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漫长的夜 十四

　　初秋。
　　某颗废星。
　　曾名为黄昏平原的某处。
　　夜色早早降临，厚云里不见星光。这样的季节下，这里白天黑夜温差大，温度一下子急剧下来，急冻着这荒芜大地。数百年过去，那些炮坑长满灌木，或者填满污水，那些废弃的战争堡垒长满野草和风雪，往日战争的痕迹被掩埋，也被遗忘，似乎只有空气里依然弥漫的各种致命辐射证明这里曾经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但对于这里的游戏玩家而言，这种天气真让人不爽。偏偏在这样的季节，是这颗废里盛产的变异兽红哮活动期，因为它体内的晶核含有微量铬元素，具有科研价值，也能使一些武器装备锐化。这里的环境恶劣，诸种变异兽也极为凶猛。综合以上，这里便成为一些独行侠、研究狂人、资深玩家喜欢来的地方了。
　　张北风算是其中一个。半个资深玩家的他，时不时在这样的季节来此历练。算是想赚点小钱和积分，也是想提升自己的经验。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环境，可是在现实上难以遇到的。即便遇到恐怕有没有勇气上一趟还是另说。所以，尽管口里埋怨，但身体依然实城。
　　另外，他也想在这里碰碰运气。
　　因为数个月前有玩家在这里触发“事件”。尽管那不过是3人副本，属于D级难度。
　　一般来说，嗯，据说这是源自官方的说法，事件难度按玩家人数而界定。难度等级分别为D、C、B、A、S、SS、SSS七大等级，最低难度为D级，玩家人数为3人~8人之间，敌人boss实力方面则比事件难度高一个等级即C级这样；C级难度，玩家人数一般是9人~20人，依次呈能级跃升，至于到A级更是引来质变，单凭玩家人数恐怕不能精准界定；而最高等级SSS这样的事件难度，国战吧。属于传说中的想像中的事物了。
　　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界定方式，比较适用于B级以上的事件。比较简单粗暴，存在A级以上（包括A级）的boss，最低都属于B级事件难度。但这样的事件，很少。游戏开服这十年来，迄今为止，也不过是数百例。至于A级难度事件更是闻所未闻。
　　但这里面存在让玩家垢病的事，因为哪怕同等级的事件难度，也因人数的不同，其实通关困难程度不同，偏偏这里面通关的奖励诸如积分、道具这些却是笼统地按照同等级的来颁发。
　　当然，玩家并不注重这点效益。更多的是注重被选中的荣耀感。能在数百亿玩家中，被诺亚识别出来，并挑选出来。不仅是因为机率，只意味着你比别人幸运，而是意味着你存在某样比之其它玩家有更好的地方，某点过人之处。这是变相承认你的实力，以及潜力……
　　这些都是随是时间流逝而被证明的事了。
　　看，最初那批参与事件的玩家，经过官方信息披露，要么是各大学院的天之骄子，要么是各大密修门派的传人，并在这数年间声名鹊起，崭露头角。
　　且不说诸如联邦学院“追光人”吴，第十学院“金属吞噬者”思密达、静修学宫出身的“核融蠕虫”汉默克、修身馆的“行者”秋无疆等等这些年轻一代佼佼者，在短短数年里便拥有公认的称号，这意味着本身实力迅速达到A级，也已经打造出属于自己的专属机甲。
　　就说近两年来，据说由偏远的Z星区一个叫什么第九区的地方走出来的“血凤凰”齐巧巧，因为经历一次B级事件，先是迅速为世人所知，然后被匹夫学院破格录取，后来更是震动联邦，她居然获得匹夫学院的传承机甲“凤凰”承认，尽管还不是传承，但亦可预见不久的将来，昔年威震星海的“凤凰”机甲即将迎来她的继承人，届时，她亦将浴火重生，血染星海。
　　而在前不久在超星区学院争霸赛中，刚从闭关苦修出来的她，从群英中一路杀出来，挤身前十名，一举获得“血凤凰”这个称号。
　　就拿先前那三个幸运儿来说，尽管事件没有通关，但也成为各大型公司的争夺对象。据说其中某一位刚刚被某个公司炒掉，此家公司也因此成为业内笑柄，被讥为眼光短浅，进而引起公司市值缩小不少。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他们已经错过学院招生年龄，恐怕也会引起星区各大学院来争相抢夺。
