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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北国行记 /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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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快要坠入地平线,忠恕被突厥骑兵带着返回大营,前方出现一片白色的毡帐,其中有三顶大帐格外高大显眼,中间的一顶前飘扬着一面绿色狼头大旗,看来那就是福拉图的牙帐所在。进入营地,达洛对押送忠恕的骑兵道:“把他送到我的营帐,一会特勤殿下要审问。”说完和歌罗丹一起跟随福拉图走了。那两个骑兵把忠恕带到一个灰黑色的毡帐前,帐门口有两列士兵把守着,为首的骑兵对士兵道:“达干大人命令送来的,一会要提审。”忠恕知道这就是达洛的营帐了,他跳下马来,一个士兵打开帐门,忠恕走了进去。天色已暗,帐里没有照亮,光线更暗,忠恕适应了一会才看清帐里的陈设,达洛是福拉图手下的达干,职爵应该不低了,帐里却简单得让人惊异。突厥最高级的统兵官称厢察,也叫设,即管军又管民,权力极大,由大可汗的子弟出任,厢察下面的统兵官称为达干,每有战事,达干领兵出征,事后总被赏赐很多掠夺品,也律台俟斤的职位与达干相当,他的营帐里珠光宝气,金银器具非常之多,设施堪称豪华,达洛年纪轻轻就能当上达干,要么是亲贵子弟,要么立有大功,但帐中除了挂一张大弓,一柄宝剑,一把长刀,就是地上一个简单的毛毡,比忠恕和宝珠在也律台部落的毡帐还简朴,不知道这个达洛是如何生活的。
  忠恕内力被封,在黑暗中视物,一会就感到眼睛发累,他试着运了运气,不知达洛使了什么手法,忠恕觉得自己的任督二脉就像不存在一般,毫无内力可提,又想提振一下丹田,看能不能冲开禁制,但念想刚聚,就觉得丹田处像针扎一般痛,这滋味他曾经历过,那是在幽州被宝珠制住后,他运气冲穴,结果丹田一痛就昏了过去,他不敢再试,此时生死未卜,不是乱行乱试的时候。
  忠恕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达洛身怀雄厚的清宁生内力,却又和宝珠一样懂得克制清宁生的手法。清宁生功法天下闻名,传诵很广,中原流传不少清宁生抄本,但其修炼过程繁复无比,又特别注重习练者的天赋,一般的武人,别说修至七八重以上的高境界,光是筑基就要耗费半辈子,朝阳宫的掌拳指剑等技艺也并不隐秘,但能练到达洛这种境界的人少之又少,他背后绝对有朝阳宫的人,那会是谁呢?
  忠恕在柔然灭族时奋一时意气,结果失手被擒,现在生死未定,突然想起庭芳,想起临行前独孤士极的交待,暗暗后悔,如果当时被福拉图凌迟了,庭芳不知会如何伤心绝望,还有宝珠,她现在在哪里?如果她知道自己死了,又会如何呢?正在他苦思之时,只听外面脚步声响,帐门打开,达洛和歌罗丹走了进来,一个士兵在帐中点着火把,然后退了出去。达洛用突厥话道:“段壮士,特勤殿下要见你。”忠恕道:“请带路吧。”达洛道:“不忙,段壮士,我想把一件物品收回去。”他指了指忠恕的腰间,忠恕不知他是何意,达洛掀开他的长袍衣襟,解下软甲,递给歌罗丹。这是宝珠留下的唯一物品,忠恕绝不会让人取走,伸手就去夺,达洛用手轻轻一拦,道:“段壮士,这东西我先替你保存着。有句话我想叮嘱你,留得性命,不要让送你这件礼物的人绝望。”忠恕觉得达洛好像知道是谁送的软甲。
  忠恕此时已经想明白,须得忍屈受辱,留得性命返回大唐,想明白了这一层,心中就变得坦然,只要福拉图不杀他,无论受到何种折辱,他都会慨然接受。他向达洛道:“谢谢提醒!我的消息请不要告诉她。”他怕宝珠知道自己有难,拼死来救,反而连累了她。达洛点点头:“她目前不在此处,一个月后才会返回。”此话证实了达洛认得宝珠,而且关系不浅。达洛道:“我用困龙诀封闭了阁下的内力,对身体无害,但请不要尝试冲穴,那样会导致内力攻心,吐血而亡。”忠恕点点头,达洛对歌罗丹道:“麻烦你把这个软甲转交给致单大人,暂存在他处。”歌罗丹道声好,他用手抚着软甲,眼睛冒光,这人的眼睛很奇特,白天看着发亮,夜晚像兽眼一样发着荧光,想来眼力一定很好。
