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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拾玉贼人双换面 翻灰少女自倾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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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郡江陵,牛相故居,哀悼已尽,繁华依然。
  无论江陵城的士农工商有多么感激、多么怀念、多么不舍这位牛老丞相。但正所谓“逝者如斯”,古者虽已作古,生者仍需劳生。
  胡扬生是在牛贤季丧事的最后一日到得这江陵城的,符云鹰当时自是没空答理这个“采花贼子”。虽有南郡太守孙如喜的引荐,却也直至第二日上,胡扬生这才见到了刺史大人。
  而这位刺史大人果然也没教刘淳杰失望。不论是他的秉公执法、还是他的刚愎自用。
  符云鹰详查一日,自是命人免去了胡扬生的海捕,却也正如刘淳杰所料,又唤人赏给胡扬生一顿板子。
  饶是胡扬生武功不错、身子硬朗,也被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但挨打事小,犯案事大。既然能免去海捕,胡扬生这顿板子倒也真算是“赏”来的了。
  所以胡扬生此时虽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但心下却颇为庆幸。庆幸这位符刺史还是个讲理之人,并不是不由分说就把他当采花贼拿下了。
  但胡扬生却不知道,这符刺史所谓的“讲理”,只不过是因为那个诬告于他的小姐并不工于心计,实在破绽过多罢了。符刺史既先听了胡扬生的分辩,唤人以快马把那小姐从襄阳城中接来、稍加盘问,就令其露出了马脚。
  但若是工于心计之人所设的巧妙之局,巧妙到能令这位符刺吏自己身陷彀中的,那他绝对只会相信自己查到的证据,而对其他人告之的疑点视而不见。
  所以符云雁此时正在感慨,自己得意弟子辛苦查出的各种线索,这个兄长却均用一句“中贼计策”给带过,完全没查觉真正中了“贼人”计策的,是他自己这位刺史大人才对——虽然刘淳杰在关于言骏的去向上,倒也真是中了计策就是了,但相比符云鹰所中之计,实在是不值一提。
  符云雁此时自也不知马跃天、李通达的阴谋,却也不得不感慨这个兄长太过刚愎自用了。但他既是江湖中人,也不便对这官场行事的兄长说三道四。
  更何况此时已不是他在意这个兄长的时候,只见八弟子冯文远从左院拼命跑将过来,手上拿了一个信封,边跑边说道:“师父、师娘,不好了,师姐不见了!”
  符云雁赶忙迎了上去,他的妻子萧飞虹更抢在了他的前头,抓住冯文远的肩头便说道:“远儿你说清楚点,心儿怎么了?”萧飞虹自也是来此为牛贤季送丧的,只是方才她丈夫既在感慨其兄长,那就是兄弟俩自家的事,她也不便掺和进去。但她此时忽然听说女儿不见,如何能不抢在丈夫的前面。
  只见那冯文远喘了口气,又急忙说道:“弟子方才依师父之命,去将回山之事告之众位师兄弟。但到师姐房门前时,却敲了许久都不见回应,弟子忍不住推门进去,却发现师姐已不在房中,弟子只在那桌上发现了这封信。”说罢将手中的信封递给了萧飞虹。
  萧飞虹听得冯文远所说,已猜出了个大概,接过信封,却不拆看。只转过头问丈夫行礼道:“心儿不依师命,擅自闯入江湖,违反我回雁门第十二、第十六两条门规,但请掌门师兄处置。”
  那符云雁当然也已猜出女儿为何犯事,他知自己虽偶尔也指点女儿功夫,其实女儿真正行过师徒之礼的师父却是妻子,而妻子最重门规,绝不会袒护女儿,便点头道:“回雁门门下弟子符巧心此番连犯两条门规,虽是掌门之女,也不得稍有偏袒,待其回山之后,便依门规,罚其面壁三年不得下山。”说罢又向着冯文远说道:“你去将此事告之众位师兄弟,并教他们在正堂稍候,待师父师娘过去便出发回山。”
  那萧飞虹听得丈夫话中有话,吃了一惊,待冯文远应诺离开,便立即追问道:“什么叫‘待其回山之后’?你难道是要心儿一个人在外面玩耍够了再说?”