　　事实上，单凭“能被诺亚选中”这点，毫不夸张的说，已经被星区各大学院，各处修身馆，各大公司视为量夺人材的一种标准，一条金线。诺亚的目光，无论怎么差，都不会差到那里去，已是星区默认的一条潜规则。
　　这样狂热氛围下，无数玩家都视参与事件为一种荣耀，都给纷纷渴望自己被挑中。而哪些历年来“事件”发生的场景，给诺亚开放出来，更有无数玩家纷纷去重走和挑战，试途证明自己。
　　张北风自然也试过，结果也是很遗憾地证明“自己果然是不行的”这样。
　　现在张北风穿着一身简洁的作战服，风尘仆仆地由变异兽活动区域赶回来。这次收获廖廖，也令他略带沮丧。
　　辽阔的黄昏平原里惟一处安全据点，黄昏之城，已是遥遥在望。说是城池，其实是一处废弃的战争堡垒，当年某处战役的一个战挥室的地方。当然，现在经过众多的玩家耕耘和围剿，再后来向诺亚申请建城成功，这里数公里平方发展成安全区域，受诺亚保护。酒吧、客栈、杂货店、装备维修店、修炼室等一条街。是这里玩家休整补急的地方。
　　张北风进入城里，经过一处千年号战舰坠毁的地方，雄伟的舰首斜挑向天，数百年来风霜过去，依然威风凌凌。尽管是夜里，但灯火通明，打扮各异的玩家来回穿梭，周围很是热闹。
　　张北风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想快速回到客栈，好好睡上一场。
　　这时人群里突然高喊一声：“咦，有直播了。”
　　直播？
　　周围人群骤然为之一静。
　　在游戏里还能有啥直播，自然是有关事件的。
　　而且上一次有关事件直播的当事者，还是名不经传的齐巧巧，如今都已是星海里小有名气的“血凤凰”了。
　　众人才纷纷醒悟过来，去察看信息是不是属实。喂喂喂，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直播，而不是事后回放。更何况，不是有句话这样说么，事件难遇，但事件里直播更难遇。
　　瞬间整条街的玩家者纷纷都点击接受播放。刹那间这条街上空都浮起一块块投影光幕。
　　而张北风也是精神为之一震，立即蹿进附近一家酒吧里。里面居然也是人满为患。酒吧老板果不其然已经将直播链接到洒吧中央的超大型光幕上。
　　众人几乎都凝神屏气望着光幕里片断，大气都不敢喘出一声。
　　张北风按捺心中的激动，挤进一个小角落，倚在墙壁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去欣赏。
　　光幕里的画面以数倍倍率飞快的转换，将雾晓一行人先前经历的过程，快速展现出来。由苏醒到怪鱼袭击到奔袭灯塔，再由灯塔兵分两路，一路留守，一路转而去虫巢这样的情景都一一闪现出来。速度之快，几可用一闪即逝来形容，只有一些大场面似乎才稍慢上数分。
　　很多人明知道是这样的情景都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事件里过去发生的事，目前诺亚将快速将时间线同步才如此，重头戏在后面。
　　但有些玩家眼力异常，记忆力也好，即便这样倍率的播放速度，也能将里面的情景看得差不多。这样的反而让他们疑惑了，产生“这事件到底是怎么鬼，还有里面那几个玩家也太废柴了，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样诸如其类的想法。
　　不能怪他们这样想。因为照先前的事件，一般来说，诺亚就会给出明显的主线任务，然后再通过玩家去触发支线任务，环环相扣，终于形成一段完整的，有头有尾的历史故事。其间玩家与敌人斗智斗勇，各出其谋，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精彩纷呈。或者是，纯粹是以蛮力横推，以力破局，依靠金大腿行事，真是无比爽利。
　　那像现在，诺亚也是藏头露尾，抛出一句“存活八个小时以上”便自始到终都没下文。而且不过5人团队事件，充其量不过是D级难度，居然牵扯到闻所未闻的星海异族。
　　此外，这几个玩家的行动模式，也令人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就混进异族重地，在这样的过程里，居然没有一个异族发现他们是假冒的，这些异族也未免太废柴了吧。要么，这几个玩家在开挂？
