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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叶沐泽因为身体的伤口，不得已休学在家中静养。因着他的存在，爷爷紧绷三年的脸庞微微放松了。
私下里，林婆婆曾开心地告诉叶沐絮，“今天，听厨房的伙计们说，老爷吃了满满一大碗的羊肉烩面汤，身子骨也比以前硬朗了，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叶沐絮满足地眯着眼，把嘴巴里的面条吸得“溜溜”直响。林婆婆拍拍她的额头，嗔怪道：“又淘气了不是，小心老爷看到了，又要说你没规矩了。”
俏皮地抖抖小鼻子，叶沐絮开心道：“这样才好玩嘛！”
“呼噜呼噜”地吃完，她蹦跳地拿起一本书，闪到林婆婆身边，恶作剧般说道：“我要去找哥哥了。”
“我的小姐呀。”林婆婆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叶沐絮就似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石子铺成的小路，咯得人脚疼。叶沐絮却无所谓地在上面开心旋转。午后的阳光，暖暖的，带着层淡淡的光晕。撒在人身上，就像已经阴冷了许多天的躯体，在阳光的抚摸下，慢慢开始温暖。
大房门口的小厮，规矩地守在门口两侧，见她过来，恭敬道：“二小姐！”
叶沐絮朝着他们赶忙地摇头，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悄悄地把房门拉开一条缝，她蹑手蹑脚地溜进去，啊，哥哥还在睡觉呢！？
她撅着小嘴，拿捏着手里的书本，早知道哥哥在睡觉，就不拿着书当幌子了。
“想什么呢？！”突兀的声音，让她吓得激灵起来，叶沐絮看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哥哥，故意生气道：“哥哥，你再吓人，小絮就不理你了。”
叶沐泽失笑，他微微支起身体，结痂的皮肉连带着骨头，疼得他呲牙咧嘴。
“现在知道疼了吧，看你还出去乱疯不？！”叶沐絮扶着他的身体，责怪道。
自家小妹微怒的模样，像极了母亲的温婉与善良，“摔疼了吧，今后还调皮不？”
胸口一疼，叶沐泽温柔地轻点叶沐絮鼻尖，嘴边划过一丝苦涩的微笑，犹豫道：“小妹，你可能……要帮帮哥哥。”
明明中午时，还是艳阳高照、温暖舒适，怎么到了傍晚，竟变得那么冷？
林婆婆穿着青棕色花边的精致小袄，手里提着金晃晃的小暖炉，呼着哈气，一推门就卷进了许多风雪。
那么冷，又是那么寒。
小丫鬟莺莺跺跺脚上的积雪，巴巴地围坐在小暖炉身边，嘴里抱怨道：“林婆婆，这是什么鬼天气？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年么？
叶沐絮半躺在床上，听着莺莺的抱怨，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不自觉握紧被褥，再握紧。
“二小姐，晚上天冷，把这暖袋放进被窝里。”林婆婆掀起被子，也不等叶沐絮回话，暖袋就放到了她的脚心里。
“奶娘，”叶沐絮低着头，嗓音带着哭腔，“怎么还是那么冷？”
林婆婆给她掖好被子，坐到床边，抱过缩成一团的小人儿，心疼道：“奶娘知道你心里藏着事儿，”她吸吸鼻子，拍拍她的肩膀，叹气道：“但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有奶娘在身边呢。别怕，二小姐，都会过去的。”
丫鬟莺莺穿着鹅黄色短襟小夹棉袄，开心地吃着桌前的糖果、花生。这样的感觉可真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能吃还能睡。
“奶娘，你还记得莺莺是什么时候来咱家的吗？”
林婆婆握紧叶沐絮冰凉的小手，望着活得没心没肺的莺莺，叹口气，“怎么会不记得？那年，少奶奶刚生下你，带着你回城关的娘家。正巧赶上那年的庙会，看着莺莺小姑娘家的，穿着一身脏兮兮的孝服跪在地上，身边围着看热闹的几个无赖。少奶奶心善，就吩咐小厮帮莺莺埋葬了父母，还把她领进了家门，做了你的丫鬟。”
“那时，她多大？”
“……三岁多吧。”
而她自己的三岁又在干什么呢？跟着父母撒娇，对着哥哥姐姐耍赖。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会有生死离别的时刻，那她宁愿自己不曾体味过幸福的滋味。