  符云雁微微一笑,说道:“心儿不得你我之命便擅入江湖,虽是违反本门门规,却并非重罪。依我门规,此等罪责只需等她回山后再行处置便是,并不是非立即将她寻回来人领罚不可。此事既不违了规矩,何不任她先去做她想做之事,否则她这门规岂不是白犯了?”
  萧飞虹叹了口气,她知丈夫所说虽并非无据,但其既为一门掌门,竟帮着去寻门规中的破绽,说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但女儿既然是她生的,丈夫会心疼,她又如何会不心疼?终于也吐露心声说道:“你是为心儿好,我难道不是为了心儿好?心儿武功虽不及杰儿,倒也足够在江湖中立足。但要知江湖险恶,又不是全凭的武功高低,遇上真正阴险狡诈之辈,杰儿能否自保已是难说,心儿一个女孩孤身在外,更是凶险无比。教心儿回山受罚,总好过被那宵小之辈欺侮吧!”
  那符云雁见说,忽的想起二十余年前、师妹还未成为自己妻子之时、二人结伴闯荡江湖的昔年往事,不禁抚掌笑道:“是了,此事你当然最清楚不过,当年要不是有我从旁照应,你也不知道该中了多少奸计了。”
  萧飞虹听得丈夫又提起年轻糗事,此时虽无弟子在侧,也不禁微一脸红,嗔道:“死鬼,我是在和你说心儿的正事,谁要和你开玩笑了!”
  那符云雁却止住笑,正色说道:“我说的也是正事。你我相互照应,江湖风险便少了许多,杰儿虽不愿带心儿一道上路,但此处正有位极好的人选。”只见那符云雁忽然提高了声音,向着左边的一扇门叫道:“胡小兄弟,我夫妇说的又不是机密之事,你又何不正大光明的来听着,我也正好有事相求。”
  萧飞虹还没反应过来丈夫在说啥,只见那扇门果真打开,胡扬生从房中走了出来,一副颇为尴尬的表情,抱拳说道:“晚辈并非有心偷听,只是恰好住在此处,听得外面争吵之声,忍不住便多听了几句,还请符掌门见谅。”
  原来自荆州治所迁至襄阳,昔日江陵城的刺史府便改作南郡太守的太守府。此番刺史大人一行亲下江陵为牛老丞相操办丧事,自是均住在这本为老丞相故宅的太守府上。而胡扬生与那太守孙如喜也是旧交,此番挨了一通板子,正在右院房中休息。他倒确实不是有心偷听符云雁夫妇讲话,只是夫妇二人声音本就不小,又正好教胡扬生隐约听到他二人说起女儿之事。胡扬生听得这江湖中人皆敬仰的符掌门夫妇竟也像寻常夫妇般为女儿争论,不禁心下好奇,这才凑到门边,却立即便被符云雁知觉。
  那萧飞虹这才知道原来这胡扬生竟在偷听,而且丈夫更是一早知道此事,却又不教她得知。那她方才那句嗔话,自是完全被这胡扬生给听了过去,不禁心下大窘。但这也只能怪她自己心思不如丈夫细腻,此时又如何能对丈夫发火。
  更何况此时也不是她窘迫、发火的时候。只见萧飞虹一脸惊讶的望着丈夫,反问道:“你是说这位胡、胡小兄弟是极好的人选?可他……可他……”只见她结结巴巴、没有把话说完。但旁人一听便知她是指这胡扬生风流成性,托他去和女儿照应,岂不成了引虎拒狼,只是当着胡扬生的面,不便将话说得清楚明白罢了。
  萧飞虹所知的江湖事自然远较其师侄刘淳杰为多,但这胡扬生毕竟才出得江湖半年,她虽听过其“花花郎君”的绰号,却也对其不甚了解。而符云雁所了解的却又远比妻子更为精细,只见他摇着头说道:“这位胡小兄弟虽风流成性,却并非奸恶之辈,心儿若无意于他,他断不会对心儿有无礼之举。倘若他真能令心儿动心……”只见那符云顿了顿,想到自己得意弟子一事,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那对心儿来说,也是好事。更何况除了男女之事,这位胡小兄弟行事倒也算得正派,荆门山虎害便是胡小兄弟除的,遇害乡亲的孀妻遗子,也是胡小兄弟救济的。若他肯助心儿一臂之力,倒可了却心儿这一番心愿。”
  萧飞虹知道丈夫博闻强记、远胜于己,他若说没有关系,那必然没有关系,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那胡扬生则更是吃惊,他先前那番除害、济贫之事皆是身在胡家时做的,便没有留下自己名号。他此后与胡家分道扬镳,更是不愿再提这些陈年旧事,于是传于江湖的便只有他风流之名、没有行善之功。但这符云雁果不愧是荆湘武林的第一号人物,竟能对他这些旁人不知的旧事了如指掌。
