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思想尽头

　　“说到现在，请问您愿意同我进行一些交流了吗？”
　　巴兹尔·拉格伦用谦卑的语气问道。
　　从整个房间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气流形成了一团强劲的疾风，高速掠过了秋岑的面部，将蒙在他嘴上的棉布条撕成了碎片。
　　“嗯，正如我所想象中的那样，您的确拥有某种程度的超自然力量。”
　　副总督慢慢往着秋岑的方向踱步。
　　“把我绑成这样，你也的确是个狠人。”
　　在确认来者只有一个人之后，秋岑顺便念动疾风掀飞自己眼上的黑布。当漆黑的视野中再次闯入了一阵光亮时，一阵莫名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然而，他并没能立刻睁开双眼。
　　火把照射出的昏弱光芒在他眼里也成了刺眼的光亮，剧烈的不适感几乎要挤出他的眼泪。
　　“告——咳咳咳……”
　　他刚想用干涩的喉咙说出被监禁以来第一句话，刚刚那团聚集在咽喉前的口水就立刻呛到了他。
　　“慢点来，慢点来。”
　　副总督连忙关切道，“无论对于你还是对于我们，这都是一次富有意义的尝试。”
　　“……告诉我，我昏迷了多久？”
　　在失去意识连续一段时间之后，秋岑最想保证的还是自己心中的日期数不要混乱。
　　自他出现在这个异世界后，他并没有看见一个明确的日历表，但他始终都不愿意遗忘自己穿越至今的时间，因此每天都在心中盘算着。
　　这是他在这个孤独而危险的异世中少数仅存的寄托了。
　　“嗯，从昨天傍晚前算起，您在监牢里已经度过了一整日了。”
　　“好……”
　　秋岑在心中的数字上默默加了一个数。
　　“那么，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们的议程了吗？”
　　巴兹尔礼貌地问道。
　　“呃……”秋岑借着余光环视了这个监牢一圈。
　　青灰色的石砖覆盖着青苔，水流从四角与墙壁间的间隙渗了下来，在每一面墙的正中央设置着一个盆状的铁架，其中内凹的部分洒满了可见火焰的炭火，其中不时传来细微的“滋滋声”——炭火上覆盖着一层松油。
　　在潮湿的环境下，火盆能创造的光和热十分有限，而全封闭的空间更是只能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压制——并且，秋岑还发现了一个特点。
　　这架牢牢固定着他的人形铁架是面对着一面墙壁的，距离这面墙体的距离不过两米，因此他也无法察觉监牢的门的所在。
　　这么设计的别有用心之处更是在于加剧被囚者的心理压力。
　　真是很周到。
　　秋岑在心中发出了赞叹。
　　看来，自己是很难再开溜了。
　　“请说。”
　　巴兹尔刻意加重了语气。
　　“开始吧，就从你不久前讲到的开始。”
　　“好。”
　　巴兹尔顿了顿，“您知道，‘圣蛇教’的存在吗？”
　　秋岑如实地摇了摇头。
　　“那么请容许我粗略介绍一下这个组织。”
　　即便巴兹尔处在一个自己无法察觉到的背面，但秋岑仍然能够感觉到，前者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
　　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思考，话题就这样停顿了一秒。
　　“这是一个对我们而言，十分邪恶的存在。”
　　巴兹尔以总结性的话语起了个头，“它神秘莫测，我们已经同他们打了长达二十年之久的交道，并且据一些官方信息记载，他们的出现远远早于我们——”
　　“请容许我打断一下，我有一个问题。”
　　“请说。”
　　“我想说的是，‘你们’，究竟又是一群怎样的‘存在’？”
　　巴兹尔不假思索地回答：“相对正义的存在。”
　　“你们无权去衡量真正的正义。”
　　“可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这个世界中绝大部分的正常人类，面对这些超脱自然的存在，他们没有能力保护自身，而我们的存在的意义之一，就是为了保护他们。”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是为这个社会而服务的？”
　　“可以这么说。”
　　“能不能详尽一些呢？”
　　“嗯，很抱歉，但是目前，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如果日后有机会，你会知道更多的。”
　　“我知道了，请继续吧。”
　　“就目前而言，我们收集到的大量信息都表明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各种残忍的手段，去杀害这个社会中各种拥有代表群体的个人。”
　　“请简单阐明一下吧。”
　　“就最近一个月里，已经有三位拥有一定威望和名气的学者，以及一位高级幕僚死亡，死亡原因全部为‘精神死亡’。”
　　“精神死亡是什么？”
　　“这个说起来比较复杂，简而言之，就是在梦境中死去。”
　　“在梦境中死去”
　　这短短的六个字一下烙在了秋岑的思绪中，一下勾出了不少他过去的记忆。
　　那次梦境，如果没有守夜人的及时出现，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也会是落下那么一个“精神死亡”的结果。
　　那种可以杀人的梦魇，难道真的存在？
　　而且看起来，那些守夜人似乎也是隶属于这个‘组织’？
　　至少跟身后的这个副总督脱不了干系。
　　谢谢你，当时真是太及时了。秋岑想要这么说，但是碍于陌生和立场对立，他并没有把刚刚激起的一丝感激表达出来，而是换做了另一句冰冷的话。
　　“请继续。”
　　“这些人物无不都有一个特征——在被杀害之前，他们会收到一封由山羊皮制成的信件，上面用炭黑和血液的混合液画着‘圣蛇教’的徽记，由此作为死亡的告知。
　　“然而，他们身边的侍从或者护卫很多，几乎将他们保护在了铁幕内，于是圣蛇教便绕过了这堵围墙，直接将他们在睡梦中杀害。”
　　“能不能跟我描述一下，死于‘精神死亡’后，人的大致模样？”
　　巴兹尔·拉格伦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
　　“这就比较恐怖了，但并没有太多人直击过死者，因此我无法提供给你一个大致的描述。”
　　“好吧。”
　　“这些人物虽然还没达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他们的死亡立竿见影，一定程度地打击到了塞锡斯的学者界和政界，谣言同时在民间传播。”
　　“就只是最近这一个月吗？”
　　“不止，过去一年里，诸如此类的事件已经发生了十五件，但仅是这个月最为集中。”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巴兹尔抬起头，看向了青灰色的墙体，但他的目光并不在于墙体上，而是在于那个方向上，位于塞锡斯正中央的那座宏伟建筑。
　　它象征着一条永恒的真理。
　　“我们猜测，跟‘普诏节’的到来有关。”
　　“关于那个节日，我已经有所耳闻了……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这群被称为‘圣蛇教’的家伙，他们执行这些谋杀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巴兹尔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又停顿了片刻。
　　“他们的终极理想，是想让真知消失，让他们所认为的真理占领这个世界的思想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