　　而且说是五人团队，但是敌人也未够多得厉谱了吧。还是D级难度的事件么？
　　不懂，真得看不懂。
　　看得懂画面的人都纷纷摇头暗叹。
　　看不懂画面的人都如痴如醉。咽，不如痴如醉的都装如痴如醉。
　　张北风视力不错，也能将画面追看得差不多。既为里面那大场面喟然赞叹，也为异族的充满荒蛮的科技感到大开眼界，但更多也还是凝问。
　　那些异族是真的存在？
　　那一段事件，在联邦中确有其事？
　　那处在里面的那行灯塔巡查小队真的存在过？那怎么没有见载入历史教科书？
　　那些玩家又是谁？
　　联邦内在观看直播的大部份年轻玩家都浮起这样的疑问。
　　只有那些资深的，或者是上了年纪的玩家，或者有着家族传承的名门子弟，或者联邦内闻名学府的天之骄子，修身馆的传承传人，才会想起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个久违的词语，“虫灾”。那是单是想起来，就教人浑身颤抖的星海异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世世代代以降，不是敌视，不是仇恨，然而只是单纯希望对方毁灭，就是这么简单的事。也就是异族与人类的战争。
　　联邦承平以久，近百年来，惟一一次烈度比较大的局部战争是与异虫有关。那还是二十几年前的事。虽说还不够三十年，还不够一个世代，但在联邦政府有意无意间掩埋下，世人尤其的年轻一代人几乎对此一无所知。而在这样的时间节点，自由同盟也开始在换届时，帝国那边王储之争已然近尾声，满天风雨也终是风去雨落，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样一切都在蓄力进取的时季里，诺亚突然放出这样的事件，到底在想提醒什么。
　　是想提醒谁？
　　还是想告诉谁？
　　诺亚一向独立于联邦政府，却又是联邦柱基。她的意志，没有谁敢轻视，也没有谁敢冒犯。自从她一时兴起搞出这款《机战星海》游戏，出发点是虽名为娱乐大众之余顺便提升联邦公民的旨趣与实力，进而也提升联邦国力。说是这样说，但谁知呢？当时人人都以为诺亚只是偶尔玩一下，但谁知道这一玩就是十年。十年来，这款游戏也深入联邦公民生活，视之为进身渠道的人不知凡凡。所以说，是不是一时兴起，谁还这样说呢？
　　在这样的略带敏感的时节，诺亚选择这样的事件，并且选择这几个玩家，玩出这样没头没尾看似过家家的事件——是的，在那些天之骄子眼里，雾晓等人水平实在不堪入目，简直浪费这次事件——由不得不让人深思。
　　而在那些拥有极高权势、庞大能量的有识之士眼里，诺亚此举，也不得不让他们好好深思。此时此刻，不必让他们多说，自然而然就有人去做事了。一时之间，联邦内各大星区暗流涌动。
　　这时，画面也终于到了雾晓等人被短距传送装抛送出来，然后看到骨伫立的身影几乎占满整个光幕。出现疑生物机甲的对手，却没有给玩家机甲。这完全是实力极其不对等。
　　一下子引起玩家的骚动。
　　而那些看得分明，断定是D级难度的玩家，更是神情凛然。不管是不是机甲，但这种体形，换算联邦陈氏实力评定标准，怎么都有B级以上，A级也未可知。
　　这，这事件的难度难道是B级？
　　后面星门开启的壮观之景也出现了。尤其是那只巨手……
　　所以这个事件到底是什么鬼？我们看到的难道是幻觉么？
　　而对于一些真正明异虫实力的天之骄子来说，这个时候才稍微让他们提起兴趣，心中跃跃欲试。
　　假如他们亲上进场，不依靠专属机甲，只身面对A级脑虫的生物机甲，胜率几何？
　　一下子他们心里皆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依靠自己的算力，都纷纷在意识空间构建对战场景。
　　大部份答案是百分之十，顶多是百分之五十。
　　因为，那是哪怕不必脑虫驾使，也能发挥出联级A级机甲实力的生物机甲啊。
　　要知道A级机甲的实力，与A级体意两修的实力，不可以道里计。也许超越人体极限，在生命本质有质的飞跃的S级体意两修会有所不同。
　　所以说，不管那个玩家是谁，他死定了。
　　他死定了！
　　这时，时间线终于同步了。
　　所有玩家都看清楚雾晓的模样。
　　那里存在一双猩红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