  要知他虽不愿和胡家再有瓜葛,没刻意去教江湖中人得知这些事情。但这些事本是好事,此时既从符云雁这等前辈高人口中说出,也教他颇为自豪。只见他豪气陡升,拍着胸口说道:“二位千金但交给晚辈不妨,晚辈便是性命不在,也必护得符姑娘周全。”他听符氏夫妇说了半天,自是明白夫妇二人要拜托自己去做何事。但当他说完这句豪言壮语,却才发现自己连这位符姑娘去了何处都不知道,于是又只得尴尬的说道:“但二位至少也得先告知晚辈符姑娘的去处,否则晚辈能否寻到符姑娘,还未可知。”
  萧飞虹终于笑了起来,她既知这胡扬生“花花郎君”之名,还道其必然是个十分精细的男人,才能学得那般花言巧语,却没想到也是一个冒冒失失的血性男儿。她当然不知道,其实这胡扬生不止会在这豪气陡生之时十分冒失,便是在拈花惹草时也是十分冒失,否则数日前又岂会看不出那小姐是个会事后反悔之人?还惹得自己痛吃了一顿板子。
  有道是“粗豪客喜粗豪客,精细人愁精细人”,若是相交的二人皆精于算计,自是免不了相互猜疑、相互提防。但若是皆不拘于细枝末节的爽快人,则多半便是相见甚喜、相谈甚欢。那萧飞虹听丈夫为这胡扬生说话,先前的担心本就去了一大半,此时又见胡扬生说话豪爽冒失,不禁更是心生好感。先前还反问丈夫的她,此时竟主动将女儿留下的信封递给胡扬生,一面递还一面微笑说道:“心儿去了何处,这信上应该写的清清楚楚,胡小兄弟持此信去寻找她,也好当个信物。”
  那胡扬生接过信封,只见信封上写着六个大字:“爹爹妈妈亲启”。又看那封口时,却见整整齐齐,正是没取出来看过的模样,不禁心下惶恐,说道:“这是符姑娘留给二位前辈的信,由晚辈先行拆看,似乎不大妥当吧。”
  那萧飞虹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夫妇生的女儿,她信里想说什么,我夫妇一清二楚,又何必再多此一举。胡小兄弟既肯帮我夫妇照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她多谢胡小兄弟还来不及。谁拆谁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
  春来雪融、蓝田山深溪处,又出现了许多采玉人的身影。
  蓝田山山势险峻、溪流湍急,寻常采玉人若是不够仔细,一不留神便会送了性命。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以蓝田玉之珍贵,又如何不使采玉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相比前人,他们实是幸运太多了。
  “官府征白丁,言采蓝溪玉。绝岭夜无家,深榛雨中宿。独妇饷粮还,哀哀舍南哭。”正如唐时韦应物这篇《采玉行》所云。燕唐之前,中原各朝各代朝廷均以重兵把守这蓝田山,虽说征乡民而开采,却连食宿都不管不顾。单是“深榛雨中宿”一句,就足以见昔时采玉人食榛宿雨的凄苦。
  待得燕唐国太祖开国,不忍采玉百姓如此凄苦,便向蓝田山以及其它产玉之处的郡县下令:“凡采玉者,月饷银五两,采玉时吃食住处,由官家一并负责。”于是这燕唐国的采玉人日里生活才不至于像前朝那般凄苦。但玉溪之险,寻常人一不留神便丢了性命,仍是令采玉百姓叫苦不迭。
  蓝田山虽是司州治下,但因距南阳郡极近,被征用的采玉人中自也有许多荆州的百姓。牛贤季早在身为荆州刺史之时便已常常寻思解决之法,待其入朝为相,立即便建议先帝改“官采”为“民采”,采玉人只需将售玉所得金银纳朝廷三成便可。
  先帝从其言,将榜文下至各郡县处,各采玉百姓见榜皆尽欢呼。胆小惧死之辈自是不需再强留于此,而所采玉石大半归自己所有,更令剩下的采玉人喜上眉梢、卖力寻玉。近二十年燕唐国所得良玉,竟比前朝二百余年还要多,正是托了这“民采”之福。
