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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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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刚浸了泪水,这会儿又睁得太久,不免有些涩涩的酸疼。我揉了揉眼睛,将我面前这个玉身长立、风度翩翩、容色淡淡却很好看的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看一遍。我刚才说什么无聊什么适合他,其实不是这样,他的话不多,语气通常也没有什么情绪,但他随口的一句话总是很有信服力,让上一刻还在委屈、懊恼、羞愤、怄得要死要活的我,这一刻心里忽然就能够沉静下来,就像无边的湖面中央静悄悄绽放一朵小荷。
  我第三遍揉眼睛的时候,华川终于忍不住轻咳出声:“阿黎,其实我晓得我长得不错,所以我们要在这里站多久?只怕那小太监已经在慕白兄手里过了三遍轮回了。”
  我的脸腾地一红,甩袖就往前走,一边说:“我方才并不是在看你,你勿要多想。你长得虽然不错么,却并没有到让我看呆的地步。”顿了顿又补充:“其实我长得也很不错,见过我的神仙们都这样说的。”
  他跟上来,语气平静:“嗯,诚然你方才确实不是在看我,诚然我也并没有多想,诚然我长得并没有到能让你看呆的地步,诚然你长得也很不错。至于见过你的神仙们是不是都这样说,我却是没有听说过。”
  我被他气乐了:“华川殿下你这样促狭,九重天上仰慕你的一众小仙女们知道么?”
  但我心里其实是美滋滋的,他方才说我长得不错,不管是不是玩笑话,总之我当做是他的真心话便好了。
  因与华川平白多添了这一段插曲,往前行走半晌也未能见到慕白与那小太监的影子。我心头一紧,心想,莫不是慕白已经将那太监了断然后潜逃了?
  正自想着,忽然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我微微一愣,便见数十位紫衣侍卫团团涌过来,眨眼便将我与华川围住。我心里登时就凉了,慕白这厮果真在这凡间犯下了命案么?御林军这便要来拿人了?我看了华川一眼,他却神色淡淡,眼眸沉寂,像是没有丝毫惊讶。确实,华川他本就不是一个会慌乱的人,况且他是九重天最尊贵的皇子,他还有无边的法力,即便是在皇帝面前也是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他自然不需要惊慌。我要是尚有法力我也不惊慌,大不了还可以捏一个诀跑了不是。
  紫衣侍卫当中为首的那位来回打量我和华川几眼,目光最后定在华川身上,恭敬道:“在下奉陛下之命,特来请二位前往宣室殿一叙。”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慕公子已经先行一步。二位便也请吧。”
  这位首领态度恭敬,语气可一点不见恭敬,这请人请的跟拿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么。然后我就听见华川清淡开口:“那便有劳阁下带路了。”
  于是侍卫们自动变了队形,由团团包围状开出一道路来,仍将我与华川围在中间。被当做囚犯这样困着,感觉着实不舒服。
  这时身后却有凌乱脚步纷至沓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叫住侍卫首领:“卫将军请留步!”
