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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因为您的购买比例不足一半,请等待一定时间后观看~项桓会在祠堂的窗前把她拉进来,两个人偷了贡果躲在角落。宛遥就在一旁看着他盘腿坐下,大口大口的,吃得满嘴流油。
如今,后墙的矮洞早已填补,就算还在,她渐渐长大,也无法再猫腰进来。
有很多时候,宛遥并不是没有感觉到时光和分别带来的陌生与差距,但此情此景依然让她有种轮回倒流的错觉。
也许,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给你带吃的来了。”
夜里尽管有烛火照明,祠堂内仍显得幽暗森然,他们把蒲团并拢,席地而坐,在项家祖祖辈辈目光的注视中大快朵颐。
项桓耗了一日的体力,又滴水未进,眼下饿得厉害,捞了最能填肚子的蒸饼先行果腹。宛遥跪在蒲团上,支起身子替他擦面颊边的血痕。
擦了一会儿,小心用余光瞥他两眼:“对不起啊,事情闹那么大。”
项桓蹲在那儿,不在意的啃饼,“不关你事,是我自己要打的。”他是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平时架打得多了,比起揍人的原因,他更在乎揍人后的结果。
宛遥倒也知道他会这么讲,拨开散在鬓边的几缕头发,用热水细细清洗下面的鞭伤,忍不住皱眉责备:“你爹打你脸的时候,怎么不躲呢?”
项桓嚼完一口的饼,鼻间发出轻哼:“我才懒得躲。”
对于这副明摆着较劲的神情,宛遥悄悄翻了个白眼,暗中加大了力道。
项桓果然咧嘴抽凉气。
“嘶……你轻点!”
第一层食盒的煎饺吃完,他揭开盖子盯着缺胳膊少腿的烧鹅皱眉:“这鹅还有一只腿呢?”
宛遥收起药膏,丢去一个只能意会的神色,“路上遇到小圆。”
“她又吃我的东西?”项桓轻轻咬牙,撕下另一条烧鹅腿塞到她手里,“明明晚上没少吃,到这会儿抢什么食……你就在边上看着?”
“也不是。”宛遥拿着那条鹅腿心虚地替自己辩解,“我还替你挡了一下。”就是没挡住。
他大概是没信,别过脸笑了声,端起渐冷的肉汤润嗓子,三两口对付那只残废的鹅。
烧鹅骨肉相连,酥脆的味道顺着手里的腿冒上来,宛遥却把玩似的拿在手里打转,低眉迟疑了很久才问他:“那最后怎么处理,项伯伯有同你说吗?”
他举重若轻地答复:“他想让我上门去给姓梁的道歉。”话音刚落就哼道,“简直做梦。”
宛遥指尖稍顿,良久都不见下文。
隐约觉出周围忽然的寂静,项桓蓦一抬头,刚舒展的眉宇再度拧了回去,唇边的肌肉微微动了下,“你那是什么表情,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做错了?”
“我不是觉得你做错了……”宛遥陪着小心,斟酌道,“只是有很多事,也并非要用打架来解决……”
她已经尽量委婉,项桓仍旧不出意外地黑了脸,“好,那你说,我要是不动手,该怎么解决?”
“……这个,我还没想出来。”真想出来她何必被梁华的人追得满大街跑。
“以往你同人起争执,要打要骂都不要紧。可现在不一样,你在大司马麾下当值,已经有官阶在身,凡事总得多几分顾虑。”
可惜他听不进去,话未讲完便转头冷硬的打断:“连你也替他们说话?”
宛遥终于感到不可理喻,蹙眉看他:“我怎么就替他们说话了?”
“还说没有?”项桓蓦地凑近与她对峙,“自己回头想想,你这番话,和姓梁的白天说的有什么分别?”
