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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前尘迷梦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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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听溪慢步暗观。京师权贵势要之家她几乎看了个遍,看来看去,最欣赏的还是魏国公府的府邸布设。不过谢家地位尊崇、财势雄厚,光是主宅就占了大半条街,别家想仿也仿不来。
  
  在仆妇的导引下,陆听溪随着叶氏等人一道转去芙蓉阁。
  
  芙蓉阁建在花园中,三间七架,临近水次,大厅宽转,内中已聚了不少女眷。
  
  陆听溪正跟几个相熟的闺秀说话,忽听身侧一阵骚动,循着众人视线看去,便见一华服少女被一众从人簇着,迤逦步来。
  
  少女眉如新月,面似桃花,通身珠翠宝石在泼洒进来的天光下熠熠生辉,尤加她嫣红唇脂,诸色驳杂,乱花人眼。耳畔一对金摺丝点翠四珠二面宝石耳环硕大无朋,随了她行路的举动,沉甸甸左摇右荡,陆听溪仅是看着都觉难受。
  
  来人正是董家小姐董佩,陆修业上回提起的那个一心想要做魏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世家小姐。
  
  一旁的陆听芝扯了扯小堂妹的衣袖,低声笑道:“她怕是将自己妆奁里的头面全戴在身上了,就那从头到脚的一身行头,我估摸着加起来能有几十斤。还有她那脸,涂的脂粉也太多了些,唇脂颜色又过艳,跟鬼似的。”
  
  “你说她要是顶着这一身玩意儿跑起来,会不会被那些珠子宝石坠得左晃右荡?要是再来一阵大风,怕是会迎风飘粉。”
  
  陆听溪一口白豆蔻熟水险些呛进鼻子里。
  
  “魏国公世子才不会看上她,她再拾掇也是白费心机,”陆听芝忽而看向小堂妹,“还是咱家淘淘生得美,即便打扮得简省,也貌压群芳。她那脸色白得不自然,淘淘这肤色才叫好看,奶白奶白的,还有粉晕,嫩得能掐出水来。”
  
  陆听芝当真伸手来捏,却在听见董佩的声音时顿住。
  
  “听溪妹妹,许久不见。”
  
  陆听溪转头看去,正对上董佩那张要笑不笑的脸。
  
  她不以为意,和董佩相互见了礼。待要坐下,却听她道:“听溪妹妹可要随我们游园去?”
  
  陆听溪思及今日还要配合谢思言的筹划,想先歇会儿,一旁的陆听芝却帮她应了:“自是好。”
  
  董佩也不过随口一说,见状却不好改口,又问了旁人去否,最后带着一群闺秀浩浩荡荡出了芙蓉阁。
  
  走在前头带路时,董佩不时拿余光瞥陆听溪。
  
  她不愿跟陆听溪走在一起。原因无他,陆家这位五姑娘容姿无双,又才具称绝,她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陆听溪小小年纪,已是风华绝代。旁人与她相较,便是被日月辉煌掩了光芒的星斗。
  
  她今日特特盛装累饰,就是不想被人比下去。起先远远瞧见陆听溪衣饰简单,她还暗自庆幸,及至对方抬起头,她顿生挫败。
  
  陆听溪素日着嫩色时娇胜海棠,如今衣着淡雅,便是天然去雕饰,清波芙蕖一样,竟是愈加突显她粹白净纯的气质。
  
  再看她那肌肤,如新荔似牛乳,还晕着淡淡的粉,水盈盈的,根本不必涂脂抹粉。
  
  还有那打眼的丰胸纤腰。
  
  董佩暗自气闷半日,又慢慢释然。
  
  才色称绝又如何,还不是得罪了她思言表兄。有一回这二人不知为何对峙,表兄面色阴冷森然,她仅是旁观都觉悚然心惊,她还从未见过这位金尊玉贵的表兄露出这等可怖神色,陆听溪倒是混不在意。
  
  可惜表兄从来也没真的把陆听溪如何。许是因着陆听溪当时年纪尚小,表兄不好计较。
  
  等她成了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陆听溪就跟她不是一个等次的人了,到了她跟前还不是得规规矩矩的。
  
