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胖子

　　伙计连忙小跑过来，点了点桌上光洁溜溜的菜盘、酒壶之后，伸出五根手指头，笑着说道：“客官，一共二金三十银！”
　　林三对钱币完全没有概念，而且之前的交谈也完全没说到这一方面，所以在听伙计说完之后，他想都没想，直接将身上剩下的五枚银币掏了出来。
　　而伙计看着那闭着眼都能数过来的五枚银币，脸顿时拉了下来，他看着林三，冷声道：“客官，你这是在逗我吗？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恩？不够吗？”林三一脸真诚，眉头微微一挑。
　　…………
　　于是，初来乍到的“天仙”林三，被几个伙计连轰带赶，赶到了后厨，蹲在堆叠如山的脏盘子前，挥汗如雨，手拿抹布一块一块地刷洗着。
　　“哈哈，有趣有趣！霸王餐，好久没吃霸王餐了。”林三一边刷着盘子，一边哈哈大笑。
　　他没有想到，这一来头一天，就吃顿霸王餐……
　　把手里干净的盘子往旁边木框里一放，林三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同样刷着盘子的小胖子身上。
　　这个还未成年、乳臭未干的小胖子，鼻子下吊着一根很长的晶莹鼻涕，用一种极其幽怨地眼神盯着林三，像极了一个被***了数十次的妇女。
　　林三被看得一愣，当即脑袋一歪，直直地看着那根“晶莹剔透”一点点伸长，落在水槽里，然后又被小胖子一吸，重新回到了他鼻子里，但不出片刻，又重新流了出来。
　　“哈哈，小胖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有欠你钱吗？你叫什么名字？”林三被他逗笑了，开口问道。
　　可是，小胖子并没有理他，而是幽怨地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收回目光，重新埋头刷着手里的盘子，同时鼻子用力狠狠一吸，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该死的臭老头，又弄来一个抢饭碗的！！”
　　见对方没有理自己，林三反倒更来了兴趣，不停追问道：“小胖子，你多大了？有十岁吗？”
　　“吸！！”
　　“他们这是雇佣童工，就没人管？！”
　　“吸！！！”
　　“你也是吃饭没给钱，被强行扣下的？”
　　“吸！！！！”
　　“你家人呢？你也是落灵城的吗？”
　　……
　　问了半天，小胖子居然一点不给林三面子，一句话都不说，除了吸鼻涕，就是洗盘子。
　　到后来，林三也觉得问累了，兴致索然，不再说话，而是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地洗盘子，却丝毫没注意到把干净的盘子和脏盘子弄反了，每次都是把小胖子洗过的盘子拿出来，洗了之后，放进脏盘子的筐中，然后引来小胖子的幽怨眼神，却毫不自知。
　　也就在林三无聊地快要睡着之时，对面小胖子的一个动作，顿时又勾起了他的兴趣。
　　小胖子狠狠一吸鼻涕，放下了手中的抹布和盘子，用身上的脏衣服把手擦干，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木炭，咬牙切齿地看了林三一眼，然后在林三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拿着黑木炭，狠狠地在屁股底下的石墩上划了一横，最后低头愣愣地看着石墩上的一道道横线。
　　许久之后，他才哀怨地叹了一口气，将黑木炭放回口袋，重新埋头，如打了鸡血一般，更加卖力地刷着盘子。
　　林三转着眼珠子，看看小胖子屁股下的石墩，又看看吊着鼻涕的小胖子，皱眉思索了好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明白了什么，大笑一声，道：“哈哈，小胖子，原来你是担心我抢了你盘子啊！哈哈，早说啊，早说我就都让给你好了，这么点小事！”
　　说完，便将手中的抹布一扔，颇为干脆。
　　小胖子见状，愣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他头都没有抬，继续埋头洗刷着盘子，并且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看着如一台机器般的小胖子，林三哈哈一笑，重重点了点头，对自己能够猜对小胖子的想法很是满意，于是双手一拍膝盖，站起身，摇头晃脑的活动全身筋骨，之后又在后厨四处闲逛起来。
　　不得不说，这玄武大陆和驯兽大陆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就单单这一小酒楼的后厨，风格便与驯兽大陆大不相同。比如墙上的那件蓑衣、斗笠、草鞋……额，还有咸鱼，在驯兽大陆就从未见过。
　　林三正颇有兴趣地打量着蓑衣和咸鱼，心想着这东西该怎么搭配才好，可是突然，一道刺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哟哟哟！这位爷，您是来我们这当大爷来的吗？我们都忙成什么样子了，您没瞧见？！！”
