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许言枫没料到她会突然凑近来，只是一股汹涌的少女甜热气息，像是盛夏骄阳下热烈的红色浆果，而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晶亮水润，像是磁石一般，牢牢吸住了他所有心神。
　　
　　他呼吸一窒，愣了愣，头急忙往后一仰，又故意要掩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大叔早就不流行了，我听中国的女孩儿们说，现在流行的都是什么小狼狗小奶狗小鲜肉的……”
　　
　　许言枫说着就往自己身上指，笑出一口白花花的牙：“她们说，像我这种，就刚刚好。”
　　
　　“那你去撞她们呀，”贺郁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还吹自己吹上瘾了。”
　　
　　她说话一套儿一套儿的，是许言枫从未接触过的新鲜感觉，他心里更加难以自拔，便跟痴汉一样嘿嘿一笑，低下头：“娜娜，你真有趣，我更加喜欢你了。”
　　
　　贺郁娜做了个干呕的表情，进了她妈妈的车，再也没搭理他。
　　
　　等保险公司取证完，都将近晚上十点了，李红梅瞒着贺郁娜，偷偷给许言枫留了个联系方式，“你周六直接开车来接娜娜，她在这边没什么朋友，你多带着她玩玩。”
　　
　　“好的阿姨！”许言枫巴不得，喜笑颜开地把棒球帽抬了抬，“那咱们周六见！”
　　
　　贺郁娜坐在车里，塞着耳机听歌，完全不知道车外进行着什么“交易”。李红梅又叫了秘书过来，把贺郁娜的车开去4S店做修理，一切安排妥当，这才进自己车打算回家。
　　
　　她瞟了一眼女儿，见她小小的脸大半张都被长发盖住，便给她顺手理了一下：“什么时候把发梢修一修，都这样长了。”
　　
　　“我不修，”贺郁娜闷闷不乐，“我要把头发留着。”
　　
　　那时候她爸爸去世，她就下决心不再剪发，因为以前爸爸老夸她的头□□亮，经常笑着说：“娜娜就是家里的莴苣公主，头发又长又好看，总有一天会钓回来一个白马王子的。”
　　
　　她每次听了都哈哈大笑：“爸爸，你简直不会编故事，遇见白马王子的是白雪公主，不是莴苣公主好不好。”
　　
　　李红梅见女儿默默的，像在想心事，便故意逗她道：“看你魂不守舍的，是在想徐医生呢，还是在想那个许派对啊？”
　　
　　“我谁都没想，”贺郁娜把音乐音量开到最大，头侧到一边去看车外，像赌气似的，“等我什么时候遇到了白马王子，我就什么时候去剪头发。”
　　
　　李红梅哎唷一笑：“今天我们闺女不是遇到两个白马王子吗？”
　　
　　“撞我车的那个肯定不能算。”
　　
　　“那徐医生呢？”李红梅少有时间和女儿聊天，现在得了机会，更是挖空心思要拉近距离，“他的模样气度，确实好过撞你车的男孩，大概是阅历摆在那儿，总感觉性格沉稳，很值得托付……”
　　
　　顿了顿，李红梅又微微叹一口气：“但隔着太远，加上你性格太跳了，也不一定合适。”
　　
　　贺郁娜听着妈妈这样说，一时间心乱如麻：“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那么优秀，我在他面前就像只小蚂蚁，完全称不上一点分量，他那么好，好得太完美了，我只是稍微想到他，就好像喝了一大口柠檬味汽水一样，都能开心到冒泡……”
　　
　　说着说着就自己难过起来，“但我还是喜欢他，妈妈，我那天在北京，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彻底被他迷住了，梦里醒来全是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他眼睛真是好看啊，看着你的时候，是无边无际的温柔，就像墨一样的深海，让你甘心沉下去，沉到他心底……”
　　
　　“可又不是永远温柔，他教我不要说脏话，教我好好吃饭不要玩手机，他认真起来的样子，比妈妈你还要严肃，那双深邃的眼睛默默盯着你，固执又深沉，让你乖乖听话，不敢和他发一点儿脾气……”
　　
　　她是被他吃的死死的，就算贺郁娜向来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也完全承认这一点。
　　
　　李红梅好长时间没说话，直视前方的视线闪了闪，像是记起什么往事，轻轻道：“……是吗，那这样真好。”
　　
　　贺郁娜像是迷失在漩涡中，仍然自顾自说着：“不光是眼睛，他的鼻子，下巴，眉头……连发梢都是很好看的，他穿白大褂或者是白衬衫，袖口的手和腕骨，就像是漫画里的一样，干净又修长，每一节手指都漂亮得不得了，让人碰都不敢碰。”
　　
　　她回忆起那天看牙，他微微俯着身子，挺拔的鼻梁，俊朗漆黑的眉眼，而面容却是洁白无瑕，如同一块美玉，消毒灯从头顶照下来，他逆着光，周身都笼在一层朦胧微晕的光圈中，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天神。
