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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更加明媚耀眼，破败宅子外的一处平坦地面上，年轻男子持剑舞动，浑然忘却“深受重伤”的疼痛感；旁边一位老人唾沫横飞，指点江山，“记住，天底下不管是剑招还是剑意都万变不离其宗，讲究一个快狠准，既一剑破万法、一剑递出必要人命。”年轻男子比划完两套剑法后痴痴站立在老人身前，大汉淋漓。
一套沉阗阁林明所传授的那套诡谲剑法，一套鄱阳湖自悟的剑法，这也是他的全身家底了。
老人站起身来冷哼一声，道：“你这两套花架子剑法，不说伤敌了，就是和人比花哨都不入眼，真不知道你那个天下第三的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秦浮生腼腆低头，如一个被私塾先生教育的社下学童一般，轻柔呢喃道：“师父他老人家还没来得及传授我任何武艺就去世了。”
说到这个，他没来由想起了京城那位自诩爱民如子、温良恭俭的狗屁皇帝。这回大难不死，他秦浮生第一次有如此强的求生欲，一定要活下去，好好的。
比如说问问皇帝为什么，去替自己师父报仇。
最不济也不能像一条任人欺辱的狗一般活着。
封无极这次破天荒的没有雪上加霜、刺人痛处，拍了拍秦浮生的肩膀，算是安慰了，也算是一个拉不下颜面的长辈给晚辈赔礼道歉了，擦肩而过时他接过秦浮生手中的清玄剑，平淡道：“看好了。”
秦浮生转过身去，封无极已做完了一个起手式。
只见老人脚下步伐变换不停，出剑极快，形似鬼魅，留下一连串的残影，虚虚实实让人分不清楚透彻。出剑铿锵有力，呼啸之声仿若军中膂力惊人的汉子射出的箭矢一般，如此之下又准确无误，全没有新人的握剑不稳，一剑递出被扭曲的虚空所破坏干扰偏出之感，正可谓应了天下剑招精髓的快准狠。
老人右手握剑，从左至右画半弧横扫而出，瞬间罡风凌厉，仿若大龙卷，激起地上片片冬季枯黄落叶，漫天飞舞、遮天蔽日。遮掩了半边天幕，一下子黑沉下来，噼里啪啦，如万千南飞的候鸟一般。封无极一剑刺出，没有任何花哨招式，直刺身前，极快、极狠、极准。
剑停，遮天蔽日的漫天枯黄树叶簌簌落地，重见老人身影，只见清玄剑整个剑尖刺满一摞树叶。
老人抖了抖手腕，所有串在剑尖的树叶激射而出，极快、极狠、极准，不管是草叶还是才冒出的树枝都被齐齐削去，所过之处所有阻挡的东西全部被夷为平地，软弱无比的树叶在老人手中竟是一点都不比神兵利器差多少。
封无极缓缓走到秦浮生身旁，席地盘腿而坐，清玄剑横放在膝上，平淡道：“天下练武之人和这练剑差不多，首当其冲的不是招式有多厉害，一招能杀多少人，最重要的而是心。”
秦浮生也随意盘腿而坐在老人身前，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心怕错漏一字一句。
老人继续说道：“心态要好，要有对剑的向往和热爱之心，攀比是要有的，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嘛，但不可盲从或者和太强大的对手攀比，否则定然会因为差距过大不及而心生颓败泄气，从此一蹶不振，这和明珠蒙尘有异曲同工之处。剑心澄净清澈如水，不能有丝毫杂念，一心一意只为剑。当然你也可以有一剑在手天下无敌的感觉，这也是剑心庞大明确的一种，最不济就当打肿脸充胖子给自己壮壮胆嘛。其实江湖上也不乏此类谁都看不上、认为老子便是天下第一的倨傲莽夫。”
封无极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何谓快狠准？刚才老夫那一剑直刺便是很好的证明。并不是说那漫天飞舞的树叶就排列成一线等着老夫去刺了，而是在短暂一剑刺出的时间里手中青锋已经变换几十次方向了，这叫快。而次次穿透树叶中心这叫准，至于狠嘛，老夫这一剑递出犹如几十剑刺出，试想一下如果面对的是一个人，那么无论多么强大的高手不都得葬送在剑下，被捣碎成一片齑粉。”