“小絮，你帮哥哥逃出去吧？”叶沐泽祈求道。
“不，不行……”她眨着泪珠，“我不能让你再满身是伤的回来。”
“小妹，”叶沐泽握紧叶沐絮早已冰凉的小手，“哥哥知道你舍不得哥哥受苦，哥哥也想陪在你的身边，陪着你长大。可是，现实不允许啊。国家有难，不止是哥哥，还有别人家的哥哥们为了救国奔赴在一线。哥哥，不能例外！”
一行清泪滴在奶娘的袖襟上，慢慢晕开……叶沐絮眼神坚定，心中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年过得很热闹。
一开春，哥哥叶沐泽身上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有时，他甚至可以将叶沐絮高高举起来，兄妹二人清脆地笑声悦耳动听，连带着空气都是幸福的味道。
叶沐絮支开懒绵绵的丫鬟盈盈，蹑手蹑脚地溜到后院。她的手里拿着个小包裹，不时地朝铁锈大门口张望。
夜很深，隐隐的，有丝丝不知名的花香味儿，她吸吸鼻子，不由地想起林婆婆给自己讲过的鬼故事。
“那女鬼啊，生前是闽南知府最宠爱的小妾，怀有身孕后，就被大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寻了个缘由，就将她以及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儿，推到枯井中，自那以后，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深宅后院里，总能看到一个女鬼，长发垂地，手中抱着个孩童，哭哭啼啼地躲到阴暗角落里，就好像是……”
“啊！”
“啊~~”
那惊恐声还没有在天地间自由翱翔，就被叶沐泽大手捂住了，“我的小祖宗，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叶沐絮喘着气，狠狠地瞪着恶作剧得逞的大哥，责怪道：“谁叫你在后面吓我来着！”
叶沐泽摸摸下巴，一脸不赞同：“想什么呢？吓成这样！”
叶沐絮清清嗓子，眼光不自觉地往树后面瞅，拉长的树影里，隐匿着黑暗里的许多秘密，愈发显得那里阴气沉沉。
她强迫自己扭过头，告诫自己不要怕，有哥哥在呢，不碍事。
把胳膊腕挎着的小包裹递给叶沐泽，她嘴里絮叨道：“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哪怕爷爷不支持你出去做事，也要时常写信回信，告诉爷爷还有我，你和大姐的安全。”
叶沐泽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小妹，她本应该是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可却早早的洞悉一切。
她这个妹妹，心如明镜，即使不愿意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也知道，即使她不帮这个忙，他这个不称职的哥哥也会找其他途径解决这件事情。
爹娘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和大姐坐在东京的大会议室里，听着同胞雄心勃勃地讲他们的治国方案。
而灾难，往往是那么的猝不及防。孙文先生知道噩耗后，第一时间将他们姐弟两个保护起来。而这个最小的妹妹却代替哥哥姐姐承担了一切，那个时候，小小的她是怎么熬下去的。
他走上前，轻轻揽住叶沐絮瘦弱得不堪一击的肩膀，“等哥哥姐姐回家，带你出去买糖葫芦。”
依偎在哥哥温暖的胸膛里，叶沐絮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还有……汹涌而来的委屈，“我不要你跟姐姐的承诺，我要你们平平安安的回来，我跟爷爷，已经经受不住任何打击。”
叶沐泽心里很痛，像是被人锤了狠狠一拳，痛的他窝心。他故作轻松地揉着她的小短发，“马上都要去学堂了，还在哥哥怀里哭鼻子，丢人不？”
“等你离开了，我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了。”
叶沐泽抱紧妹妹瘦弱的犹如小鸡爪子的肩膀，“哥哥和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一种安抚，也是叶沐絮活着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