  众采玉人感先帝及老丞相之恩,择良材美玉献入朝廷,先帝又觅高手匠人做成精妙玉器,同“牛”姓一并赐予刘贤季,便正是此时已在刘淳杰包袱中的“牛犁天下”了。
  这采玉既然获益良多,如今除了寻常百姓,便是江湖中人,倘若一时盘缠不足,也有来这蓝田山捞玉换钱的。习武之人脚下稳当,自是更不惧溪水凶险,只是不免又有人仗着轻功高明,去争抢寻常百姓先发现的玉石。此举若只是引起百姓对他们这几个人的不满、倒还罢了,却被一概而论,传出了许多败坏整个武林名声的传言。
  因此武林中便有了条不成文的规矩:“武人若入山采玉,断不得同百姓争抢玉石,否则与劫夺无异,武林同仁必视如贼子讨之。”
  而此时的采玉人中,正有两个习武之人混在里面。
  这两个人自是没去百姓争抢玉石,但却并非是因为害怕被武林同仁当作贼子。
  他们不怕被当作贼子,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贼子,他们不去和百姓争玉,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来采玉的。
  “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只见其中一个扮作采玉人的贼子问道,他声音沙哑,显是已经十分疲倦。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贼子默然半晌,终于摇着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另一个贼子也低头不语,但过得许久,也终于抬起头问道:“大哥、恕小弟直言,这难道真不是大哥那封信的原因吗?”
  那“大哥”依然摇了摇头,说道:“在官府看来,我们与那“彭家帮”又有何区别?如何能知道那书信是真是伪?再说,就算他们真看出书信有问题、断定我们逃去扬州是假,却又如何得知我们要去何处?此必是有人偷听到我们的去处,然后去报官请赏无疑。”
  此人竟是伏牛山逃下来的言骏,那么另一个自然是他的三弟程明。
  原来数日前言骏和程明下得伏牛山来,走弘农往汉中去,不一时便被官兵包围,虽奋力走脱,改走南阳道,却又撞上了一群捕快。二人躲躲藏藏,此时才行至不到一半路程的蓝田山,却已经历了大小十数次争斗。好在那程明武功虽不甚高,却甚精于鸡鸣狗盗的小伎俩——他那以昴宿为名的浑号,正指他是“鸡鸣之辈的祖宗”——二人这才得以走脱,但也暂且不敢再轻举妄动,便易了容,混在这蓝田山的采玉人之中。
  “大哥待兄弟们从来都不薄,若教我知道是哪个狗杂种出卖了大哥,我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只见那程明虽戴着人皮面具,却也掩盖不住脸上的愤怒。但他却不知道,那个出卖他们去请赏的“狗杂种”薛战,早被本该给其赏赐的人杀了。
  但他们的行踪也的确是被这薛战出卖了,马跃天早将他们的去处传达给邻近的衙门及留守的州军,只等二人“大驾”,甚至就连这蓝田山上,也有“好客之人”。只见前面几个本在捞玉的人忽然回过头,大叫声:“就在这里了!”拔出刀子,杀将过来。
  原来这京兆的衙役竟也装成采玉人埋伏在蓝田山上,虽未能识破程明的易容手段,但见二人心不在玉,本就十分可疑,待偷听得二人对话,立即便发现了二人身份。
  那言骏、程明对望一眼,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他二人武功虽非十分高明,对付这些寻常鹰犬倒还是绰绰有余,只是这样子打杀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更何况他二人心下也明白,厉害的角色,用不了多时便要到了。
  ……
  “伏牛山、伏牛山,牛伏山中害壁椽,家残人更残。
  别时难、见时难,总角年华不复还,师兄今可安?”