  我疑惑回头,只见一位华服女子带领四位小宫女,笑盈盈行将过来。
  被唤作卫将军的侍卫首领忙迎上前去,招呼道:“容姑姑亲自过来,可是有何事嘱咐在下?”此话一出,我心里委实一惊。瞧这女子装扮,只觉金光闪闪,尊贵得很,我怕不是以为这是宫中哪位正经主子,听这卫将军称呼我方晓得,这女子原只是一位大宫女。
  这位宫女站定后朝卫将军福了福身,微笑道:“听闻陛下近日寻了几位高人为皇后娘娘看病,我家娘娘素日与皇后娘娘交好,很是关心娘娘病情。这不,特地派我来请新来的大夫前去昭若宫,娘娘要亲自向大夫过问皇后娘娘病情。我适才去了如意楼,才听说昨夜皇后娘娘发了急病,大夫便前去凤仪宫了。我又赶往凤仪宫,又听说娘娘病情稳定下来,大夫方离开了。找了好一路,可叫我找到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了。”
  不愧是大宫女,这口齿伶俐的,“娘娘”来“娘娘”去直绕得我头晕。也是难为卫将军从她这一番绕口的话里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脸色颇有些为难,道:“容姑姑有所不知,在下此刻便是奉陛下之命请二位大夫前去问话的,栗妃娘娘那里……只怕要耽搁了。”
  栗妃,又是栗妃。
  但我心中却蓦地定下来,所幸是栗妃,这会儿若是凭空冒出来的是一位听都没听说过的华妃、惠妃之流前来“请”我们过去,我都后悔趟这趟浑水了。
  那宫女闻言,脸上仍然是不愠不闹的表情,她娇笑一声,说道:“这不是有两位大夫么?我们娘娘向将军您借一位行不行呢?娘娘也是关心皇后娘娘病情,问几句话便行了。”
  卫将军略一思索,说:“那好吧。”
  那女子得了首肯,便看向我和华川,尤其多看了华川一眼,开口:“你们二位……”
  我面无表情,说:“我去吧。”然后扭头低声对华川说:“慕白和那个小太监,还有皇后娘娘的病情,皇上那里我恐怕应付不来,还是要靠你。这边这个比较好应付,就交给我好不好?”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边的女人如狼似虎,看起来又不是很通情达理的样子,而华川又顶了一张绝色容颜,说话的当子这位容姑姑便看了华川好几次,有其仆必有其主,我怕他吃亏。我的心上人,这些人想都不要想。
  我想日后即便是我与华川缘分不够,他要娶的姑娘,也须得是四海八荒里顶好顶好的女子,能够叫我心服口服的很好的女子。
  华川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应了一声“好”。
  我便要跟着容姑姑走,忽地又被他握住手,我惊了一下,回头看他,他仍然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目光沉静地看着我,轻声道:“遇事莫慌,我很快便来找你。”
  我愣了愣,粲然朝他一笑:“好的。”
  此时的气氛很有些诡异,仿佛我与华川正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然而表面上我们彼此还需要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可是他说“我很快便来找你”,我心里忽然就有了重大的安全感,前方即便是刀山火海,有他这句话,我就很安心。
  更何况,他在握住我的手的瞬间,往我的手腕上套了一个不晓得什么物什。
  前往昭若宫的路上,前后左右我分别都被一位小宫女看守着,一点小动作都做不得。我屡次伸手拨动额前的刘海,瞄了好几眼,终于看清手腕上的东西。是一串纤细的链子,细细的赤银缠绕出好看的花纹,似蝴蝶翩跹,似灵鸟展翅,极是生动可爱,银链上镶着两颗圆润饱满的水蓝色宝石,宝石上隐隐有光华流转,如星光投射在海洋上,神秘而冷艳。银链贴在手腕上时,竟生出隐约的暖意。
  也不晓得华川是从哪里变出的这东西。
  我心中雀跃,可能一时忍不住表现得有些得意,一旁的小宫女瞪我一眼,道:“乐什么乐,死到临头了也不知道!”
  容姑姑闻言回头装模作样地叱责了那小宫女一句:“澄儿,姑娘是我们娘娘请来的贵客,不得无礼。”
  我在心中冷笑,原来我是贵客啊。那小丫头说我死到临头,虽然此刻我的处境有些不妙,但我堂堂昆仑神女,若是折在这样一处凡世的后宫女子的诡谲手段里,那我当真是死有余辜,从前吃的两万年的饭都白吃了,活的这两万岁也都算白活了罢。
  很快便见到传说中的栗妃娘娘。殿内设了一张贵妃榻,我一进门便瞧见榻上闲闲靠着一位年轻女子,妆容服饰极尽华贵雍容,眼皮微抬,便觉说不出的妩媚。很美的一位女子,只是举手投足之间未免艳俗,与我从九黎壶画面中瞧见的尧公主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容姑姑快速走到栗妃身旁,低声回禀:“娘娘,替皇后治病的大夫来了。”
  她这才看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忽然凌厉了几分。半晌,方笑吟吟道:“好生俊俏的一张脸,看得本宫都有些嫉妒了。这样好的年华,该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的明珠才是,如何想起行医了?”
