之姿,道:“慕哥,这会儿小雪和小乙去那边抱柴,我想听听这首完全山帘谱。”
  慕涯微微诧异,转而宛然一笑,伸手轻握住尹婉的双手,随意蹲在尹婉脚前,道:“自从你失明以来,都是没好好听过我唱曲,今日你难得有兴致,我怎会不应允?”
  低低的哼唱声渐渐明晰,由缓及快,由浅至深,调子是轻快清灵的调子,却不是雅俗共赏的大众调子,它可能尚不简练,但转合处的宫商角徵却颇为精妙,若是有懂音律的大家在此,定然大呼过瘾。无丝无竹,只有瞎眼女子在听,但慕涯却极其认真,哼唱到动情处,竟然忍不住抚额藏泪,他忧伤的不是曲子,而是这个可怜的人儿。
  唱音戛然而止,尹婉似是听到了不寻常的东西,她道:“慕哥,怎么了?怎么突然曲不成调了?”
  “没事,没事。”慕涯展出一脸笑容,即便妻子并看不到,可他却是愿意以欢悦面对她,他道:“这些年带着你受苦,竟然是连吃食都没有精致过,野菜稀饭,有时候还只有硬馒头就着一口咸菜,你也不嫌弃,等到今年过年,我到外面卖掉字帖,回来就给你办一场婚事,大大方方地让你嫁给你,不让实在太过委屈你了。”
  尹婉脸颊微红,道:“钱就省着吧,不用这些外在的东西,慕哥,这些年有你陪着我,我已然很知足了,若不是你,我怕早就轻生离世了。现在苦些没什么,比起我什么都干不了,你就要忙太多了。”她知道,他是真正的不世之才,只是因为自己这个累赘,方才愿意久居山中,他给她的不少,她能给他的却不多,这让她始终心怀遗憾,遗憾不能为他分忧,给予他应有的支持。她鼓足了勇气,道:“慕哥,等过些天,你和小乙一块去投军吧,以你的才能,定然会有所成就。”
  慕涯脸色猛变,他哪能不清楚她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抛下妻子,功名与家室,他选择后者,他声音突然低沉:“若是你觉得这山帘谱好听,我可以天天唱给你听,你要是想学,我便给你教。”
  就在两人说话时,一道慌张的身影从远处跑来,那是暂居在此的陈辛雪,她呼喊着急喘着本来,慕涯顿时觉得事有不祥,急忙询问,陈辛雪还没走近,便喊道:“哥哥被一大群秦兵围住了,他们都是骑兵,我看见他们砍杀了几个务农的百姓,怕是很快就要过来了。”
  不好!慕涯顿时全身一个激灵,他恍然大悟,自语道:“我怎么没想过,松涛岭地处金辉城与卧华山地域间,本就是两方都抛弃的村寨,眼下生事,自然要在这里开始,秦人屠杀了我们便有足够的理由兴兵卧华山,反将杀人屠命的错误推给山匪,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
  陈辛雪脸色惨白,道:“慕大哥,你是说那些秦军要屠杀我们整个村寨?那哥岂不是凶多吉少?”
  慕涯道:“小雪,你先别急,小乙他修习的功法高深,虽然武学境界不高,但那诡秘的身法却是难缠,想来即便是被秦军抓到,也会因为这个原因留他一命。你现在听我的,出发向东坡所有的居民通知,就说是我的名义,让他们赶快到我的茅屋这里来,有刀剑的带刀剑,没有刀剑的拿上农具,迟一点或许整个村寨就没有了。”
  陈辛雪微顿,眼泪已是忍不住落下,她躬身揖拜道:“我哥就拜托你了,他不能死。”然后便含泪冲奔出去,按照慕涯的指令前往各户通知去了。
  慕涯将尹婉抱起,急忙走进屋里,将之放到床榻边上,道:“婉儿,等着我回来,无论外面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声,等我回来。”
  尹婉胡乱抓住他的衣角,担忧道:“慕哥,是不是秦军真的要屠村?他们怎么能这样?我们算起来也是秦人,也是他们的子民,他们怎么忍心……”
  慕涯轻轻按住她的手,道:“秦王朝现在动荡不安,不择手段的执政者并不少,杀一人是杀,为了挑起开战理由但却不暴露真实原因,杀光我们这个村寨才是最有效的办法。执政如虎,民如蝼蚁,倒是我这几日没有细想,竟然这么快就到了这一步。”
  尹婉道:“那你一定要出去吗?小雪说来的秦军并不少,你一人怎么能应付?”
  慕涯轻吐一口气,道:“若是我不去,小乙小雪他们都得死,这里的居民都会死。即便只是问了让你活着,这一趟我也一定得去。”
  “慕……慕哥”尹婉还想说些什么,慕涯已然松开她的手,拿着床边挂着的久未出鞘的长剑,急走出门。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约有百名手持弯刀的骑兵策马在岭上,面对着几间简陋的茅屋与一群举着锄头木棍的农夫对峙,骑兵并没有冲杀,他们眼神凶狠地望着那茅屋前领头的人,那人手执一柄青铜长剑,面容暗黄与其他农夫无异,身着一身玄袍像个儒雅的教书先生,正是他护在百名农夫面前,犹如铁壁。
  这支骑兵的队长咽了一口口水,沙哑地嘶喊道:“兄弟们,杀啊!”
  只有五名骑兵冲杀出去,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战友并没有跟在身后,只是任着马匹往前跑,那些农夫在他们眼里与待宰的羔羊无异,当他们的弯刀举起,就要割下那最前者的人头,突然寒光烁动,一道剑锋似乎划过了身体最重要的部位。。
  这一瞬间,五人眼前一黑,齐齐跌下马来。他们的咽喉处多了一道深长的口子,鲜血犹如喷泉涌出。
  马惊而嘶鸣,血色在松涛岭上肆虐开来,煞是冷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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