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圳的第三世界

　　“冯欣欣，你在哪?我在出口怎么没看到你。”杜雅芳打电话过来。
　　“真不好意思，杜经理。我没留意，跑到大厅外面来了。你等一下，我现在回去，我们在2号门口会面怎么样?”
　　“好，我一分钟就到。”
　　刚才脑子里全是师姐，下车时，把杜雅芳在车站接我的事全忘掉了。
　　杜雅芳是公司的人事经理，去年就是她代表寻味公司来我们那儿参加招聘会的。
　　当时她看了我的简历后，立刻就拍照将我简历发给了公司总经理珠博士。五分钟后珠博士打电话过来，与我交谈了二十多分钟，表示欢迎我加入。我回去查了他们的网站，看了珠博士的个人资料和相关行业资料。第二天，当杜雅芳主动打电话给我时，我就与寻味公司爽快地签了约。
　　从资料上我得知，深圳寻味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创立不过两年时间，风险投资注入启动资金2000万元，市值现在已升到5000万元，近期还将有国际知名风险投资进入。公司创始人珠峰博士，在这个比较偏门的学科里，算得上国内数一数二的专家，他在国际刊物《TheJournalofBiologicalChemistry》（美国《生物化学杂志》）、《NatureBiotechnology》（英国《自然生物技术》杂志）上发表过好几篇文章，还有2个核心专利。我毕业论文还引用过他的一篇文章。这是我与寻味公司签约的主要原因。
　　当然，他们给的待遇也还不错，职务是总经理助理，月薪1万元，简直就是师姐当年的翻版。要是师姐听到这些，肯定不知会有多惊喜。
　　杜雅芳本来说她和一位男同事开车到高铁站来接我，我说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再说她找的住处就在地铁口，我们坐地铁更方便，于是她就一个人来接我。
　　坐了十来站、从五号线换到一号线，又坐了三站后，来到我们住的地方。
　　我和杜雅芳合租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之前跟她合租的那个女孩两周前刚刚搬走，她把那间房留给了我。
　　这是个典型的城中村，周围一幢幢二三十层的高楼拔地而起，唯独这一大片老居民区建满了密密麻麻的六七层小楼，简直就是深圳这个一线城市中的第三世界。这让我想起了刚刚看过的科幻小说《BJ折叠》中的场景。
　　这里的交通倒是非常方便，紧挨着地铁口和公交要道。从这里坐地铁到公司所在的南山科技园坐地铁上班只要半个小时左右。我们住的是村里唯一的一座十层以上的高楼，住在十一层，视野越过其它的楼顶。每到周末，各个楼顶上晾满了被罩床单，仿佛万国彩旗，迎风招展。
　　屋子里空调、洗衣机、热水器、炉灶、电视等配备齐全，桌椅、地板被杜雅芳擦得干净明亮。
　　房屋月租5000元，两人各分摊2500块钱。我们算是这城中村里的高端人士。其它低层楼房，带电梯、家俱齐全的4000元，不带电梯不带家俱的3000元左右。
　　杜雅芳告诉我，别看这里外表上看起来拥挤窝囊，里面住的可都是科技园里怀揣梦想的人才。不光有刚毕业的大学生、基层的“开发猿”，带C字头的人物CTO、COO、CFO、CEO比比皆是，说它是中国文化层次最高的城中村都不为过。那些穿得疲疲沓沓、拿着甘蔗边走边啃的，不定是哪个211、985大学的博士硕士、或者创业公司的老板。今天在这里衰哥一个，明天不定他的公司就被哪个风险投资人以几十倍、上百倍的价格收购，很快在纳斯达克股票上市，就坐拥上亿资产。
　　没错，师姐就是这样过来的。她说过，自己刚来时住的也是个城中村，说不定就是这里。
　　我的内心突然间象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刚才的失落感几分钟后就转化成了澎湃的激情。对！这才是真实的深圳，不惜一切燃放青春追逐梦想的地方！这里就是乔布斯当年的地下车库，马云当年卖袜子的翻译社！
　　此后很长时间，当我望着楼顶上迎风招展的万国旗时，走在村里狭窄的道路上与他人摩肩擦踵时，挤在楼下简陋的大排档里吃着10块钱的盒饭时，早晨上班挤在地铁里闻着他人身上的汗臭味时，……我都在想：说不定某一天——也许就在半年、三个月后——这里会突然冒出一个超过BAT的中国第1科技大拿。我可以荣幸地跟他说：我跟您是同一个村的村民，我们住在面对面的握手楼里，还打开窗子握过手，闻过你口中的韭菜饺子味。
　　杜雅芳本科毕业已有3年，其实算起来跟我大学同级。虽然皮肤有点黑，但身材苗条，动作利落，也算气质美女一枚。尤其她的举止很有职业范，我一看就心生敬意。她好象与上个男友刚刚分手，现在感情空白，坐等采花大盗。挑这地方住，她真是找对“贼窝”了。
　　现在是清明节假期，后天公司收假，我正式报到上班。
　　学生时代的衣服上班穿肯定不合适了，北方的款式也不适合南方。明天我正好出去逛逛商场，给自己买点衣服。
　　“杜经理，”
　　“叫我雅芳就好，什么事?”
　　“噢，雅……雅芳，到哪里卖衣服好?”
　　“真不好意思，明天刚好同学聚会，我可能陪不了你去了。”
　　“不用不用，你告诉我去哪地方买就可以。”
　　“如果你明天时间充裕，我建议你还是去东门吧。那里是服装最集中的地方。一号地铁老街站出去就是。”
　　晚上早早洗完澡，舒舒服服睡了一个大觉，倒过了南北纬度高差，上午起床时已经快11点钟了。
　　我看了一下，杜雅芳早已出门了。
　　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将近12点时我才出了宿舍。在楼下找了个招牌看起来有点艺术范的大排档，吃了份当地的肠粉，就进了车站，上了开往东门方向的地铁。
　　中午地铁上的人不多，座位一半都空着。
　　刚过白石洲站，一位男生上车坐在了我的对面，不停地瞄着我看。这种情况我已经习惯了。我低头看着手机，没有理他。
　　突然，我的肩膀被人重重在拍了一下。
　　“朱朱，你去哪?”
　　我惊恐地抬头一看，是对面那个瞄我的男生，他已经顺势坐到我的旁边。
　　“流氓！你要干吗?”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请原谅，请原谅。你太象我一个女同学了。”
　　“你女同学?你跟你女同学这样打招呼?”
　　“不好意思。我向您道歉，十二万分地道歉！您的香水味道闻起来跟我那同学太象了。”
　　“我没擦香水！”
　　我知道这是个搭讪套瓷的，不仅水平低劣，而且长相平庸，举止精陋。刚才那举动，真把我吓得不轻。
　　“那您可是自来香。能否认识一下，我叫——”
　　没等他说完，我用厌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向了另一节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