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姓胡不姓福

　　马车正不紧不慢地向南行进，哒哒的马蹄声像是敲在大地上的鼓点，慵懒而闲逸。车厢内的杨小羊表情落寞，唉声叹气，嘴里不住地念叨：“一无所成，一无所成啊！”他已经向赵无形和吕大成问了之前的事，两人都眼神躲闪、应答含糊，问了等于没问，杨小羊虽然心中犯疑，却也无可奈何。
　　吕大成的心思却只在小丫头身上，他一脸探究的表情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小。”小丫头说完咬着嘴唇，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清澈明亮。
　　“那你姓什么？”
　　“我……我没姓。”小丫头说到这里紧紧盯着吕大成的脸，生怕对方露出不信的表情。
　　“哎呦，真可怜，连姓都没有。”吕大成同情道。他转头看了一眼正自顾自感伤的杨小羊，悄声说：“要不你跟我姓吧？我姓吕，你就叫吕小小，你觉得怎么样？”
　　杨小羊虽然心不在焉，但车厢就那么大，他还是听到了这句话，正想嘲讽几句，就听小丫头说：“不好。”
　　“怎么个不好法？”吕大成诧异道。
　　杨小羊也很好奇，于是转过头来看着小丫头。
　　“你看起来……挺笨的，我不要跟你姓。”小丫头怯怯地说。
　　杨小羊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吕大成懊恼已极，他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小丫头说的没错，可还是忍不住替自己辩驳：“你没听说过大智若愚吗？”
　　“你叫吕大智？”小丫头好奇地问。
　　“额……我叫吕大成。”
　　“不是大智若愚吗？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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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经过一个岔口的时候转头向西，杨小羊挑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疑惑地问赵无形：“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落日谷。这么走近一些。”赵无形应道。
　　杨小羊愣了一下，他是想过要去落日谷，但现在就去吗？九重玄天阵不是冬天最冷的时候才关闭吗？
　　仿佛知道杨小羊在想什么，赵无形解释道：“从这儿到落日谷很远的，即使一路上平安无事，也要走三个多月，若是遇上……”
　　“遇上什么？”赵无形这一停顿让杨小羊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很多人都想进入荒原寻找无色花，但落日谷每次只会放进去一百人，出于公平的考虑，这一百人个的挑选不涉及名望、地位，而是在所有报名人员中随机挑选。这就造成一个问题：有名望和地位的人会不甘心，他们没法左右挑选方式，却可以在报名人员上做文章，也就是说，他们会设法控制报名人数，让落日谷没的挑。”
　　“把多余的人都杀了？”杨小羊失色道。
　　“不见得那么残忍，威逼、利诱皆可。杀人太坏名声了。”
　　杨小羊听了这话并没有觉得安慰，威逼、利诱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对于那些没效果的人呢？终究要动手的吧？“那我们这一路可得小心了。”杨小羊心事重重道。
　　“我知道五色花金贵，很多人都想要，但你……”赵无形提出了他的疑问。
　　“我？”杨小羊心里微慌，他可说不出口是为了炎心，只好撒谎道：“试试罢了，说不定有效。”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向多舌的吕大成却出奇的安静，他怔怔地望着空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想家了？”杨小羊看着他问。
　　“也没有，”吕大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话有些支吾，“就是……我也要进荒原吗？”
　　“这个看你，你想不想进？”
　　“我其实……”吕大成眉头紧锁，一脸的挣扎。
　　“来都来了。”杨小羊调侃道。
　　吕大成的嘴撅了起来，犹豫半晌后道：“那就试试吧，我爹要是知道我没胆子进去，回家肯定要骂我了。”
　　“可不是嘛，”杨小羊笑道，“到时候咱们三个……”他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探出头去问赵无形：“赵哥，你……”
　　“师父和小姐也会去，我要和他俩组队，抱歉啊，小羊。”赵无形歉疚道。
　　杨小羊默然良久。
　　可能是因为距离落日谷还远的缘故，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一行人走得很顺利。顺利有时候意味着无聊，虽然一路上有风景可看，但因为马车不快，同一个风景往往要看很长时间，仅仅通过赏景是免除不了无聊的。特别是相较于之前，车厢里多了一个小姑娘，原本很多能说的话都成了禁忌，这导致杨小羊和吕大成很多时候只能大眼瞪小眼。另外，这小姑娘实在是寡言少语，问她话时若能用点头或摇头回答时，就绝不动嘴；不想回答时就把头深深地埋下，完全不像当初在湖中小榭面对杨小羊的样子。要不是因为声音没变，杨小羊真会以为不是同一个人。
　　相较于中原的繁华热闹，西部显然要荒凉萧索不少，越往西走，地势越高，气温也越低，荒草渐渐成为大地的主宰。
　　这一日上午，马车正行在官道上，车厢里的三人昏昏欲睡，赵无形突然看见路旁有一位老者。那老者身子佝偻，一身风尘，右手拄着根拐杖，正步履蹒跚地往前走。