  伏牛山上,符巧心看着被烧得只剩破泥烂木的神羊寨,不禁心生感慨,赋下这《长相思》一首。
  她自不会心疼这些泥木,只是她虽不知道这烧寨的是谁,却也能猜到此事也正因牛爷爷之死而起。就如她与师兄的分别一般,这些泥木本是神羊寨的壁椽,正如刘淳杰便是她的“壁椽”。本来对她而言,就算师兄对她无意也无所谓,只要能和师兄同在一处,那便是她想要的家了。
  但她的师兄终究还是和她分别了,所谓“牛伏山中害壁椽”,牛贤季这一故不只是“害了”神羊寨的壁椽,更令她的“壁椽”也随之倾塌。
  所以她才选了这首题为《长相思》的词谱来填赋。她既是习武之人,填词功夫当然远无法和以诗文见长的名士大家相比,但她对师兄的念想,却绝不会输给古今任何一个写过“相思”的文人。
  但无论她再怎么念想,她终究没有去寻找师兄。她知那日师兄既不愿带她同行,那她便是去扬州找着师兄,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当她前夜偷听父母讨论师兄来信,又听二人说出事情的几处疑点之后,第二日一早她便从孙太守的府中溜了出来,然后便径直赶到了这伏牛山上。
  倘若师兄并没弄错,那自是最好不过。倘若师兄真弄错了,便由她来帮师兄查出事情的真相。
  这便是她现在能为师兄所做的唯一事了。
  符巧心又念想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收起了心思,在这断壁残垣中翻找了起来,想看看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别的线索。
  她前夜从父母的讨论中得知,师兄在这伏牛山上找到证据,便赶忙扬州去追找言骏去了。但师兄信中提到的另外两样物事,却令她那名震天下的父亲都不禁十分疑惑。
  其一便是那彭蠡泽水贼的书信。据他父母所说,那彭蠡泽的水贼就是伙毫不在乎绿林规矩、便是妇孺之人都绝不放过的恶棍,和言骏完全是两般模样的“贼”,除非那言骏真是沽名钓誉之辈,否则又怎么会和彭蠡水贼有来往?
  其二便是那游龙帮的令牌。要知那游龙帮虽不是什么以侠义闻名的帮派,但因经营长江产业,自也和水贼势同水火。虽说彭蠡水贼绝不敢寻游龙帮的晦气,游龙帮也没空去找彭蠡泽的麻烦,但二者的关系也绝不可能用“好”字形容。就算言骏沽名钓誉,其实是同那彭蠡水贼沆瀣一气的恶棍,那他又怎么会接到游龙帮龙老大的令牌?
  其实这两点破绽当然是言骏故意留下的。他想骗过官府,却并没想骗过江湖同仁、尤其是回雁门的人。回雁门想寻他问清楚牛老丞相遇害的真相,他又如何不想找回雁门弄明白二弟雷动的死因?他料想官府中人若看到那印有丹阳太守大印的告示,势必会对些深信不疑。但江湖中人却更清楚他与彭蠡水贼的分别,必然便看得出事有蹊跷。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言骏却没想到的是,回雁门去他伏牛山的弟子竟是个比起江湖反而更懂朝中之事的刘淳杰,而朝廷官府反倒因薛战的“卖主求荣”早便知道了他的真实去处。于是言骏这番做作不但没骗到想骗的人,反倒把不想骗的人给骗了。
  符云雁自不是刘淳杰,他虽不清楚言骏的设计,却也看得里面的蹊跷之处。但符云雁却并不打算将此事告之弟子。一是因为刘淳杰既已出得江湖,那么行事便需其自行判断,他若再以书信指点,实是不利于弟子长进。他既是回雁门的掌门,对他而言,查清牛老丞相遇害之事固然要紧,但培养传人却更为重要。二是因为此事确然极其复杂,弟子纵是被骗去的扬州,指不定阴差阳错,反倒能查出些什么来。
  符巧心自也知道父亲的念头,所以她便打算将师兄的纰漏之处,全都由她来查个清楚。
  但她确实来晚了,马跃天那夜在这伏牛山和刘淳杰交手后,第二日便以此案总督身份召集了邻近郡县的六扇门好手在这伏牛山好好“探查”了一番,并一把火把整个寨子都给烧了。她此时再来伏牛山,山上确实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了。
  符巧心忙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翻着,心下十分气馁。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左边的林子里传来了人的声音。
  在这个被烧的一干二净的寨子边上,还会有什么人在这里?