  达洛带领着忠恕来到大旗下的毡帐,毡帐前站立着两列威武的侍卫,有专人在门口举着火把,估计这是福拉图的行帐。达洛示意忠恕直接跟他进去,进到帐中,忠恕眼前一亮,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大帐的两侧挂着光亮闪闪的丝帏,丝帏上绘有彩画,都是胡人的游乐对战场景,明显不是中原的东西,沿着帐围摆放着许多饮食器具,非金即玉,帐里陈设比也律台俟斤的大帐豪华多了,帐的正中摆着一张二尺高的大胡床,福拉图盘腿坐在胡床上,火光闪耀着,在她周身形成一圈光晕,她右手边摆了一把黄金镶边的椅子,致单大人无精打采地坐在上面,双眼半睁半闭。
  看到忠恕进来,致单大人一怔,头微微抬了抬。忠恕在福拉图面前昂首站立,静静地看着她,福拉图问:“道士,你会看天象吗?”她竟然真以为忠恕是道士,忠恕摇头:“不懂!”福拉图又问:“那会预测死生?”忠恕又摇头,福拉图眉头微皱:“呼气吐纳长生之道呢?”忠恕还是摇头,心想这位女特勤竟然对道家了解不少,她听了达洛的话,真把自己当作道人了,福拉图怒问:“那金石医药,炼制还丹你也不懂了?”忠恕点头:“确实如此!”福拉图大怒:“除了杀人,你还会做什么?”忠恕忍不住反讽道:“也许我在战场上斩杀过对手,但我不喜欢杀戮,与殿下相比,也谈不上会杀人。”福拉图霍地站了起来,瞪视着忠恕,蓝眼睛像狼眼一样放着光,忠恕平静地看着她:“我杀人只是为了救人,不是为了立威。”达洛见忠恕公然顶撞福拉图,头上直冒汗,看福拉图的样子,立刻就要发作杀人,可令他意外的是福拉图瞪了忠恕一会,转头对他道:“把他带到灰帐去,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假道士杀了,让他顶上。”忠恕浑然不惧,虽然他刚才想过要委曲求生,但事到临头,要让他阿谀乞怜,苟活一时,绝对办不到。
  达洛带着忠恕出了帐,福拉图问致单大人:“老师,您认得此人?”致单点点头,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是商队首领的护卫,曾经来过两次。”福拉图一怔:“来拜见您吗?”致单大人点点头:“这人不是道士!”福拉图道:“您也听见了,达洛认定他来自于中原最有名的道观。”致单大人道:“看面相这人倒像是中原的书生,可能与达洛师父一样,是一个出自道观的烈士。”福拉图道:“这倒有意思了。如果是像定西可汗那样的人,收服了他,对我们必有大用。”致单大人微微摇头:“这人不是为富贵而来,其心不可测,最好杀掉。”福拉图道:“不忙在一时,达洛已经制服了他,要杀他就像拨颗小草一样容易,如果他有心投靠,错杀就太可惜了。您今天没见此人的凶悍,简直就像轧荦山现身,附离们都吓破了胆。”轧荦山是祆教的战神。致单大人眼睛缝里透出亮光,叹了口气:“殿下对凶悍之人过于纵容了,身边这样的人太多,有朝一日起了风波,只怕会反噬于你。”福拉图笑道:“老师,从小您就教导我,成大事者冒绝大风险,无非常之人,成不了非常之事,只任用那些羔羊一样的人,必定落得与羔羊同样的下场。”致单大人无语。
  达洛带着忠恕出了大帐,向紧邻的一个较小毡帐走去,这个毡帐门口也有两个侍卫把守,达洛转身对忠恕道:“段壮士,你小心应对。”忠恕不知他是何意,达洛推开门进去,忠恕跟着进来,只见帐里灯火通明,里面放置了几张胡床,二张桌案,除了两张胡床上放置了铺盖,其它的地方包括毡垫上都堆满了书,猛一看像个书房,两个人正在伏案写作,见达洛都是一怔,停下了笔。达洛对左面的那人道:“枢机道长,请出来说话。”那是个四十来岁留着长胡子的人,看形貌衣着,绝不像个道士,他站了起来,谄媚地笑道:“达干大人,特勤殿下有召吗?”达洛不理他,他从案上捧起一叠纸来,弓着腰媚笑:“达干大人,这是我译的道经,先请您过过目?”达洛不接,对着忠恕点点头,然后示意那枢机道长跟着他出去,枢机道长无奈,只得把纸放回桌案上,跟着达洛出去了。
  达洛处置了枢机道人,回到大帐向福拉图复命,福拉图没提枢机道人,而是问:“那个道士如何了?”达洛道:“昙会大师会告诉他如何做。”福拉图恨道:“今天附离可吃了大亏,被他砍倒了几十个,如若不是你英勇,还不知有多少人命丧他手。”达洛道:“我与歌罗丹、努失毕三人合力才侥幸占了上风,单我一个,不是他的对手。”福拉图不屑道:“达洛,你跟着汉人学了几年,全没了突厥勇士的直爽,反而充满汉人的假惺惺。”达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致单大人笑道:“勇士骨子里就是勇士,不因为穿了女人的衣服就变成女人。”福拉图笑着问:“老师,我穿着女人的衣服,还算是女人吗?”致单大人笑而不答,转头对达洛:“他看着不像个道士啊。”达洛郑重地道:“我敢肯定,他来自中原最有名的道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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