　　林三背着手转过头，便看见几位伙计抬着一筐脏盘子进来，放在小胖子身旁，其中一位伙计满头大汗，叉着腰，如一头暴走雄狗一般，怒火冲天地朝他怒吼。
　　“呵呵，这里环境不错，我很喜欢。还有这是个什么东西？看上去很有趣啊！”林三轻轻一笑，丝毫没把对方的愤怒放在心上，一指墙上蓑衣，问道。
　　那伙计脸色胀得紫青，差点没被林三的反应气死，伸手哆嗦地指着他，道：“你！你……”
　　其他两名同伴伙计见状，对视一眼，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神经大条之人，都被抓到这里当苦力了，居然还能这么悠闲！当即怒不可言，撸起袖子，就要上去给他一番教训，让他好好认清现实。
　　“唉，得，我看你们也是无趣之人，想必也不懂其中奥妙，算了算了。”林三见状不妙，连忙摆了摆手，然后施施然地绕过欲大打出手的伙计，坐回小胖子对面，捞起抹布埋头擦了起来。
　　那刚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两名伙计面面相觑，然后很是鄙视地给了林三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哼！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偷懒，小心我打折你的腿！”脸色紫青的伙计转过身，怒气哼哼地瞪着林三，说道。
　　“哈哈，看来我们这酒楼生意很好啊，就这一会儿又多了这么多盘子，想来我的那点饭钱应该是九牛一毛，几位兄弟，不如你们跟掌柜的说声，我打个欠条，以后一定双倍奉还，如何？”林三哈哈一笑，根本没把对方的话放进耳朵里，手里的一个盘子还没洗好，便又停了下来，对着那伙计道。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偷懒！”伙计脸色愈加紫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
　　“成交！”林三打了个响指，笑道：“那你等会儿记得跟你掌柜的说说，或者把掌柜的叫到这儿来，我跟他说。”
　　“你！”伙计彻底气得语塞，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无赖，或者说白痴，知道再跟他吵下去会被气死，当即一甩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后厨。
　　“这小子脑子有洞吧？根本搞不清状况啊！”另两名伙计对视一眼，暗自腹诽，跟着离开。
　　…………
　　“啊！好饿！！”
　　终于，当明月高悬，小胖子抢过最后一个盘子洗完之后，林三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瘫倒在了地上。而此时时辰，也已经是深夜了。
　　但令人惊奇的是，小胖子却依然像个没事人，在如不停的机器般运作了整整一天之后，依然精力充沛，竟不见半丝倦意。
　　这时，洗碗最后一个盘子，小胖子连忙将屁股一挪，然后蹲着身子抱起屁股下滚热的石块，开始认真地数着上面漆黑的划痕，表情极其庄严肃穆，似乎这对他来说，是一辈子中最最最神圣、最最最重要的事情！
　　终于，当他数完所有的划痕之后，脸上的肃穆庄严消失了，一点点愁容开始在他脸上蔓延开来，最终整个脸上充满了愁苦。
　　可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又带着无比庄严肃穆的表情，重新数了一遍。这一数，却使他比之前更加愁苦苦闷了！
　　他放下石块，从兜里翻出一本破旧的小黄本子，用夹在里面的一根短木炭制成的铅笔，在上面认真地记着，同时嘴里轻声念叨：“十个盘子一枚铜币，今天洗了一千七百零三个，等于两百一十一枚铜币，比昨天少洗了三百二十二个，少挣了四十八枚铜币……”
　　念到这，小胖子脸色更加难看了，收起账本后，一脸幽怨地看着林三。
　　林三正躺在地上，饿的半死不活，没有半点力气。也是，这才来第一天，身体本来就不行，还干了大半天苦力，能撑到现在算是不错了。
　　不过好在这时，后厨管事终于派人送来了饭菜，菜倒是不错，一荤一素带碗汤，不过看上去像是客人吃剩下的。
　　林三倒是不在乎，沾满灰尘的馒头都能吃，这又算什么呢，能填饱肚子就好，当即食指大动，埋头大吃起来。
　　小胖子却好像没什么胃口，苦着脸一指林三，对送饭的伙计问道：“他要在这呆多久？”
　　送饭伙计鄙夷地看了林三一眼，道：“哼，吃霸王餐，欠了不少钱，要还清最起码得一年半载吧。这念头，居然还有人敢在凤祥酒楼吃霸王餐，真是活的不自在了！”
　　小胖子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拿出小黄本子，刷刷刷算了起来：“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就三百八十二天，一天少挣四十八枚铜币，一年就少挣两万零二十一枚铜币！！等于两枚金币二十一枚铜币，两金二十一铜……”
　　数到这，小胖子看林三的眼神不再是幽怨，而是泪眼婆娑了，瞧神情，眼泪随时可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