　　赵无形见他年纪老迈、踽踽独行，有心帮忙，就停下马车问道：“老丈，您要到哪里去呀？要不要搭车？”
　　那老者停步转身，似乎因为耳聋没听清赵无形的话，把左手搭在左耳上，上半身微微前探，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赵无形指了指车厢，做了个向前走的手势。
　　老者立刻喜上眉梢，乐呵呵地走上前来，他先是向赵无形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然后摸了摸车厢的外壁，赞叹道：“好车，好车呀！”忽又皱眉看着自己身上的脏兮兮的衣服，为难道：“我这衣服太脏了，没的弄脏了你的马车。”
　　“没事，您上去吧。”赵无形摆摆手说道。
　　“叨扰了，叨扰了。”老者再次拱手，然后指了指前方，“把我送到前面村子就好。”说完就爬进了车厢。
　　车厢内的三人早就挪出一个位置来，老者在靠近车门的位置坐好，依次冲三人颔首道：“打扰了，打扰了。包涵，包涵。”
　　杨小羊向他微笑致意。小小则依旧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吕大成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这些日子他在车厢里早就待腻味了，跟杨小羊已经找不到话题可聊，小小又是个闷罐子，而赵无形则不愿意理他，如今终于碰到了一个生人，仿佛极渴的人碰到了一汪清泉，探索的欲望已经按捺不住了。
　　“大爷，您家住哪儿啊？怎么一个人在路上走啊？你这腿脚方便吗？怎么也没儿女陪着呀？”
　　老者似乎没料到有人会这么热情，怔了片刻道：“我到前面去，胡家村。”
　　“您姓福啊？”
　　“我姓胡，不姓福。”
　　“就是姓福啊！我说的就是这个，福作非为的福嘛。”
　　“哎呦，我头疼，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儿。”老者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别过脸去不看吕大成。
　　“那您就先歇会儿，咱待会儿再聊。”吕大成意犹未尽道。
　　听了这话，老者的呼吸明显粗了几分，身子侧靠在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赵无形挑起帘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道旁的村子，问道：“老丈，是这个村子吗？”
　　老者睁开眼，忙不迭道：“是，是，就是这儿。”然后就小心翼翼地下了车，走上一条通往村子的羊肠小道。
　　吕大成一脸的不甘心，眼睛紧紧盯着老者的后背，似乎恨不得追随老者而去。
　　马车再次开动起来，又往前行了半个多时辰，车厢底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马车停了下来，似乎是哪里出了毛病。赵无形下车检查，发现是连接轮子的车轴崩断了。
　　车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崩断，要么是因为年久老化，要么是因为有人动了手脚。这辆马车来自寒家，是临行前钱不用亲自准备的，要说是前者，似乎有些说不过去，自然而然，赵无形想到了刚才那位老者，回头一看，那位老者早没了踪影。
　　车厢里的三位这时也下了车，杨小羊和吕大成见状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而小小也终于动容，发出了上路以来唯一一句带有情绪的话：“哎呀！”
　　“我们这是……被人暗算了？”吕大成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应该是那个老头搞的鬼吧？”杨小羊沉吟道，“我看他在路上走的时候很吃力，但上下车的时候动作却很轻巧，那时候就怀疑他了。”
　　赵无形点点头，道：“我也注意到了，路上一直防备着他，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冲车来的。”
　　“你俩……”吕大成气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道：“都知道他不是好人了，还让他上车，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赵无形和杨小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暗处的敌人最难防备，敌人如果肯露面，那就再好不过了，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刚露面的敌人打的竟然是是马车的主意。
　　“看来并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想延误咱们的行程而已。”赵无形思忖道，“届时到不了落日谷，他们也就少了一组竞争对手。”
　　“他们是谁？”吕大成好奇道。
　　“这就难说了，可能是任何人。”赵无形道，“我猜那老丈是专门收钱替人干这种事情的，看他行止动作不像是个内家高手，但他何时做的手脚我却一点也没看出来。”
　　众人不约而同开始回想老者从上车到下车的每一个动作，确实没瞧出任何蛛丝马迹。
　　“算了，不管那老头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杨小羊道，“我看咱就把车厢卸了，拉着马到前面去看看，说不定能再买一辆。”。
　　余人都默许了。
　　三个男人一起动手把车厢卸掉了，然后从行李中挑贵重和必需的带上，其余的扔掉。待收拾完毕，四人再次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