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羊不信

　　校领导办公楼顶有一个竹篾编织的羊圈，二十平米。谁也想不到，这个简陋的羊圈就是孤山学校校长办公室。
　　羊圈里，一只满身肥膘的老肥羊妖与羊不信席地而坐，羊不信的羊角只能够到老肥羊肥硕的胸口。
　　这不禁令羊不信有种恍惚，认为眼前不是羊妖，而是披着羊皮的猪妖。
　　“这么多肥肉，电起来应该很爽！”羊不信心中暗忖。
　　“贤侄，吃草！”
　　老肥羊妖笑眯眯地递给羊不信一把新鲜嫩白的草茎，上面还滴着湿漉漉的露水。只不过这草茎有一股浓浓的腥臭，像烂鱼臭虾散发出的气味，所以羊不信始终把草茎捏在手里没有吃。
　　“猪门卤肉臭，鹿有冻死骨。羊家酱味鲜，禾县第一煮！可惜我是羊妖，不然真想尝尝你们羊家酱的味道。”老肥羊口水直流，不停咋舌，最后还是嚼了嚼桌上的草茎解馋。
　　“令尊羊踏地最近可好？”老肥羊问道。
　　“校长您误会了，踏地伯伯是我的远亲伯伯。”羊不信恭敬回答。
　　“哦……这样啊！我说咧……”老肥羊恍然大悟，态度不经意微变，指着盘子里的新鲜嫩白的草茎，睥睨道：“贤侄，吃草！”
　　“校长，我不喜欢吃这个。”羊不信实在忍不住草茎的腥味，赧颜推辞。
　　“噢，这样啊……”老肥羊摇头晃脑，目光有意无意之间看到天空中飞翔的鹰妖，顿时厉声斥责：“天上那几只瞎J8乱飞的，TM的有牌照吗？”
　　老肥羊声若滚滚奔雷，吓得孤山上空的几只鹰妖连忙收起妖术，恢复妖身，变回普通苍鹰大小，乖乖落到羊圈里。
　　“有的，有的，这是我的牌照。”一只鹰妖匆忙伸出鹰爪，露出爪踝上的电子脚环，上面蓝屏闪烁，出现一行字母数字——EDG4396。
　　“禾县单双日限号，今天是单日，6是双号，飞你妈臭嗨！”老肥羊妖一个爆栗敲在鹰妖脑壳上。
　　鹰妖吃瘪，头埋在翅膀里不敢吱声。
　　另一只鹰妖伸出电子脚环，自证清白道：“我是单号！GODV7911！”
　　“单号也不能飞！孤山禁飞！只能步行！你不怕呼岩庄主烧死你这个死飞党？”
　　“错了错了。”这只单号鹰妖唯唯诺诺，与其他鹰妖一起摇摇摆摆，像企鹅走路一样，步行离开办公楼楼顶。
　　公羊平一直站在办公楼顶围栏边四顾远眺。因为孤山叠嶂起的山峦，他不能览尽孤山青葱郁绿的茂密山林，反倒是远处禾县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尽收眼底。
　　他似乎早已远眺忘神，直到老肥羊的怒声呵斥鹰妖才回过神。
　　走回羊圈，公羊平嘱咐羊不信：“鱼腥草能清热解毒，消除疮痈肿毒。你吃了有利于缓解体内的电瘤痛苦。”
　　羊不信听了大喜，连忙皱着眉头，强忍吐意，生吞硬咽了半把草茎。
　　老肥羊嘴里叼着一根鱼腥草，满脸兴奋，好像发现了一块大宝，看稀奇道：“电瘤？长哪儿？”
　　“脑子里。”公羊平指了指羊不信的脑袋，“所以他一天到晚有事没事就想放电！”
　　“咋不治呀？”老肥羊疑问道。
　　“治不好。两次手术没开始就电死了两个主治大夫，尸体外焦里嫩，撒点孜然都可以摆烧烤摊了。”
　　“这么恐怖！”老肥羊方形瞳孔微缩，屁股不自觉地与羊不信之间挪远一寸。
　　想到自己给羊不信递鱼腥草时手是湿的，看来当时自己没有被电死，已经算万幸了，于是屁股又挪远一寸。
　　“咋得的呀？”虽然害怕，但是好奇心始终是有的，老肥羊屁股挪远了几寸后，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