秦浮生沉默不语，好似在仔细深思什么。在他眼中仿佛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自己手握青锋，使出如刚才封无极那霸道、凶猛的一剑，把对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封无极想了想后，道：“天下剑招、剑气、剑意都太耗费剑者精气神，然人力终有穷尽时，如何利用有限的气力使用更多的剑、杀更多的人，只有化繁为简，天下高手皆是如此，讲究一个一剑即全力、决胜负，只有杂耍卖艺之人才会求弄花哨……”
秦浮生点了点头。插话道：“我师父也是如此说的。英雄真可谓是心心相惜。”
被打断话语的封无极有些不悦，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然而这个办法终究不是长久之事，如果有杀不完的人、用不完的剑呢？除了等死还有选择？老夫很多年前自创了一套名叫《无极衍剑》的剑法，此剑法的关键就在于一个衍字上，无穷无尽的衍生而出，剑招再生剑招、剑气再生剑气，使之不枯不竭，永久长存。
秦浮生，现在我把《无极衍剑》的口诀传授于你，仔细听好了。”
短短五百来字的剑法，起始几句并不新奇，只是普通剑法的口诀，可越是往后就越是震慑心魂、如雷贯耳，与天下所有剑法截然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
秦浮生记忆超群，读书看字时都可过目不忘，要记住这简短五百字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封无极念完口诀后，问道：“记住了？”
秦浮生从头到尾默诵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平淡道：“记住了。”
封无极哈哈调笑道：“你小子别的本事不咋地，就这记性还尚可……能与老夫年轻时候相提并论。”
被称赞了一番的秦浮生并没感到如何满意，反而毫不客气的白了封无极一眼，老匹夫脸皮不可谓不厚啊！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的老人很大气的没有去计较，忽然一本正经起来，正色道：“秦浮生，你现在不要顾及其他，一样一样的来，循序渐进，只顾一心一意学习老夫刚才那一剑，什么时候能一剑穿透十片叶子再谈其他的，比如如何衍生、如何控制力道，这之后老夫再以兵家的上乘路子以战养战来给你喂招。”
秦浮生何曾不明白老人的良苦用心，急功心切，想着能学几样是几样，越多也好，多多益善，反而导致杂而不精，甚至说又重头开始试炼，影响其心境，更何况身为半个读书人的他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点了点头后，平淡道：“晓得了。”
老人转身离去，留下年轻男子一人以及那把很好看但很怪异的清玄剑。
秦浮生缓缓站起身来，使用念力驱动清玄剑上浮握在手中。他尽可能的回忆老人刚才比划的所有剑招，随后一招一式跟着比划起来，和婴儿学步一般，跌跌撞撞、生疏无比，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
勤能补拙，更何况秦浮生并不痴傻，反而很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很好的证明。
三遍之后已经有七八分形似。五遍之后，一套剑法比划下来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凝滞感或是停下来需要回想下一招式。十遍之后已经有了三四分神似。
转移注意力使然，在这途中秦浮生没有感受到任何伤口发出的痛楚，专心致志练剑。哪怕练剑是个辛苦活，大汗淋漓的他也没觉得如何疲惫劳苦。一刻不曾停滞，一遍练完新的一遍就又重新开始，二十遍过后，已是有了八九分神似。他停下动作，短暂休憩了片刻，大口喘着粗气，衣衫已被汗水打湿得滴水，发丝一缕缕紧贴着脸颊和身体。
随后他弯腰拣起二十片泛黄枯叶，握在左手手心，在身前猛然抛洒而出，漫天飞舞、密密麻麻，同时发出拍打空气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简单一剑刺出，这时才发现要想刺穿树叶难如登天，哪怕清玄剑的剑尖锋锐无比，细小如绣花针一般。每次剑尖眼看都要碰到树叶了，可轻柔无比宛若无根浮萍或是棉絮的树叶都会被清玄剑裹挟而来的微小劲风给吹拂开，其次便是准心问题了，位置随时变换不停的树叶要想一剑刺准也是一个莫大的难题。