  符巧心握紧长剑,二话不说便冲进林子,于是她便看到了一个男人,一个看起来十分混蛋的男人。
  其实这男子并没什么可疑之处,甚至长得十分英俊,但符巧心却依然觉得他是个混蛋,只是因为当她一进到树林里,这男人一看到她,便大叫道:“啊!哪里来的脏丫头?”
  原来符巧心方才忙了半天,虽是初春之时,却也不禁满头大汗,她以手拭汗,却又把手上的木烬给拭到了脸上。于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名家姑娘,竟看起来像是个刚在火炉边烧过饭的脏丫鬟。
  符巧心自然知道自己的脸上多半是不怎么干净,但她方才白忙活半天,心里本就有一肚子火气。此时又听这男人张口便说“脏丫头”,更是怒不可遏,竟抬手便是一招“鸿雁长飞光不度”,一剑直刺男子的面门。
  谁知那男子口头虽损,功夫却不怎么样。符巧心一剑刺来,他非但不懂招架,甚至连躲都躲不开,只在那里头摇手摆。符巧心也吃了一惊,她只是想吓唬此人,却如何敢当真下杀手。只见她把剑势往左一逼,硬生生收了回来。
  岂料就在她收剑之时,那男人笨拙的模样勿然一变,出手如风,一指便直取她胸口“膻中”大穴。这一指虽然精妙迅速,若是换了平时,符巧心不管挥剑招架,还是侧身闪避,都还能游刃有余的应付。但她此时正硬将自己先前所刺那剑收回来,正是气息滞纳之时。这男人一眼都到她眼前了,她却还没能理顺胸中之气,只好闭上双眼,任人宰割。
  谁知过了片刻,符巧心气息已顺,那男子的一指却还是没点下来,符巧心心中奇怪,终于又睁开双眼。却见那男子的手早已收了回去,笑盈盈的看着符巧心说道:“符夫人担心的果然不错,符姑娘功夫虽高,但阅历尚浅,遇上些下三滥的手段,确实难免吃大亏的。”
  原来这男子便是胡扬生,他受符氏夫妇所托来照顾符巧心,却怕这符姑娘脾气倔强,不肯带他一同上路。于是便使了个小计策,教符巧心先体会下这江湖险恶。他的武功本不比符巧心高出许多,加上回雁门的绝妙轻功,二人若正面较量,胜负实难预料,但他小使“奸计”,竟在一招间便能制住符巧心。
  符巧心其实在牛贤季丧事之后,见过这胡扬生一面,只是她心中一直在想着师兄,对周遭人物都记得不是很清楚。此时听其提及母亲,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便是在她伯父面前拼命申辩的“花花郎君”。她第二日一早离了太守府,不知这位“花花郎君”已在她伯父重打大板之后得以“昭雪”,更不知其是受自己父母所托而来。于是十分戒备的说道:“我好心怕伤了你,你却乘机偷袭,真不愧是我荆州张榜缉拿的淫贼。我方才手下留情,这次却不会饶你了,你自求多福吧。”说罢长剑一摆,立即又要出手。
  那胡扬生却依然笑道:“符姑娘手下留情,我难道就没有手下留情?倘若我真是淫贼的话,方才便点倒了姑娘,就在这林子里拿来当老婆了。”说罢便止住笑,从怀中摸出符巧心留下的那封信,一面递将过去一面正色道:“在下受回雁门两位前辈所托,特地来助姑娘一臂之力,此物可以为证,但请姑娘过目。”
  符巧心知道胡扬生所说不错,又看到自己留给父母之信,如何还会怀疑?只是那胡扬生口中胡说什么“当老婆”,还是让她羞得满脸通红。
  只见那符巧心害羞半晌,才去接那信封。但当她手伸到信封面前,却不拿信,忽的双手乱点,一下便把胡扬生双臂的穴道封上了十数个。
  那胡扬生是自己把信递给符巧心的,见符巧心伸手取信,自也不会提防。等他一下便着了符巧心的道,才知符巧心是在报复方才之事,只得苦笑道:“在下的海捕公文已被符刺史免去了,姑娘便是拿住了在下,也领不到半两赏钱的。”
