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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萤光短歌 / 第14章 鸿海饭店

第14章 鸿海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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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谨承把折成一卷的钞票塞到包曼盈手里,没什么表情地拉开被砸坏的铁栅门。
  
  其余人围在身后,有不忿的想上前阻拦,被包曼盈用眼神喝止。打.砸只能出气,比起还要上交家里的房租,这一千块全部落进她的口袋,哪种更划算不言而喻。
  
  闻萤哭得快要拧干自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站起来。
  
  刚才和赵姝萍的推搡中,她过耳的短发炸成了蒲公英,一小撮粘住眼睛,拿手抹开。
  黄色光线雾一样弥漫,谁也没有说话,一两下门轴的轻响干涩如鸦叫,闻萤受气氛的驱策,不自觉收声。
  
  这个熟秋的夜晚没有风,窒息感无止尽蔓延,空气像被胶水黏住。
  
  林谨承沉默地牵过她,感到瑟缩抗拒的意思,不轻不重地看去一眼。一贯冷淡的眼中闪过怜悯,微微刺痛了闻萤。
  
  并非自尊心作祟。
  一早知道他家境优渥,模样好看,成绩也不错,就是性格有些古怪。
  
  如果对他的接近曾抱有粉色幻想,那么在他几次亲历她的不堪时刻,日常的相处也始终克制漠然,闻萤已经认清了现实——这就是个想趁高中最后一年做点出格举动的男生。
  
  可现在,那点一闪而过的怜悯告诉她,他的情绪也有牵动。
  所以对于他,自己终究还是有那么一点特别吧。
  
  闻萤执拗地望着他,尽管知道此时嘴巴撇成一根骨头,眼睛肿成金鱼,但她顾不上了。
  
  ——人总是贪婪的,你给了我一点,我会忍不住索要更多。
  ——你想清楚了。
  
  林谨承垂眼,牵着她转身下楼。
  
  *
  
  楼上赵姝萍的呼喊渐弱,等闻萤走到一楼,再听不见。
  
  周遭是与白天不遑多让的热闹,麻将馆还没打烊,理发店仍未歇班,头顶闪烁霓虹招牌,声音和气味在微凉的夜风中鲜活。
  
  闻萤不出声地哭,一只手掩上脸,泪水淌过下巴,滴落衣襟。
  另一只手林谨承牵着,他走在前面。
  
  羊肠道上和那么多人错肩,却没有任何惊诧或是好奇的眼睛转来,这里每晚都有故事,他们不过只是其中两条寻常的夜游魂。
  
  后来眼泪流干了,心还像在一斛温泉水里泡着。
  是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上次露营时,他们就这样握着手,坐到散场。
  会不会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变得不太一样?
  
  闻萤五指悄悄分开,从指缝窥探林谨承,只穿了件单薄的T恤,背脊挺直,脚步闲然,像傲人的鹤。
  五指悄悄合上。
  
  ——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
  ——我的身后空无一人,能不能一直跟着你。
  ——请让我一直跟着你。
  
  两栋楼间涌来大股在深夜骤冷的风,闻萤身上的连帽衫能御寒,可贪恋他手里的温度,还是攥紧了些。
  
  心中仿佛经历一场八级地震,轰然作响。
  怎么办,她居然重新喜欢上自己喜欢的人。
  
  “你……”
  闻萤细微地哼出一个字,还在拿捏措辞。林谨承听到了,转头看她。
  她不得不一气说完:“你怎么会来?”
  
  林谨承说:“你没挂电话。”
  闻萤怔了怔,脸色随即转为惊恐:“那那那……那我这个月话费不是超很多吗?”
  
  林谨承宽慰她:“我走到你楼下就挂线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住哪?”明明她连郁素和方沐海都没透露。
  
  “我认识包曼盈,上次问了她。”那张冷傲的漂亮面孔一旦流露温和,让人感受不到距离,他继续走着,手依旧没松开,“你不用太感激我,那一千块也不是我的。闻萤,你明天就回家跟你妈妈讲和。”
  
  “为什么?”闻萤不可思议地顿住。
  “我们这个年纪,手里哪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眼中透着分明的落寞,嘴角却勾着笑,“讲和不代表原谅,要把愤怒和仇恨吃进肚子,变成燃烧的矿石。”
  
  *
  
  除去“让人捉摸不透”这点,闻萤觉得林谨承比她成熟得多,比她懂得的多,淡然面色下覆有超越同龄人的冷静。
  
  虽然他的话,有时让人莫名生怯。
  这样的男生,或许对普通的校园恋爱是没什么兴趣。
  
  这一晚,林谨承带闻萤去到两条街外的鸿海饭店,这才发现赵姝萍每天上班步行只要二十分钟。
  
  林谨承说他在饭店有自己的套房,不想回家的时候,就来这。闻萤有些羡慕,说他连房子都有两处,想去哪就去哪。
  
  “不是,家里……很脏。”把闻萤带到新开的房间,他停在门前,“我偶尔忍受不了,才来这住两天。”
  
  家里很脏?
  闻萤记起他以前似乎说过同样的话,什么洗衣机很脏之类的。
  
  “闻萤。”
  她正在走神,不期然被叫住。
  
  走廊墙面铺上猩红丝绒,壁灯灯光昏昧。林谨承按住闻萤后颈,手指揉进她的头发,大约练习已久,动作无比娴熟。他低头,沉冷嗓音带有蛊惑性,瞳仁的琥珀色像蜂蜜,让人妄想用小指蘸取,一口口舔净。
  
  他说:“挨打就要记痛,下回别那么冲动。”
  闻萤僵硬地点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丝线般缠绕耳朵:“你听我的话,我慢慢都会教给你。”
  
  教什么?
  如何与包曼盈周旋,保护自己吗?
  还是该怎样把愤怒和仇恨变成燃烧的矿石?
  
  林谨承没有说明白,他眼里映出她迷离徜恍的脸,那只手离开前带着垂怜般的温柔,“早点休息。”
  
  半小时后,闻萤就着客房的一次性洗漱用具草草梳洗完毕,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林谨承刚才告诉她,赵姝萍来过了。
  
  早在他们离开小街的时候,她就不放心地一路跟过来,向他反复解释当时被愤怒和惊恐冲昏头,事后非常悔恨。
  赵姝萍知道他是林肇言的儿子,多少放心一些,走前不停感谢他及时的出面,麻烦他照顾闻萤。
  
  闻萤关了灯躺在床上,茫然望向黑洞洞的天花板,脑海中大致勾勒出赵姝萍感谢时一定还不停地鞠躬,堆了满脸的廉价笑容,模样卑微。
  
  多可怜,一百块就把她们逼成这样。
  
  当时听到包曼盈说那种话,她实在气不过,想到拿假.钞报复。谁知行事鲁莽,以为这样就能教训别人,到头来是自己栽跟头。
  ——可你是我妈妈,那种时候为什么不能保护我?
  
  闻萤双手把被子举过头顶,蒙住脸,断断续续地小声啜泣。
  
  林谨承。
  我听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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