　　
　　连声音都是极慢的回响。
　　
　　贺郁娜终于不再说话，将手机打开，出神地看着徐清瑞的手机号，默然半晌，郑重其事地将手机捂在了心口上。
　　
　　眯着眼笑成月牙状：“不知道他会不会一下飞机就给我报平安呢。”
　　
　　李红梅见女儿这样，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怎么这么花痴，以前我年轻时候追你爸也没这样过啊。”
　　
　　贺郁娜其实听见了她提到爸爸，霎时眼神一黯，但仍旧假装没听见，从斜挎着的小包里拿出一颗糖，打算塞进嘴里。
　　
　　李红梅瞥到她吃糖，正要劝她，却是贺郁娜大叫一声：“哎呀，不能吃糖，不然徐医生会生气的。”然后迅速把糖丢回包里，死死捂住了。
　　
　　……以前当妈的教育那么多年不听，结果被个帅哥牙医轻轻松松就征服。
　　
　　李红梅此刻心情复杂的很。
　　
　　结果终于盼到周六，李红梅在家准备和男友的晚餐，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汽车轰鸣声和刹车声，她放下牛排，满意地等着许言枫来敲门。
　　
　　果然，半分钟后，门外轻叩三声，李红梅擦干手去开门，但见之前的T恤棒球帽男孩换了身西装，突然就比之前的休闲多了几分英气味道。
　　
　　许言枫一笑，递进来一束百合花：“阿姨好，我来接娜娜去派对的。”
　　
　　“哎哟好啊，你先进来坐，我上楼去叫她，”李红梅一面将他迎进来，一面压低声音道，“她吃了午餐就在房间玩游戏呢，后来又开始蒙着被子睡觉，也不知道准备好了没有，你可能要多等一会儿她。”
　　
　　许言枫露出大白牙：“没事的阿姨，阿姨你在做晚餐吗，好香哦。”
　　
　　李红梅听得心花怒放，快步上楼去了贺郁娜房间，敲门没人理，她便索性开了门，见到被子底下还是那么一团，便打算去掀被子。
　　
　　“娜娜，妈妈和你说过多少次，睡觉不要全蒙着，万一缺氧……”
　　
　　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李红梅瞪大眼，看着被子底下静静躺着一个超大的北极熊抱枕！！
　　
　　再一看桌上，留着张便签，还是她那手舞足蹈快飞起来的字：
　　
　　妈妈，我去海边兜风了，晚上九点宵禁前准时回来，晚饭不用等我，和Kevin校长享受浪漫晚餐吧，我也要和某大叔去隔空约会了，嘻嘻嘻～～XD
　　
　　……居然比从前礼貌多了。
　　
　　想起从前偷溜出去，一般便签上只留个地址时间，哪儿还会这么调皮的嘻嘻嘻啊。
　　
　　李红梅莫名有几份感动，再跟保时捷4S店的员工打电话一问，果然修好的车在两个小时前被贺郁娜开走了。
　　
　　于是又匆忙下楼跟许言枫说明情况，但有意隐瞒了女儿是和徐医生去“隔空约会”的事实。
　　
　　许言枫失望地啊了一声，慢慢站起身，颇有点落寞：“那阿姨，今天就打扰你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上次娜娜说喜欢大叔型的，我今天还特意穿的成熟了一点呢。”
　　
　　李红梅从冰箱给他拿了瓶汽水：“好孩子，这种事情么，总是要慢慢来的。”
　　
　　那汽水是贺郁娜最爱喝的柠檬味汽水，许言枫接过去，更失望了：“阿姨，我不爱柠檬味的东西，好酸。”
　　
　　“……是吗，”李红梅实话实说，“我们家娜娜最爱吃柠檬味的，那你们估计不大合拍。”
　　
　　这句话一说，许言枫不由得握紧了瓶子，勉强一笑：“哎呀，饮食爱好嘛，我可以改的，阿姨，我知道，慢慢来嘛。”
　　
　　而距离家十几英里的海滩公园里，贺郁娜坐在车中暗搓搓一笑，给徐清瑞发了条微信过去。
　　
　　“今天有点儿牙疼，徐医生，我这几天都没吃糖哎。”
　　
　　算着时差，那边应该是凌晨六七点的样子，贺郁娜本来以为要等个半小时才会有回复，不料手机叮咚一声，信息已经回了过来。
　　
　　“又牙疼了，试着今晚刷牙用温水，还有别的症状吗？”
　　
　　贺郁娜当然没有别的症状，连牙疼都是自己编的，于是转了个话题。
　　
　　“徐医生你起床好早，这么辛苦吗？”
　　
　　“……其实我一般八点起床。”
　　
　　徐清瑞只是被手机震醒了，他这些天和贺郁娜聊微信成习惯，索性睡觉时连飞行模式也不开，他下意识地想要第一时间收到她来自大洋彼岸的消息，哪怕聊聊天气也好。
　　
　　但似乎这丫头每次发消息，都是在说自己牙疼。
　　
　　那边发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徐医生，我这边连傍晚都不到，我在海边哦，要不要看看西雅图的海，很美的。”
　　
　　就着荧幕的微光，徐清瑞浓密的睫毛动了动，而后嘴角不由自主扬起来，轻轻打过去两个字。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