  董佩面色松快了些,重新端起笑来,跟身边女眷攀谈。
  
  走在后头的左婵也在暗中打量陆听溪,只才看几眼,就被身旁的许家二姑娘许珊扯了一把。
  
  “依我看,阿佩和魏国公世子的亲事没跑了。前阵子,我问阿佩亲事可是定了,你知道她如何说的吗?她回了句,魏国公世子不日便回京了,”许珊眉飞色舞,仿佛与有荣焉,“说不得过不了几日,便会传出定亲的喜讯了。”
  
  左婵嘴角一扯,许珊方才在董佩面前缩手缩脚的,就差上去给人家提鞋了,如今到了她跟前就“阿佩阿佩”地叫,仿佛和董佩多么熟稔一样。
  
  心中虽对董佩不屑,左婵却不敢表露在脸上。董家和谢家是四门亲家,万一哪日当真亲上加亲了,董佩还不是想怎么刁难人就怎么刁难。
  
  许珊见左婵不过附和几句,便又绕到前头去董佩跟前凑趣。
  
  董佩被身周一群和许珊一样久惯奉承巴结她的世家女团团围着,众星拱月一般。
  
  转过一汪方池,众人忽然一静。
  
  不知是谁先道了句:“前头那位可是魏国公世子?”
  
  众女万没料到会在此遇见这位世子爷,惊喜不已,不多时,又不约而同望向董佩。
  
  “世子爷怎到园子里来了,莫不是特特来看董姐姐的?”
  
  “这还用问,不是来看董姐姐,莫非是来看你的?此间跟世子爷关系最近的非董姐姐莫属。”
  
  “你们休要打趣了,董姐姐已羞得满面飞霞了。”
  
  许珊等人凑在董佩跟前低议,字字句句皆是艳羡。董佩嗔瞪一眼:“看我回头不撕烂你们的嘴!”
  
  嘴上这般说,手却飞快理了裙钗,余光里瞥见谢思言往这边来,羞色更甚,低头趋步迎去。
  
  她从得知谢思言归京那一日就开始筹备,为的就是这一刻。这种万众瞩目、人皆歆羡的感觉,是她梦寐以求的。
  
  她知道身后众人都在看她,腰背越发挺得笔直。
  
  早已想好头一句先说什么,到得近前,她屈身行礼:“表哥……”
  
  她后头的话尚未出口,就觉眼前衣袖一晃,转头看去,谢思言竟已容色冷淡地越过了她。
  
  后头众女惊而相觑,又齐齐看向董佩。
  
  左婵不由哂笑,她还道董佩多大能耐呢,什么未来世子夫人,合着不过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枉她方才还忌惮着她。董佩今日闹了一通笑话,往后非但再难在京中女眷面前摆谱,还要成为京中的笑柄。
  
  董佩不可置信,甚至忘了自己尚屈着膝,就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呆呆望着谢思言的背影。
  
  谢思言纵再是疏淡,见了面也该应个礼,今日竟看也不看她一眼,还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莫非她何时得罪了他?
  
  董佩慌了,转身跟上。
  
  站在人丛后头的陆听溪正跟素日交好的手帕交丁白薇讨教木瓜渴水的制法。才说到如何将去皮除瓤的新鲜木瓜切片,就觉背后冷不丁掷来一道沉沉目光。
  
  被注视感过于强烈,对方似要在她身上洞穿两个窟窿。
  
  陆听溪一惊回头,正对上谢思言莫测的目光。
  
  她一怔回神,忙随众人一道垂首,跟他见礼。
  
  杨顺暗觑了眼世子今日的这身行头。松鹿灵芝阔白玉带,行云纹雨过天青色织金宋锦交领阔袖直身,纤尘不染的皂色皮靴。通身簇新,连头上的冠帽都是新打的,越发显得世子身如松竹,玉树仙枝一般雅逸清隽。
  
  可陆姑娘偏不抬头。
  
  杨顺纵不看也知世子面色不太好,忙给自己找了个差事,回头冲赶上来的董佩示意退到一旁去,莫要跟来。
  
  这董家小姐可真没眼色。她方才端着那架势,谁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这显然也是得了董家人授意。世子今日这般当众下她面子,是给她的警告,也是给董家的警告,董家的脸面是谢家给的,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世子照样让他们没脸。
  