她愣住片刻。
项桓见这反应心里越发窝火,愈发觉得自己那条鹅腿给亏了,伸手夺过来扔到食盒里,“你别吃了。”
手背莫名挨了一记打,宛遥先是瞧了瞧盒子里的鹅腿,又抬眼瞧了瞧他,总有些平白无故受牵连地憋屈。
她干脆把整个食盒往怀里揽,“菜是我烧的,那你也别吃了。”
“好啊!不吃就不吃。”
项桓颇有骨气地把嘴胡乱一抹,侧身给她一个后背和满地剩骨头的狼藉。
虽然不是第一次好心被当驴肝肺,宛遥抱着自己的食盒依旧意难平。
两个人尽管谁也没再言语,但居然很默契的,谁也没先起身离开。
半旧不新的蒲团好像带了浆糊,可以把人牢牢粘在原处。
背后数十个牌位下,烛火熠熠跳动,活似几双灵动的眼睛在屋里来回打量。
隔了那么久,热食早已逐渐失去温度,在她两臂间发出有气无力的香味。宛遥盯着地面出神,不经意朝旁瞄了一瞄。
项桓抱着胳膊枕在膝上,凌乱的黑发下显出脖颈的几道青痕来。他侧脸还是倔得像块顽石,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半边清俊的轮廓在烛火下异常的干净明澈。
宛遥低头唇角轻动,然后不做声地把食盒又推了回去,脑袋却半点没往旁偏。
项桓也还望着对面在风里飘荡的帘子看,但后脑勺仿佛生了眼睛,伸手又稳又准地拿了块冷掉的煎牛肉,慢吞吞的放到嘴里咀嚼。
*
辍朝后的早会是场酝酿了许久的风波。
咸安帝沈煜屁股刚坐稳,梁司空就持笏上奏,痛斥项家教子无方,纵容暴徒当街打人,天子脚下目无王法,简直藐视天威云云。
梁家执意认为如项桓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入朝为官,理应削职流放,以儆效尤。
梁华在鸿胪寺有个挂名的职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这事项南天不占理,哪怕心中把项桓活剐了好几遍,嘴上还是得给他争辩两句。
“吾儿虽生性鲁莽,但并非善恶不分,是非不明之人。若不是梁公子挑衅在先,也不至于遭来横祸。”
梁司空侧身反驳:“项侍郎,你这么说,难道觉得,是我儿的不是了?”
他暗中翻起个白眼,恭敬地道了句不敢,“司空与我当局者迷,还是由大理寺定夺为好。”
底下吵吵嚷嚷,沈煜却支着下巴冷眼观望。
一片你来我往的斗嘴声中,忽然插进来一句浑厚清朗的“陛下”。
他觉得耳熟,方才吝啬地掀起眼帘。正对面是个高大挺拔的身形,宽松的官袍不同于往日冷硬的玄甲,让这位战功赫赫的武官带了些儒将风采。
沈煜记得,自己手下这名家喻户晓的将军平日是不太喜欢插手政事的,出于意外,他对今日鸡毛蒜皮的纷争竟提起了几分兴致。
“大司马请讲。”
自从项桓成了他的弟子,要收拾的烂摊子便一天比一天多。季长川暗叹口气,“左中郎将少年脾性,天生直爽,此番因梁小公子恶语相向才冲动失控,算是事出有因,还望陛下能够从轻发落。”
“大司马。”突然变成了二对一,一旁的梁司空不乐意了,皱眉指责,“谁不知项桓是你麾下的副将,你这样讲,只怕有失公正吧?”
沈煜听了半天,模糊记起他们嘴里的这个人来。
“左中郎将……”
他思索说:“是那日西郊猎场上,挡了武安侯一剑的那个吧?”
末了,忽然意味不明地笑笑,“少年英雄啊。”
他话音刚落,群臣里紧接着传出一阵相同的笑声,众人转目看去,武安侯袁傅已然信步而出。
谁都没想到这等鸡零狗碎的事竟能激出朝中的两位重臣连番上奏。
一时间连梁司空也蒙了。
袁傅好似对前天持枪的少年很感兴趣,并不介意替他说上两句。
“不过小孩子间打打闹闹,几位大人何必这样紧张。既然季将军认为,中郎将年轻气盛,脾性有待磨砺,我这儿倒有个不错的提议。”
他笼手在袖,语气随意,“不妨就让他上梁府照顾照顾梁小公子,既全了礼数,也养了心性,大家都有交代,两全其美的法子,何乐不为。”
什么法子能荒唐成这样,满朝文武闻所未闻。两个年轻文武官当街闹事,还能用这种手段息事宁人的么?