  我说:“民女家境贫寒,幼年因缘际会遇上一位神医高人,便从师数年,学得岐黄之术聊以赚钱糊口。”
  她轻笑一声:“聊以赚钱糊口?那你可知什么钱赚得什么钱赚不得?可知何人救得何人又救不得?”
  我冷眼与她对视,这位美人委实叫我心生厌恶,绕来绕去不过就是不想让我救凤仪宫中那位她的眼中钉,这偌大的昭若宫里哪个不是她的心腹,有话明说便是了,打这哑谜叫人猜么?这样想着,我说出的话就有些刻薄,我说:“说到底民女也不过是做生意的,我靠治病救人换取钱财,没有赚不得的钱,只有我不乐意赚的钱。关于救人,家师教导我为医者当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毕生信仰,医者仁心当如是。只可惜我不用功,家师德行我连十中之一都未学得,而我素来任性妄为,救人与否只看心情。”
  她的眼睛却亮了亮,饶有兴趣地说:“只看心情?如何个看法?”
  我很有些不耐,说:“便是有的人我看着顺眼,殚精竭虑也要奋力救她一命;而若是看不顺眼的人……”我瞟了她一眼,道:“这么说吧,如果昨夜中了鹤顶红之毒的人是栗妃娘娘,我就算眼睁睁看着您在我面前烂了肚肠吐血而亡,我也不会浪费一颗药石在你身上。”其实这话说得我有点心虚,实在是因为昨夜解了尧公主所中鹤顶红之毒的是华川,我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全程都在看戏。
  我这话一出,殿中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容姑姑怒目圆瞪:“大胆!你可知你面前的是何人?如此出言不逊,不要命了么!”
  “容儿退下。”栗妃淡声吩咐道。
  下一秒她又看向我时不怒反笑,杏眸含露,面如桃花,她慢条斯理地转了转手上的鎏金甲套,说道:“看样子知道的不少。”
  我眨了眨眼睛,说:“还好吧,知道的不多。比如说我就想不通恩宠万千的栗妃为何处心积虑非要置一位失了圣心的皇后于死地不可,娘娘可否为我解惑?”
  她伸手撩了撩耳边青丝,闲闲地说:“那有什么想不通的。她的那张脸,我瞧着不太舒服,便想着要毁掉。既然要毁,便毁得彻底好了,恰巧她这个人都让我不舒服,那便去死吧。凤仪宫由她住了三年,也该换换主子了。”她停了一停,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我笑道:“你可知你一介低贱医女,却有倾城之姿,这也叫我很是不舒服。还有你说的话,听起来实在刺耳得很。”她笑得明媚无害,语气平静如同闲话家常,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叫人心惊。
  但对于她夸奖我容色倾城这件事我还是很高兴的。
  我咧嘴笑了笑:“谢娘娘夸奖。”我不想打击她,其实从前我还有仙力的时候,气色比现在好八百倍,那是我最好看的时候。如今这具身体,如何如何脆弱不消细说,我用着也不是很舒服,血脉不甚通畅,一张脸常常苍白无血色,全靠早上擦上一点胭脂看起来才有点人气。
  她终于装不下去,脸上如花笑容一瞬间消失殆尽,她冷冷地看我一眼,后偏过头去,对唤作容儿的大宫女道:“她这个人本宫看着十分讨厌,该怎么做你清楚。”
  容儿应了一声,再看向我的目光里有得意、嘲讽还有一丝……怜悯。
  我并不知道栗妃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我,想来不过是要毁了我的脸,最多要了我的命,刑具尚未搬到面前来,所以心中并不害怕。我不动声色地道:“栗妃娘娘讨厌的东西便要毁掉,讨厌的眼中钉便要拔掉,是么?娘娘以为杀尽天下好看的女子,便可以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是最好看的人,是么?”