　　“网瘾太大，被他爸拿电线抽的，没想到电线破皮漏电，电出事了。”
　　公羊平说这件事时，羊不信不由得满脸通红，愧疚低头。
　　“这么猛？一般妖族被电线电两下也不至于这样啊？他爸拿什么电线抽的？治网瘾的电针仪？”老肥羊有点目瞪口呆。
　　“高压电线，十万伏特！当时就电闭气了。他家老小拼命输送妖气才救活了不信，没想到脑子里莫名其妙出现一颗电瘤。”
　　“噗……”老肥羊强忍笑意，随即马上作出一脸悲伤，同情道：“电压这么大，真是苦了贤侄。”说着屁股又往外挪了几寸。
　　公羊平道：“他发电太多，闯出很多事。在老家临夷没法上学，所以才投奔禾县亲戚，想找个学校混混。”
　　“那不行。这孩子太危险，简直就是行走的高压电变压器，要是电伤了其他学生，我可担当不起。”老肥羊脸上的肥肉不停甩动，摇晃得像个大水球，同时目光狭促扫地从羊不信身上扫过。
　　“只是报名混个学籍，九年义务教育读满后，当兵好有个凭证。”
　　“那更不行。妖极乐帝国法规，无不良记录的毕业生方能参军。他这样参军，倘若服役期间电伤了战友，部队查下来，我更吃罪不起。”
　　“羊踏地的面子也没用？”公羊平微微皱眉。
　　老肥羊也皱起了眉头，语气微恼道：“孤山，禾县，乌江西岸……这些只有呼岩炽灼说了算。你们这种混学籍参军的行为已经是违法的。我没举报，就已经就很给羊踏地的面子。”
　　“妖帝建国，将子民分为‘兵士农工商’五阶。五阶之后，又有三教九流。你一个私立学校的校长，阶级只能算是臭老九，竟然能狐假虎威，施压商阶。很狂啊？”公羊平言辞夹枪带棒，语气却是轻声短叹，仿佛是在牢骚抱怨，又似乎在咒骂世道不公。
　　“是又如何？犯法还有理？”老肥羊也不忌惮，昂首挺胸，冷声讪笑，身上的肥肉不停起伏，体内隐隐有沙石作响。
　　没等他发作，公羊平忽然惭愧低头地说：“我错了。我自诩公平，发愿大一统。没想到心中还是存在不公，还是有阶级贵贱之论。这与我心中学术违背，这是我的不对。”
　　老肥羊差点要笑出声：没打就怕，原来你小子就是一个怂包呀！
　　羊不信尴尬地看着公羊平，心中也认为公羊平很丢脸。
　　“既名为平，又何必在意阶级高低？既是大一统，有何须分为三教九流？”公羊平自言自语，眼神恍然，痴癫半狂，又好像在证悟心中大道。
　　老肥羊觉得公羊平有点神经病，既嫌弃又不耐烦，索性拿起手机，拨通校保卫科号码：“保安过来把这对学生家长请出去……”
　　老肥羊话音未落，手机突然爆炸，刺耳的爆炸声响伴随着一股强烈的电流如同一把刺骨尖刀，从他耳膜扎进头颅。电流如火树银蛇，在他脑内乱窜，散射成无数道大小不一的电弧，摧残着他每一粒脑细胞。
　　“噗……”老肥羊吐了一口鲜血，肥硕的身体死猪一般栽倒在地，胸口也永远地停止了起伏。
　　一直恍然忘神的公羊平这才回过神，看了看羊不信，难以置信道：“你杀了他？”方才他正在顿悟，所以没来得及阻止羊不信。
　　“他装逼，我不服！”羊不信的回答简单明了。
　　“你完了！如果说手术电死主治大夫是医疗事故，尚能减罪。你杀了他就是恶意谋杀，死罪难逃！”公羊平眉头紧锁。他已经听到学校保安们急促地步伐从校领导办公楼楼梯部传来。倘若这群保安上来发现校长被羊不信电死了，等待羊不信的就是妖极乐国法的惩治。
　　“羊叔你要救侄儿。”羊不信知道自己走投无路，立马向公羊平跪地磕头求助。
　　“趁他的遗体还没化回原身……”公羊平快步走到老肥羊尸体边，手指从老肥羊尸体上划过，嘴里简单说了一字：“平！”
　　老肥羊遗体里的血肉登时如汤泼雪，快速融化，像一个放了气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变瘪，变平，最后只留下一张完好无损的羊毛皮，如同地毯，平整安静地搁在地上。