但他武安侯一旦开了口,众人即便心中有千万怀疑也只能以神色交流,不敢发一语一言。
沈煜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旋即展出一个笑,“武安侯说的是。”
此刻,梁项两家的当家内心如出一致的晴空霹雳。
唯有远在宫外的项桓还躺在祠堂里酣睡,全然不知自己的惩处已这般被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
项南天前脚刚下朝归家,圣旨后脚就到了。
内监吊着嗓子一字不漏地宣读完毕。
梁家满府不甘,项家匪夷所思,坊间不明所以的百姓倒是跟着皆大欢喜,大概很乐意看一出不要钱的好戏。
第二日,天没亮,宛遥已经简单收拾好了行装,她趁夜色溜出门,轻手轻脚地摸到后院,脑袋还在注视着身后是否有人,手却动作娴熟地拔了栓。
门一拉开,外面是她娘神出鬼没的身影。
“娘!”吓了一跳。
“早知道你不会安分。”宛夫人面沉如水,显然是生气了,“又上哪儿去?!”
“……茅房。”
“茅房的门是朝这儿开的?”她边说边摇头,“项桓一回京你就跟着瞎折腾!”
无怪乎自家老爷不喜欢那个小子。
这好容易才掰正的闺女,短短两天又被他带坏了,项府简直是京城最大的黑染缸。
宛遥垂首反省了片刻,很快又难得正色地扬起脸,“放他一个人去照顾梁公子,肯定会出事的。”
“那与你何干啊?”宛夫人不以为意,“他要出事那也是他自己不对,人家爹妈都不管,你何必上赶着去惹一身腥。”
“项桓已经没有娘了。”宛遥突然出声打断道,“他身边连一个能好好劝他的人都没有了。我若不管他,我若不管他……就不会有人管他了!”
宛夫人听得一怔,她站在她面前质问,“爹和项世伯相看两生厌,同项桓又没关系,你们上一辈不好,何必非得拉上他呢?”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趁母亲愣神之际,宛遥已低头从身边绕了过去。
*
瞒着宛经历擅作这个主张算是先斩后奏了,但比起她爹发火,说动项桓反而是件更为麻烦的事。
他挨过刀子受过军棍,整个虎豹骑小惩大诫的担当,几时接到过这种莫名其妙地惩罚。然而圣旨难违,军令如山,宛遥磨破了嘴皮子才把这位爷准备带出门的雪牙枪放了回去。
可他实在是不想去,甚至觉得负重绕皇城跑几圈都行,一路怨气冲天地行到梁府外,抬眸看了顶上的匾额一眼,仍旧满心的抵触。
“有什么好照顾的,他又不是缺下人。”如此一说愈发的排斥了,项桓不耐烦的侧身,作势是要临阵脱逃。
宛遥拽住他手腕把人拉回来,“这可是圣旨,抗旨不遵要杀头的。”
“圣旨这么荒唐,陛下他知道吗?”
这大爷也真敢讲!宛遥忙捂住他口出狂言的嘴,杀鸡抹脖地使眼色。
项桓偏头挣出来,“捂我作甚么,不让人说实话了?”
“季将军好不容易替你求来的面子,你别辜负他一番好意。”知道项桓敬重大司马,她只得把人搬出来循循善诱,“些许皮外伤,仔细养两天能康复的,不至于耽搁太久的时间。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当是在家禁足了,好不好?”
“……走吧。”
项桓教她说得没了脾气,不甘不愿地由着宛遥推上了梁府门前的台阶。
两个门房见状,立时弓腰行礼。
她颔首:“项家二郎奉旨拜访,劳烦通传一下梁大公子。”
廊上死气沉沉的灯笼还在摇曳,又不知是否被周围凌冽的氛围骇住,晃得有些战战兢兢。
项桓动作极缓的将窗户拉开一条缝隙,三双眼睛冒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外望。
底楼黑压压的站着好几名身形精壮的粗糙汉子,皆是蓑衣加斗笠的装扮,从上到下密不透风,他们的手无一不是虚虚摁在腰侧,很明显带了兵刃的。
为首的男子踏前一步,四下里一扫,不多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便提着盏烛灯走过来。
“是白天的那个老板娘。”宛遥低声说道。
两人聚首之后便开始了絮絮的交谈,但因为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清。老板娘将灯盏交给旁边的伙计,主动帮那位男子卸下蓑衣。
斗笠一摘,他浓密的头发照在了灯光下,发髻上跳出一小根黄色的鸟雀翎羽,项桓在见到此物时瞬间变了脸色,他飞快关上窗,神态沉重地靠墙而坐。
“怎么了?”宛遥悄悄问。
项桓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跳勉强平复,旋即睁开眼认真道:“突厥人。”
“什么?”梁华率先冲口而出,他自小生在太平繁华的京城,北边遛马撒丫子满山跑的蛮人一直存在于书和传说当中,乍然一听,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这可是长安……我还有一帮雄壮的随从呢!”