  再转头,却见世子爷神色稍霁,正疑惑,发现世子的视线不动声色在陆姑娘裙幅上徘徊少刻。
  
  那上头绣了一小片灵芝纹。
  
  杨顺看了眼世子腰间的白玉带,了然舒气。
  
  世子爷心气儿顺了,他们底下这帮人才好办差。
  
  陆听芊素来不惯与众人交际酬酢,只留在芙蓉阁吃茶,听旁人闲谈。她近来着意于穿戴打扮,听人闲谈时,便对此格外留心,有什么时新衣饰、妆容,她都暗暗记下。
  
  听了半日,忽然内急,由一个丫头领着去了东净。
  
  出来后,陆听芊打量一番董家的水榭亭阁,心里暗拿这园子跟自家的比较。她方才坐得久,折返时走得慢慢悠悠,权当散步,倒也不急着回去。
  
  才转过一座假山,抬头就望见对面一道颀长身影。
  
  陆听芊手心沁汗,忙上前行礼。
  
  沈惟钦认出她便是陆家的四姑娘,又想起那日那道怯生生的目光,面色更冷。
  
  陆听芊低着头,并未瞧见沈惟钦的脸色,听见他冷淡道了平身,局促直起身。
  
  她动作间,环佩叮当。
  
  沈惟钦将越过她时,目光扫到了她胸前那枚出廓玉璧上。
  
  陆文瑞大惊:“你是说孙先生出面是因你……”
  
  江廓轻叹:“姑父也知侄儿曾得过孙先生的指点,承蒙先生错爱,侄儿在先生跟前也能说上几句话。侄儿先前曾给先生写过一封密信,分析朝局、点明利害,又动之以情,终于说动先生出山。只姑父也知,侄儿在朝中立足未稳,故此特请求孙先生切勿将此事外泄。”
  
  “孙先生果然一字未吐,然侄儿日前又被一事困住。”
  
  “侄儿……侄儿听闻姑母在暗中为淘淘留意夫婿人选,心乱如麻。不瞒姑父说,侄儿对淘淘满心爱怜,愿护淘淘一辈子。只是侄儿家世并非顶好,不敢张口。”
  
  “原本侄儿打算让此事烂在肚子里,但现在却突然想说出来,”江廓似乎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侄儿……侄儿想请姑父看在侄儿对陆家和淘淘心意拳拳的份上,考量侄儿与淘淘的婚事。”
  
  陆文瑞沉默。
  
  如若江廓所言属实,那么这个少年人实在了不得。孙懿德性情古怪,老谋深算,能劝得他出面,这是何等智谋?何等辞令功夫?
  
  这样的少年人,不要说还是出身官家,纵然是个全无助力的白身,将来也必是人上人。
  
  再者,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知搅进陆家这桩事会有何隐患,但仍是这般做了。
  
  若为自家利益倒还好说,若真是因着他女儿,那这是何等深情厚爱?
  
  陆文瑞深吸一口气。他还真没瞧出江廓深藏不露,只知他平日交际广泛,十分勤勉,从前也跟着一群士子找孙先生指点过文章。
  
  江廓察言观色,似是忐忑不安:“姑父若是……若是觉着侄儿挟恩图报,侄儿也无话可说,只是淘淘……”
  
  陆文瑞盯着他:“你如何证明此事乃你所为?可敢与孙先生当场对质?”
  
  江廓躬身:“自是敢。”
  
  陆听溪一碟子米面蜂糕下肚,甘松来报:“姑娘,人来庄上了。”
  
  陆听溪赶过去时,陆修业正立在书房外头——陆文瑞在庄上有一处书房。
  
  “父亲、孙先生还有江廓都在里头,”陆修业道,“才进去,估计得好一会儿才出来。”
  
  陆听溪点头,立到了陆修业身侧。
  
  “姑父怎仍是不信,”江廓苦笑,“姑父不信侄儿,难道还不信孙先生?这可是连孙先生都承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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