　　“统！”
　　公羊平拾起地上的羊毛皮，轻轻一抖，羊毛皮随风飘舞，宛如白色鬼魅，飞附到羊不信身上，把羊不信包裹得严严实实。
　　羊不信只觉得身上羊毛皮越来越紧，自己的血肉则越来越胀。在这紧胀交错的感觉之间，他看到自己身体四肢愈益膨胀发胖，身上毛皮也与老肥羊校长的毛皮长为一体，分不出颜色毛质差别。
　　拿出手机自拍检查，愕然发现屏幕镜头里的自己俨然变成了老肥羊，微微咳嗓，竟然连嗓音音色也与老肥羊相同。
　　“真他妈的一毛一羊啊！”变成老肥羊校长，羊不信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惊喜交加，欣喜若狂。他看向公羊平，嗓音发颤问道：“难道这就是羊叔的大一统妖术？”
　　“只是其中的一种。”公羊平不置可否。
　　“校长，我们来了！”校保安们在手机里听到老肥羊校长这边的爆炸声，第一时间赶来救援。毕竟是自己的上级，所以个个很拼命，只花了一分多钟就从保卫科赶到了校长的羊圈办公室。
　　可惜他们不知道，这一分多钟足够发生了太多变故。
　　“没事的，你们下去吧。”羊不信神色淡定，故作泰然。他仍然没适应这副新的皮囊，不想与校保安接触太久，免得露馅。
　　待这群保安们离去后，羊不信兴冲冲地对公羊平道：“羊叔，侄儿现在是孤山学校的校长了。是不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没那么简单。”公羊平摇头回答：“你先给自己办一个学籍，努力适应校长的身份，他的工作环境，家庭环境，都必须了然于胸，否则一旦事情露馅，恶意谋杀的罪名是逃不了的。”
　　羊不信毛骨悚然，连忙俯首帖耳称是。片刻后他双眼一亮，抬头道：“羊叔你送佛送到西！我给你安排一个孤山副校长的职位，好协助我在学校的工作。怎么样？”
　　公羊平没想到羊不信竟有这种想法。他不贪图职位，本打算拒绝，但考虑到羊不信的能力，于是点头答应：“那就这样吧。我要先回一趟临夷，把你的事情告诉你父亲。”
　　“羊叔别那么麻烦，发短信打电话就可以了嘛！”羊不信不以为然。
　　公羊平摇头道：“此时非同小可，关乎你的性命，我必须当面与你父亲交涉，一起商议如何保你安全脱身。”
　　数分钟后公羊平离开孤山学校，羊不信立即开心得手舞足蹈，肥胖的身躯一蹦一跳，简直就是一个三百斤的灵活胖子。
　　打开老肥羊的电脑，羊不信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脑子里琢磨未来几天咋办。自己不仅要以老肥羊校长的身份熬过去，还不能被其他妖族发现真正的身份，可谓是步步艰辛，如履薄冰。不过幸好有羊叔辅佐，自己能活命，全凭羊叔的功劳，以后要对羊叔更加恭敬。
　　羊不信越想越开心，但突然又一阵失落，自己变成了老肥羊，以后就不是羊不信了，生活会不会太枯燥太无聊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新乐趣吗？
　　羊不信心头一动，正在键盘上打字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慢慢在校官网公告上打了一行大字：“通知孤山学校全体师生，新副校长公羊平上任；明日开设孤山新课程，抗电击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