他冷哼一声,“你那些随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偷偷抹了脖子。”
“不可能!”梁华扒到窗边,这次定睛一看,他雄壮的随从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之前光线太暗竟一直没发觉。
项桓又转回去,再次确认了一番,肯定地说:“还是折颜部的人,看翎毛,来者必然是王爷以上的身份。”
北蛮距离京城千里迢迢,中间横亘着崇山峻岭,连宛遥也认为太过荒唐,“突厥人为何会在这里?”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多半是巴鲁厄的手下。”他观察着窗外的动向,从怀中摸出一条绳索来,将几把匕首迅速缠绕,嘴边却还在解释,“折颜部大汗的弟弟,他是主战派。因为对折颜投降向我大魏称臣不满,企图阻挠两国签订盟约。
“此前还只是听说,想不到他会在此地出现,看来谣言是真的。”
宛遥听得半懂半懵:“谣言?”
“左佥都御史胡大人即将去安北受降,巴鲁厄虎狼之心,不会善罢甘休,这间客栈只怕就是他的暗桩。”
回忆起老板娘奇怪的举动,宛遥若有所思地颦眉,“难怪今晚她百般推辞,不肯让我们留宿,原来是为了和突厥人接头?”
“要只是住店也就罢了,偏偏某个自以为是的废物还要派人守夜,把所有活路全部封死了,上赶着让人家杀人灭口。”说到此处,项桓恶狠狠地瞪向缩在墙根里的梁华,后者自知理亏,怯怯的捏着自己的衣角。
说到底,要不是此人心术不正,鼓捣出今日这场祸端来,哪有现在这些麻烦!
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项桓火气上头,抡拳想揍他,许是近几日挨打挨出了经验,梁华竟有所觉似的抱住了脑袋,把脸遮住。
“……”
“好像不太妙。”事态严重,宛遥此时无心劝架,她仍靠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楼下的一举一动。
那帮突厥人同老板娘交涉片刻,便隐晦地抬起头来,猛虎般的目光如利箭一样射出,她打了个激灵,甚至觉得对方看的就是自己。
“他们要上来了。”宛遥回眸焦急的提醒。
杀完了一屋子的侍从,那么主子自然也不能留活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如此一想,蛮人找上门是早晚的事情。
“怎么办?”她问。
“还能怎么办。”项桓捆好了短刀缠在腰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当然是跑了!”
宛遥让他从地上一把拽起,膝下忽的一紧,双脚猝不及防腾了空,竟被项桓打横抱了起来。正对着的窗口出去就是后院马厩,他们的马还在那里,靠坐骑杀出条血路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项桓正要动身,臂弯猛然一沉,两只铁箍般的手死死地扣在那里不放。
“中郎将,中郎将……你不能丢下我,你别丢下我!”
梁华许是明白他的意图,几乎跪下苦苦哀求。
他一身的伤无法行动,更别说跑了,走都难走几步,现在没了侍从保护,留在此地形同一个活靶子,若不跟着他们,就必死无疑。
“算我求你了!你们带上我,带上我啊……”
项桓甩了几下没有甩开。
而门外的上楼的脚步已渐次逼近,梁华侧耳听到,语气愈发凄厉,当即给他二人磕头,磕得砰砰有声。
“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保证,梁家以后再不会和你们有牵扯,”他几乎是灵光一现,超常发挥,“我让我爹保举你做参将……不,做越骑将军!”