第一片树叶落了空，手腕抖动，剑尖变换方向，他迅速朝下一个目标刺去，可没有任何意外，与先前如出一辙。
二十片树叶全部落地，秦浮生“一剑”刺出，竟是没有刺穿哪怕一片树叶，剑身上空无一物。
一剑落空的秦浮生暂时还没有继续刺树叶的想法，而是蹲下身来仔细思索。
要想刺穿漂浮不动轻柔无比的树叶，那么速度必然要快，最不济要在微风吹拂开树叶前就要刺穿，这样才好对付下一个目标。至于准心，手臂要坚硬如钢铁，不可颤抖，同时又要柔软无比，跟随树叶的飘动而动，一直紧随其后，一旦慢上半步，那么就不要想着能够建功了。
大致想清楚后，秦浮生随意拣起一把树叶，一把抛洒空中，又“一剑”直刺而出。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一剑又落了个空，没有任何“收获”。
第三剑。
第四剑。
哪怕每一剑都落空，都没能让他生出丝毫颓败感或是要放弃的意思，反而越发坚定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
……
日落西山，黄昏中、暮色里，天空泛起红晕，已是不见太阳的光景，它只是留下一大片的火烧云，如沉鱼落雁的佳人脸上所施的粉黛一般，好看得容易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远方破败宅子一位俏皮可爱的妙龄少女做好了晚饭正准备跑出宅子去喊她的浮生哥哥吃饭，却不料被自己的爷爷一把拉住，说他现在用心其深、身临其境不要去打扰，要等他自己“醒过来”，不然有损他的剑心。
一直很喜欢浮生哥哥的少女自然很听自己爷爷的话，或者大部分的原因是更加担忧，所以哪怕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前去打扰，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能让浮生哥哥生不如死，或者干脆身死道消。一幅担惊受怕的模样。老人笑着解释安慰说，只要不去打扰就会没事，几个时辰后自然而然就能醒过来了。少女听自己爷爷如此说拍了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天空黑沉如墨，一轮皓月高挂九霄，零零散散的星宿点缀装饰。
明亮圆月照耀而下的大地异常清晰，与晴朗白天没有任何区别，观看任何事物都宛若洞若观火一般。
远方的简陋宅子早已经歇了灯，屋中的爷孙俩渐渐有了些鼾声。
年轻男子又一剑刺出，哪怕此时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得能滴出水来，一滴一滴，滴滴答答，落在秦浮生耳中宛若一曲美妙动听的乐曲。
他干脆脱掉厚重的衣物，以此来节省气力。彻底没了束缚后依旧一剑又一剑的刺出，不让自己有片刻的歇息，乐此不疲。
他已然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废寝忘食又如何？身心疲劳又如何？只要剑法能够精进寸厘哪怕付出再多也都值得。
第二日天明，天空吐出鱼肚白，空气变得异常新鲜清晰，随后东方出现第一抹红晕，随后大如车盖的太阳缓缓升起。
年轻男子又一剑直刺而出，这一剑比之先前所有直刺好像更快、更准、更加霸气、凌厉，与老人刺出的那一剑已有五六分形似、三四分神似。
一剑刺出之后，年轻男子直接累得昏厥在地，清玄剑悬浮于他身旁。
一名面容褶皱的老人缓缓走到他身边，一根手指屈指弹在剑柄上，随后清玄剑掉落于地，他看了一眼剑尖如糖葫芦串在一起的枯黄树叶，仔细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五片。他用感叹的语气说了一句话，却难以掩饰语气和眼眸深处的喜悦：“没想到老夫临老还能捡到一个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