  她得意道:“是又如何?本宫生而尊贵,而你又是什么东西?殷氏又是什么东西?出自乡野的毛丫头,凭什么霸着皇后之位处处压本宫一头?对了,你可听说过一个故事?百年前先祖皇帝在位之时,曾有一渔夫向先祖进献夜明珠一箩筐,每一颗足有鸽子蛋大小,夜间置一颗于室内,便有璀璨光线流转,亮如白昼。后宫之中诸位嫔妃纷纷向先祖示好,只求能分得一颗夜明珠。却没有料到先祖皇帝沉吟片刻,只留下一颗夜明珠赐给在位皇后,其他一整箩筐的夜明珠全都下令粉碎。先祖说,物以稀为贵,真正的珍宝当仅有一颗便是,后宫之中只能有独一份。”
  然后她说:“你可明白?本宫此番便是效仿先祖皇帝,毁掉一切对我有所威胁的人,我才能稳固我的地位,一生尊贵无忧。后宫中只能有一颗夜明珠,同样,后宫中的绝色女子,除了本宫,再不许有她人!”说到最后,她的目光倏忽凌厉万分,似要拿刀子划破我的脸。
  这女人蛇蝎心肠远超出我的意料,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紧紧攥住裙子。我说:“先祖皇帝毁掉其他夜明珠,是为了彰显皇后地位之尊贵,乃是对皇后情有独钟。而你所行之事,不过是为了满足你可怜的自尊心。何况夜明珠再贵重,即便价值连城,也不过是死物。而你残害的,一桩桩都是血案,一条条都是性命,午夜梦回之时,你就当真不怕有冤魂野鬼向你索命么?”
  她蓦地起身,广袖拂起,怒道:“住口!哪里有冤魂,哪里有野鬼?他们要索命便来索好了,生前斗我不过,死后更休得兴风作浪!”
  我想了想,话题一转:“所以你嫉妒皇后娘娘一双紫眸天下无双,便使了手段毁了她的双目?”
  她脸上怒气未消,提起尧公主,脸上更是多了嫌恶之色,还有一点幸灾乐祸。她轻嗤道:“失了双目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她从前得意之时处处刁难我,果真上天都看不下去,先是夺了她孩儿的命,后又收了她的双眼。那真是我最痛快的时候。”她忽然瞪我一眼:“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现在是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你病人的眼睛?”
  孩儿……尧公主果然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呢,是夭折了么?
  尧公主的眼睛被锁灵瘴气束缚,是以无法恢复清明。锁灵是太后布下的,这位栗妃娘娘像是并不知情。她对尧公主的恨意,仅仅出于嫉妒罢了。
  我蹙起眉头,一个念头蓦地跳到脑子里,这深宫后院步步让人心惊,会不会另有高人在背后搅弄风云?太后对尧公主的敌意、栗妃对尧公主的恨意,会不会只是背后之人的利用工具?假太后之手在尧公主身体里埋入锁灵,又借栗妃之手摧残尧公主的身心……我摇了摇头,这太可怕。
  思索之间,栗妃想是彻底对我失去了兴趣和耐心,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容儿,将她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大宫女微笑着走过来,说道:“姑娘,请跟奴婢过来吧。”
  我可以不过去么?然而我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四个冷面持刀侍卫,心里立刻就怂了,方才同栗妃对峙的勇气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但我面上还是得端着,不能露怯,我冷冷地看栗妃一眼,说:“栗妃娘娘如此胸有成竹,必是咬定即便我出了事陛下也不会过问。但你可知我还有两位同伴?鹤顶红乃天下奇毒,所中之人必死无疑,娘娘就不好奇我等是如何将皇后娘娘从鬼门关救了回来?我等既能解鹤顶红之毒,那必定还有其他本事。此番我若是出了事,娘娘可知会有什么后果?”这番话我说得流畅而凌厉,内心却止不住开始害怕和发抖,华川,你快一点来,快一点来找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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