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话本里的快意江湖

　　再看到贾旭升和小白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四个在望江楼里，中年男人在望江楼外。我把三三交给贾旭升，便坐在椅子上休息。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望江楼的规矩，就是任何人不能在这里乱来，不过什么才叫乱来，就不是归我们说了算的，不过今天，我们运气还可以。
　　贾旭升冲我说道，“我打听过了，这人是阳和酒帮的老大，大家都管他叫魏三儿。”我没有说话，闭上眼睛缓缓吐气，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掉了嘴角的黑血。
　　剑南的酒江湖，不仅仅是美酒比拼香味的江湖，也是腥风血雨，抢夺名声钱财的江湖。阳和酒帮鼎盛时，控制着剑南将近五分之一的酒水供货，更拥有自己的青色招牌，当时他们的一夏蝉是剑南三十二名酒之一。
　　阳和酒帮靠一夏蝉和手里的刀，每年不知可以赚多少钱，可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败了酒擂输了招牌，甚至说他们都没有想过，有人会向他们挑战。两年前他们输了酒擂，连带着输了这日进斗金的生意。
　　所以三天以后，三三他爹就死了，魏三本以为三三她爹一死，他们酒家的制酒工艺就会失传，阳和酒帮就能重新夺回自己的青色招牌。可惜他们没想到，三三她爹压根就不会酿酒，会酿酒的是三三她娘，李先生只是爱喝酒，更爱会酿好酒的“小娘子”。
　　丈夫死后，三三她娘不但没有带着三三离开剑南，反而自己撑着把酒家开了下去，并在每个月的十五，去尝试刺杀魏三。
　　三三她娘有几分武功，只是这几分武功想杀魏三，还差了些。她之所以没死，只是因为魏三想从她身上得到柳叶梢的酿造方法，而且有些人，也不想让阳和酒帮再有翻身的机会。
　　但她刚才已经死了，魏三已经失去了耐心，她知道魏三失去了耐心，知道自己和三三已经很危险，可她不愿意错过这个能够让魏三自己上门的机会。她准备了一缸毒，但是她没有想过，喝下去的毒和闻进去的毒，效果大不一样。
　　过了半刻功夫，望江楼外来了几个人，魏三看了他们一眼，跟了进来。这些人，就是剑南这座酒江湖的规矩，剑南三帮六家的话事人。阳和酒帮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现在，魏三也只能乖乖听他们说话。
　　桌子上摆了十三碗酒，魏三站起来向三帮六家的人行了个礼，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大家今天既然来了，我魏三就退一步，我和这几位朋友发生了一点误会，只要这几位愿意答应忘了此事，再把我侄女三三交给我抚养，我就不再追究。”
　　靠右边有一个老爷子冷哼了两声说：“魏三，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应该清楚，今天这事还轮不到你来追究吧。”
　　魏三笑着跟老爷子说，“今天我魏三不管是个什么货色，这几位可还好好坐在这呢，可我魏三的兄弟里，可有二十二人死在他们手里，还有十几位兄弟受伤正在医治，陈老爷子，这笔账难不成您帮我消了?”
　　其他几个人看着魏三和陈老爷子，并没有插嘴的迹象，末了，为首的一人对我说：“江湖就是江湖，规矩就是规矩，把小姑娘留下，你们可以离开。”我哈哈大笑，反问他这是哪里的规矩。他没有生气，继续对我说：“剑南的事轮不着外人掺和，剑南的秘传酿酒方法，也不可能让外人带走。”
　　我看着三三说，“她才六七岁。”那人停了一下说：“那我们也不能冒这个险。”我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笑着对贾旭升说，“我师兄当年写诗的时候，觉得自己写的不错，就拿给一些老先生看，想让他们指点指点，可那些老先生连看都懒得看。我师兄觉得是他写的不够好，就发奋用功，四处寻人指教。”
　　贾旭升不知道我在这个关头说这些干什么，但他又不好打断我，就一边给我使眼色一边听我说。
　　我师兄当年费了好大力气，才求得一位在城里小有名气的诗人答应看看他的诗稿，指点他一二。那个诗人看完师兄的诗后，只说了一般两个字，然后拿来一本诗集，让师兄去好好看看。
　　那本书是城里几位所谓的诗人出的一本诗集，上面有他们的诗，还有他们对每首诗的评价和注解。师兄翻了一遍，便把那本书扔了。我捡来看了几眼，明白了三件事，一是师兄的诗写的真的好，比起他们要好不知道多少倍，二是这些人的评价注解都是在互相捧对方的臭脚，一个个写的俗不可耐，还沾沾自喜。
　　而三则是让我明白了，这世上所谓的圈子资历规矩，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纯粹是为了强给自己撑面子保财路的工具。
　　“所以你是不打算给我们剑南这个面子了？”，魏三冲我吼道，语气里都是愤怒，眼神里都是笑意。我摆了摆手，说：“我要是说我想要个女儿，特别是想像三三这么可爱的，你们估计是不能理解的吧？”
　　魏三哈哈大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走出剑南”，说着转身就走，然后魏三就看见一截剑尖从他胸口冒了出来。望江楼里的人愣愣的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拔出剑来，甩了甩剑身上的血迹，笑着对他们所有人说，“你们谁知道，我讲的那个故事，中心主旨是什么？”
　　为首的那人站起来指着我说“你敢！”然后他也死了。我看着剩下的人，慢慢开口道，“这要是话剧本子，应该是三三和我们忍辱负重，过个十年再神功大成报仇雪恨，然后从此消失在江湖中。”我用剑尖挑着面前一个人的下巴，一脸认真的跟他讲：“可惜这不是话本，可惜你们的武功太差，费不着我再花十年。既然这个江湖恶心成这样，我为什么不能借你们的人头，享受一下这快意江湖呢。”
　　六月二十九，剑南三帮六家话事人，就剩了一个陈老爷子。
　　我看着陈老爷子说，“我知道你和魏三不对付，可你毕竟为我们说了一句公道话，我还你一条命，不亏吧。”陈老爷子苦笑着对我说，“你这样得罪了半座剑南的江湖，不怕他们来向你寻仇吗？”
　　我把剑放回剑鞘，回他说“杀一个人，我要怕人，杀一百个人，人只会怕我。”说罢抱起三三，与贾旭升小白一起，离开了望江楼。楼外的人有些骚动，有几个人冲了过来，都被小白两三下打死了。
　　我对贾旭升说我搞了这么大乱子，你不怪我吧，贾旭升恨恨的说道：“想要杀我们，还想要欺负三三，这梁子不能忍。”我又望向小白，小白没说话也没看我，但是嘴角笑的很甜。
　　三三泪眼汪汪的看着我，努力不哭出声来，对我说，“我没有爹了，我娘也不在了。”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没事，有我。”三三没有再说话，把小脑袋靠在我肩上，闭上眼睛睡去了。
　　贾旭升有点担心的问我，“这么多仇家，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啊？
　　六月二十九日夜里，剑南十三巷一把大火，冷凄凄的夜不知死了多少早该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