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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广东打工实录 / 第11节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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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丽娟闻言,更加气极败坏了:“你那不是骗我吗?”
  陈刚急忙辩解:“我没骗我,我真的没骗你啊。我哥哥姐姐都结婚了,去年我妈又病了,我也要寄钱给家里啊。”
  听了这话,丽娟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她其实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她原以为陈刚在这边混得很好,没想到不但人又黑又瘦,处境也和她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与其说她生气,还不如说她是心疼来得更确切些。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只好等陈刚发工资了我们进他的厂。因为无聊我和丽娟也在附近转了几天,正如陈刚所说,外表看上去规模大一点的好一点的工厂根本进不去。那些又小又破的厂倒是可以进的,但一看就知道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当然,那些好厂也并不是所有的职位人事都要私下要钱的,比如那些非一线工人的职位就不要钱。我们原也想,怎么样也算得上是高中生,做一线工人实在有些委曲了,抄抄写写还是可以的吧。可看了那些招工广告,一般都要求大中专,有个别职位要高中的吧,还一定要会英语、电脑或有相关工作经验。看到这些招工广告,不要说去应聘了,就是连试一下的勇气我们也没有了。
  
  我和丽娟本来带的钱就不多,眼看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我和丽娟更加着急了。更令我们提心吊胆的是,这边暂住证查得很紧,常听阿玲他们说谁谁正在路上走就被抓了,谁谁又被送到樟木头了,谁谁三百元被亲人赎出来时己被打得半死。这些传言让我们心惊肉跳。虽然来时的火车票我们一直保留着,但火车票一过三天就失去代替暂住证的作用了。偏偏那三天,治安队没来查过一次房。
  日期:2018-07-2800:02:42
  正在我们以为查暂住证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时,在一个夜半时分,我们睡得正香甜时,忽然听到附近传来重重的踢门声,同时伴着大声的呵斥及纷乱的惊叫。睁开眼晴,还看到几束雪亮的手电筒的亮光从门缝里射进来,一闪一闪的。
  首先是阿玲一声惊叫:“查暂住证的来了!”
  
  听了这话,我象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后跟。在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嘈杂声中,我抖抖索索地穿上衣服,连滚带爬从上铺的蚊帐里钻出来坐到丽娟的床上。这时丽娟也醒了,惶恐地问:“怎么办?我们怎么办?”
  我急得都快哭出来:“我也不知道呀。”就这样,我们两个人相拥着,彼此能感到浑身发抖。我甚至能听到她牙齿“得得”的撞击声,我自己的牙齿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得得”起来。正在不知所措之时,阿玲上铺的那个男孩也下床了,他小声说:“你们两个快跟我来。“
  仿佛是暗夜的山路中遇到一丝亮光,我和丽娟立刻不抖了。虽然平时他从不正眼看我们,但现在除了跟他走别无选择。我们借着外面模糊的亮光走到那男孩身边,其实不是走而是挪,因为房间本来就很小。男孩走到屋内唯一的窗户前,将窗户轻轻推开,自己先慢慢把两腿伸出窗户跳了下去。然后他在窗户外面轻声说:“快,象我刚才一样跳。”
  好在窗户很低,我和丽娟学着他的样子跳了出来。刚跳过去,阿玲老公便在里面将窗户轻轻关上了。他和阿玲来东莞三四年了,两人是有暂住证、结婚证甚至节育证的,所以并不怕查暂住证的。
  我们刚松了一口气,出租屋门外传来了大声的呵斥和踢门声:“开门,快开门,暂住证!”
  那男孩猛地拉着我的手,命令道:“快走”于是连想都顾不得想,我又拉住丽娟的手,没命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跑去。虽然我们都穿着布鞋,但慌乱之中,我还是跑掉了一只鞋。脚下的路非常生硬,我赤裸的左脚硌在上面生生地疼,我带着哭腔说:“鞋,我的鞋。”
  我想停下来,男孩却死命拉着我的手:“来不及了,他们看到我们床空着,说不定会追过来的。”我只好拼命压抑着脚上的疼痛再起奔跑起来。
  好在小山并不远,小山虽然不大,但里面灌木丛生,十分难走。那个男孩好象是非常熟悉地形的,三拐两拐就把我们带到了山坡上的一个宽阔地带。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说:“今晚就在这里过一夜吧。”
  丽娟惊叫:“过一夜?这怎么行?这里蚊子这么多,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他们查过不就走了吗?”
  男孩生硬地说:“不一定的,有时候他们要查两三次的。”
  
  刚才跑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停下来,我感觉自己的左脚心更疼了,不由“丝丝”抽着冷气。丽娟难过地抱着我:“海燕,坚持住啊。”
  听了这话,想到原本应该睡在那所著名大学校园宿舍的我,却在陌生的异乡狼奔豕突,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没想到在这里连哭都是不自由的,男孩粗暴地说:“哭什么哭,小心治安队听到了上来抓人。”
  我心下一惊,哭声嘎然而止,硬生生地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似乎蚊子也欺生,夜色中不时响起我们三个人的巴掌声。真是奇怪,相对北方人来说,广东人一般比较瘦小,但这边的蚊子却个头比较大,且很傻,盯住了人便死死不松口,巴掌落下去一打一个准。虽然很准,但总是不停地打也是让人厌烦的。如果有风还好,郁闷的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在我们家夜里己有些冷了,但这边却还闷热异常,山上灌木丛生,更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我和丽娟相挨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对面就是那个带我们上山的男孩。男孩这时己将上衣脱掉铺在石头上,又将脚上一双鞋子脱下来放在衣服下当枕头,然后舒舒服服地仰躺上去。
  丽娟惊道:“你真要在这里睡一夜?”
  男孩无奈地说:“我不是第一次在这儿睡一夜,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夜,刚来这边没找到工作的人有许多连房子都不租,直接在山上过夜的,又省钱又没查暂住证的。”
  我好奇地问:“自从来东莞后,总听说查暂住证,没有暂住证到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呢?”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说:“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要是被治安队查到你没有暂住证,一律扣起来。没人带钱去认领的,要被关15天;15天后还没有人带钱去认领的,就送到樟木头镇;一个月后还没人拿钱来认领的,就送到广州花都,接下来就不知道如何处置了。”
  丽娟愠怒道:“都怨陈刚,他为什么不给我们办暂住证,害得我们象逃难似的!”
  男孩冷冷道:“你以为暂住证就那么好办吗?进厂还好说,有厂方统一办理;象我们这样没进厂的,办一个暂住证最少要交220元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到。”
  
  虽然我们“同丨居丨”一室快半个月了,这却是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想到刚才要不是他我们现在就是在治安队了,我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孩忽然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轻轻吐出两个字:“王磊。”他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不带任何地方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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