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书生意气

　　山洞里，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慕云兮半梦半醒，她清楚地知道那个藏在山洞深处的妖兽正试图控制她，可她却在混沌中无法挣脱。这次修为消耗如此之大，正伤重虚弱之时，它怎会放过送上门的补品。
　　何况，在落霞峰这么多年，她又怎会不知那头妖兽只需要最后一点助力便可脱胎换骨、震慑天地。若非十年前的重创让它不得不在此养伤，只怕落霞村里的人早已为他所控制。
　　如今，只有她跟刘弦之，俨然已成了它板上鱼肉……
　　刘弦之！
　　她的意识顿时清明了些许，若是封竹山庄得知刘弦之在此，必定会将落霞峰搜个天翻地覆。届时，万一发现封印里的……不行！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她便是万死也难辞其疚了。
　　她身体微动，凭着这一丝意念就要挣脱束缚，却有一股更为浓烈的气息随之袭来，让即将苏醒的慕云兮气息又沉了下去，仿佛跌入了无尽深渊。
　　霍然，有个清朗的声音好像穿透了层层云雾，穿过了千年时光流进了她的耳朵，明明是喃喃低语却恍如惊雷般炸响。
　　“师父……”
　　她心头一震，说不出滋味，却下意识地睁开眼睛找寻声音的源头。一缕微弱的蓝光近在眼前，莲花花瓣轻薄剔透，灯芯摇曳照亮周围。她一楞，便看到刘弦之正躺在她旁边，俊逸的面容苍白，低声唤着:“师父、师父……”声音愈发低迷，好像下一句就要断了一般。
　　慕云兮再顾不得许多，再这么下去，以刘弦之的修为，不过片刻，便成了那巨兽的腹中食。她连忙拍着他的脸，唤道:“刘弦之、刘弦之，醒醒！”
　　可刘弦之好似丝毫未闻，仍旧沉浸在梦境里不愿醒来。慕云兮无法，指尖碰上腰边的古琴挂坠，又触电似的缩回来。看着刘弦之脸色渐渐灰败，她眼里流露出复杂神色，抖着手摸上挂坠，嘴唇阖动念咒。
　　顷刻间，一把古旧的七弦琴出现在眼前。慕云兮凝视着刘弦之的容颜叹了口气，便伸手抚琴。她刚拨动了一下琴弦，脸色便白了三分，她犹如不知，兀自弹奏。
　　潺潺琴声悦耳动人，似月夜浮波荡进了心里，刘弦之轻轻动了动，仿佛就要随着琴声醒来。反观慕云兮，方弹了没几下，她便手抖的厉害，脸色更是白的有如透明。
　　她心里自知自己如今的修为，断然无法支撑弹奏这等曲子，可若不是这曲，又怎能与那巨兽相抗衡，又怎能将刘弦之从梦境里拉回来。无论如何，她不能退宿！
　　刘弦之朦胧中听到一曲泠泠琴音甚是熟悉，他随着琴音起伏神智也清醒了不少，忽然琴音一滞，如同弹琴者错手拨弦陡然变调，霎时声音刺耳锥心。
　　他猛然睁开眼睛，却看到慕云兮清丽的面庞毫无血色，唇角倒是有一缕血迹极为明显，她咳嗽几下抬头看到刘弦之苏醒，眼里终是多了些惊喜道:“你醒了？”
　　刘弦之脑海里还有些迷糊，他隐约记得他好像曾听到有人在弹琴，而琴声正是封竹山庄代代相传的上古神曲《流年似水长》。可山洞里分明只有他们两人，心道许是方才梦境里的人吧。他低眸瞥见一枚小小的古琴挂坠，黏着血丝和尘土安静的躺在地上，禁不住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起来，奇道:“慕姑娘，这不是……”
　　却在下一瞬什么也说不出。
　　慕云兮捂着嘴低声咳嗽，鲜红的血丝不断的溢出，从她的指缝中滑下，跌落在尘埃里。
　　刘弦之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不过一觉起来便是天翻地覆，他不知所措地捏着那枚古琴挂坠怔怔的道:“慕、慕姑娘，你怎么了？”
　　慕云兮又咳嗽了一下才稍稍止住，她断断续续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这山洞里有一妖兽，名曰:食梦。乃是上古时流传下来的血脉，最善利用梦魇之术吸食人的寿、寿命。这也是我不让你乱走的原因，若是我没受伤倒也不必怕它。可惜……咳咳……方、方才我们便是中了它的梦魇之术，好在它现在离我们甚远，我们绕开走向想来也没什么事。咳咳咳……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快，我们快走。”
　　她说完便靠着山洞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气，期间不断有血丝从嘴角溢出来，滴落在地上。
　　刘弦之见她如此，心里知道多半又是自己拖累了她，哪里还敢多问，当即利索的背起慕云兮便顺着她指的路往里面去了。
　　他们走后不久，地上滴落的慕云兮的血好像被土地吸收了一样，荡然无存。不过片刻，无数碧绿的嫩芽从地下延伸出来，生机勃勃枝繁叶茂，还有悠远清香弥漫其中。说来也奇怪，这叶子片片成祥云状，倒是跟岫云宗的图案一模一样。
　　不知日夜之时，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尤其是对此刻的刘弦之而言。
　　他握着玉萧的手不住出汗，嘴里吹着《回春曲》心里却百转千回滋味难言。这一路东奔西跑，谁知山洞之复杂不同一般，出路不知还在何处，慕云兮的伤如同渗入骨髓，饶是他用心吹着《回春曲》，作用亦甚是有限。且不说慕云兮负伤，便是刘弦之也是又渴又饿，三日内再出不去，两人只怕都要埋骨于此。
　　刘弦之一曲奏罢，便又扶着着慕云兮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慕云兮望见他眉头紧蹙便忽然停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轻咳嗽了一阵，道:“你是怕死在这里么？”
　　刘弦之微微一笑，也不否认，道:“若是可以，我自然不想死在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笑道:“我要是死，那定要死在云梦泽，书中说那里风景美不可言，或者琅轩山也是不错的，雨雾空朦……”
　　慕云兮听他摇头晃脑地说着，颇有几分书生意气，不禁轻笑出。，刘弦之本就有心引她一笑，遂诚恳的望着她的眼睛道:“慕姑娘，我怕死，也怕你死，所以我一定要带你出去，看这万里山河。”
　　慕云兮眼里依稀有了些神采，她苍白的脸色上也带了一丝红润，浅笑道:“好。”
　　前面忽然有细微的声响传过来，落在这两人耳朵里却是惊天动地，他们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往声响传来的方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