  符巧心却笑道:“没赏钱领,那就拿你的东西抵债。你是采花的淫贼,我就是抢劫的马贼。”说罢把那胡扬生背上的包袱取下来,打开一看,立即便抽出一块十分华贵的手巾说道:“这又是从哪个富贵人家的姑娘处骗来的,这么漂亮的东西,你一个大男人带在身上,也不害臊。我便取了去,替你用了吧。”
  谁知那手巾虽说确是某个富贵人家的女人送给胡扬生的记念,却和他骗不骗毫无关系。原来那手巾正是他幼时疼他的二祖母留给他的唯一物事,他虽不愿和胡家再有瓜葛,却也不可能将这块手巾丢掉。他正想出言制止,符巧心却已用手巾擦起脸来。
  那胡扬生忽的看得痴了,要知他风流成性,比符巧心更美的女子倒也不是没有见过。但要像符巧心这般脏着脸和他互斗“奸计”,胜过他后才将真容展露出来的,他却也是从未见过了。
  他忽然又想到那符掌门昨日向其妻子解释自己人品的同时说的一句话:“倘若他真能令心儿动心,那对心儿来说,也是好事。”
  他忽然真的想试一试,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让这位符姑娘“心儿”动心了。
  符云雁虽没将具体之事告之于他,他却也大概听懂这位符姑娘是对一个无意于她的人一片痴情。
  他虽风流成性,却也从未去拆过别人姻缘。他勾搭的姑娘别说已定亲了,甚至都连意中人都没有。
  所以让这位符姑娘动心,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尝试。
  但他突然又很好奇,这么动人的符姑娘,连他这个一直在男女之事上虚情假意的人都仿佛动了真情。她的意中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号人物,能对这样的符姑娘都能毫不在意?
  他却不知道,那人他不但见过,还是搭对方的船才得以见着这符姑娘的。只是他当时叨扰刘淳杰,又惹得刘淳杰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便不好意思再问刘淳杰的来历去处罢了。
  只见在胡扬生胡思乱想之际,符巧心也已将她那美丽的脸庞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净。胡扬生回过神来,立即说道:“区区小物,姑娘只管取去不妨,姑娘还想劫走什么财物,在下都自当奉上。”
  符巧心听出胡扬生话中有话,反倒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当真以为我要抢你东西?只不过你刚才开我玩笑,我就也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块手巾我压根就没用过,现在给你放回去,你可别跟人说我抢了你东西。”
  胡扬生这才注意到,符巧心方才用来擦脸的根本不是从他包袱中取出来的手巾,她只不过是把那块手巾拿了出来,又用自己的手巾擦了脸罢了。他哑口无言,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符巧心将胡扬生的包袱重新包好,又给他照旧缠回在身上。这才拍开了胡扬生的穴道,冷冷说道:“我是着了你的道,你却也着了我的道。你我半斤八两,也不知我爹爹妈妈托你来此有何用?”说罢又从胡扬生手中抢回自己写的那封信,塞进了自己怀中,她方才觉得胡扬生是个混蛋,此时只觉他是个笨蛋。
  那胡扬生只好陪笑道:“是了,在下行走江湖、十分大意,两位前辈其实是想让姑娘来照顾在下,以免在下着了贼人的道。”
  “随便你吧。”只见符巧心头也不回的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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