然后又紧接着去求宛遥,“……宛遥姑娘,宛遥姑娘对不起,你劝劝项公子吧。
“我知道我先前多有冒犯,但、但我也并无恶意的,你看我不是也没对你做什么吗?
“这一个月来我伤痕累累,吃了不少苦头,权当是偿债了,好不好?我还不想死……”
项桓冷眼瞥他,却又难得迟疑了半瞬,带着询问的目光去瞧宛遥。
两双眸子直直地对望,窗外的灯火在其中熠熠跳跃。
梁华要是死在这里,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即使他们能够安然脱身,梁家人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但若只有项桓一个人,他必会毫不犹豫的抛下梁华,因为有她在才多此一问。
宛遥深吸了口气,话到嘴边只说:“能救便救,救不了咱们自保。”
“宛遥姑娘!”他像是受惊炸开的刺猬,近乎失控地拉住她,“你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条件不够我可以再加的!宛……”
项桓实在嫌他聒噪,腾出一只手又快又狠地立刀敲在梁华颈侧,声音未落,他眼皮一翻,已然栽倒在地。
“项桓?”宛遥看着他拎住梁华的衣襟把人提起,快步走向窗边,随即好似丢破烂一般扔了出去。
听得哐当,啪啦,一系列的摧山倒树。
做完这一切,项桓抄起靠在墙上的雪牙枪束于背后,转身回来抱她。
宛遥:“这么高的地方,不会摔死吧?”
他一提气将人往胸前紧了紧:“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
项桓一脚踩在窗前的案几上,宛遥此时才发现今夜的冷月如此明净,寒光如水一样在二楼的墙面泼出大片的痕迹。
数丈距离矗立在脚下,连风都好像带着雷霆万钧的威力,顷刻能把她摧垮。
宛遥正要去看身后的高度,项桓忽然摊开五指,将她的头紧摁在颈窝。
“抱紧了!”
第一个字在耳边响起时,她肩胛所挨着的那片紧绷的肌肤骤然起落,随之而来的,是呼啸逆行的风。
他们似乎砸到了什么,有稻草四散飞溅,木料分崩离析。项桓死死护着她的头,就地滚了一圈,便顺势落入一堆带着豆子味儿的干草垛中。
两人挣扎着坐起来,四周是木栏围成的马厩,顶棚塌了一半斜搭在旁边,倒是组成了稳固的三角形。
而梁华则脸朝下平躺在远处,死活不明。
“你等我一下。”
项桓快步上前,拖着梁华两条腿带到马厩内,左看右看,最后发现了什么,拨开草料把人平放进去。贵公子身段修长又精瘦,塞得满满的连缝隙也没有,活似为他量身定做的一口棺木。
他们此时自身难保,肯定没法带着他跑路,只能暂时寄放在马厩里,等逃出生天了再来回收,当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个时候。
“自求多福吧。”项桓拍了拍手里的灰,起身环顾周围。
可在他打量了一圈之后,不知为何,猛然间就变了脸色。
宛遥敏感地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忙问:“出什么事了?”
项桓抬起眼,满目肃然:“马不见了。”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头顶不甚清晰的传来一道撞门声,必是蛮族人已破门而入。室内空空如也,唯有窗户大开,不用想便猜得出他们是跳窗逃走的。
这帮人做事滴水不漏,既是要灭口,同样也会斩断一切放走活口可能,牵开他们的马确实是情理之中的手段。
倒下的窝棚刚好遮住楼上的视线,宛遥隐约听见男子雄厚的嗓音,说的是突厥语,她并不能听懂,不过很快屋中的脚步声便纷乱着行远了。
“他们在找我们。”项桓眉峰紧皱,警惕地倚在马厩边观察外面的动静。
目标望风而逃,蛮子首先会封锁店内出口,再下楼四处搜寻,如果没找到,最后才是安排人手往客栈外追。
换而言之,如果他们发现人就在此处,戒备便会松懈许多。
宛遥抱住膝盖缩在草堆间,她看见项桓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决定,在这种时刻他整个人出乎意料的冷静,没有了平日的急躁和冲动,沉稳得宛如一匹静候时机的狼。
再睁眼时,他目光如电的望过来。
手腕被他拉了过去,一块轮廓分明的牙牌带着体温硌在掌心,宛遥茫茫然地有些无措,尚未说出话,双肩忽猛地被他握住。
那一瞬间,她心中涌出一丝莫名的不详。
“宛遥,你听我说——院外进门左手边的墙根下有一个小洞,以你的身形能钻出去。
“突厥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你先躲到马厩后,届时我帮你抵挡一阵,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时,你再趁机离开。
“放心,梁华还在,只要我装作护着马厩的样子,他们不会怀疑。”
宛遥脑中一片空白,肩膀处隐约的疼痛也顾不得,她托着那块牙牌的手在颤抖,张口说了个“我……”字。她以为她说出来了,但实际声音微不可闻,项桓根本不曾听见。
对面是他坚定且不容置疑的目光,“你带着这个,沿官道走……不,还是算了,官道太显眼,你走小道,跑去最近的高山集。
“那儿日夜有官兵巡守,你把信物交给他们,说明缘由让他们出兵!”
一连串的计划在她耳边打转,脑子嗡嗡一阵乱响。重任宛如座天降的大山压在身上,宛遥整个人抖得像一片叶子,她本能的退却与害怕,语无伦次的摇头。
“不行……不行,项桓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从此地去高山集最快半个时辰的脚程,你可以的!”
饶是事情紧迫,他竟也耐着性子解释,“没有马,我们两个人一起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必须有人留下拖延时间。”
很明显,留下来的只能是他。
人总是这样。
如果与旁人结伴同行,便会不自觉的去依赖对方,纵然面前有刀山火海,想着我并非一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但当骤然间要孤身前行时,长夜下深不可测的黑暗和永远望不见尽头的道路顷刻便能将她击垮。
宛遥从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要如何同项桓分开行动。
“我肯定会被发现的,不行……”她躲闪地低着眼睑,畏怯地重复,“我真的不行……”
“宛遥!”身子被他强行扳正,项桓厉声道,“看着我!”
对面的那双眸子如黑曜石般深沉,泛着凌冽的光,清晰而又认真地将她整个映在其中。
项桓忽然扣住她的手,蓦地摁在自己胸膛上,肌肉散发出的热气传入掌心,好像能感觉到血流的脉动,以及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敢把自己的命给你,你敢把你的命交给我吗?”
马厩的背后很潮湿,靠墙的地方长了一片新鲜的苔藓,雨水把泥土中的腐朽气息冲了出来,宛遥挨在栅栏下,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心跳。
她的手因为紧张在不自觉的轻颤,把方才的计划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加深重复,怕遗漏,也怕出差错。
眼下的她所有感官皆绷成了一条蓄势待发的弦,惊弓之鸟一样,但凡有一丝动静都能让她炸开全身的毛。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近了。
来的大概有十名突厥武士,其中方才在店内见得的那个鸟羽首领也在。
当他们提刀从前院拐过来时,迎面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蓝衣劲装的少年。
他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柄沉重而凛冽的长.枪,枪锋点在地下,银色的枪身在夜色中乌沉沉的,透着寒意,漆黑清澈的眼底有毫不掩饰的傲气和不屑。
他忽然侧了一步,气定神闲的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微微弯曲,姿势带着挑衅。
——“突厥人一向重义气,轻生死,惜英雄。”
——“这个手势,在北蛮代表的是一对一的比武单挑。”
——“他们若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能打,提出这个要求,想必不会拒绝的。”
果不其然,宛遥瞧见为首的突厥汗王抬臂一挡,示意身后的人停步。
双方间隔两丈宽的距离依依相望。
马厩内,项桓提前卸了梁华的两双鞋和外袍,用成堆的干草遮住,勉强制造出里面有人的假象,幸而天色漆黑不容易分辨。
突厥汗王神色怀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开口用突厥话不知说了什么,宛遥只听项桓语气轻慢的回应,几句之后,一名身形高大的蛮族武士拎刀上前。
他高出项桓一个头,体格健壮,肌肉坚实有力,几乎比整个大魏的男子都宽出了一圈,黑影颇具压力地落下来,小山般令人望而生畏。
但项桓好似见怪不怪,不避锋芒地与其对视。
蛮族武士显然没有把面前的少年放在眼里,只求速战速决,暴戾的斩.马.刀抡成了一个圆,大喝一声对准他额头狠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