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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重新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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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道阳光透过西墙上的窗户,不偏不倚懒洋洋的趴在姬升耀脸上,他用手遮挡住刺眼的白光,睡眼惺忪的看看房顶,又扭过头瞅了瞅四周——粮食垛、麻袋堆还有自己身下躺着的地铺......熟悉的环境让他明白:所谓的部队大院,所谓的儿时玩伴都是自己臆想,只是一个现实中永远无法复制的梦境。想到这里,他轻叹一声,重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梦境可以重来。
  可现实就是现实,既然已经睡醒了,再想回去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白日梦而已!对于这一点,姬升耀心里明镜儿似得。
  “耀子、耀子快起床,该上学了......”门外传来母亲的喊声。
  “哦,我知道了!”姬升耀虽然很不情愿,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头昏脑涨的坐起身来,把手伸向床头,拿起两只东倒西歪的胶鞋,眯着眼睛套在脚上。
  穿上鞋,想了想,姬升耀还是不愿放弃,默默地坐在床铺上(如果能称作床铺的话),盯着面前红砖地,努力倒放梦中的情景。可是,放映机却不配合,昏头昏脑的思绪时常断片儿。
  紧闭双眼,回忆半天,这才明了一切都是徒劳,不但后面记不起来,就连最初的印象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愣了一会儿,已然恢复的理智让姬升耀明白,梦境中的一切已经留在十几年前,带不来也抹不去,十几年前的快乐时光,已经远远的抛弃了自己。现在的生活虽然不如意、虽然充满了痛苦和折磨,但,这就是自己能够得到的真实存在。
  “人生是一次航行。航行中必然遇到从各个方面袭来的劲风,然而每一阵风都会加快你的航速。只要你稳住航舵,即使是暴风雨,也不会使你偏离航向。”西?切威廉斯的这句话再一次激励了姬升耀。他知道,不管未来如何不确定,自己也要咬牙坚持下去。他坚信,总有一天厄运会离开他,离开这个风云飘摇的不幸家庭。
  想到这里,姬升耀站起身,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倾洒在身上,一股夹杂着泥土和青草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顿感神清气爽,精神随之振作起来,一步跨出房间,面朝乳白色的太阳,用力伸伸胳膊、蹬蹬脚,卸去了最后一点儿疏懒。
  今天天气不错,奚雨菲正在院子里晾晒被褥。她把被褥搭在院子中间一条锈迹斑斑的粗铁丝上,左手拿着一根半米多长的木棍,不停地左右敲打。看到儿子不紧不慢的走出房间,心里有些着急,急忙催促道:“耀子,桌上有馒头,你快去吃两口,这儿离你学校远,你要赶快走,不然迟到了。”
  “妈,你吃没有?”姬升耀说。
  “晒完被子再吃,太潮了,你唐阿姨替我盯着岗,我今天晚会儿去厂里也没事,你快吃吧,要迟到了!”奚雨菲继续催促儿子抓紧吃饭,赶快上学。
  姬升耀没再说话,一闪身走进厨房,直奔餐桌而去。冲到桌前,他抓起桌子上的馒头,用手轻轻掰开两半,顺手抓了一把咸菜丝放进去,两半馒头合在一起,中间夹着咸菜丝,就成了美味的“馒头咸菜三明治”,这就是他经常吃的自造早餐。拿着“馒头咸菜三明治”,放到嘴里咬一口——“嗯!味道还不错。”他心里暗自称赞自己的手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拿起凳子上的书包走出了厨房。
  “妈,我姐不走吗?”姬升耀推起靠在墙边的自行车,发觉一直没有看见姐姐的身影,扭头问母亲。
  “你姐说昨天的作业没写完,提前走了!”奚雨菲肩膀扛着儿子的被褥,站在院子中间说。
  “哦——妈,我走了!”姬升耀边说边抬腿跨上自行车,骑出了院子。
  看着儿子走出家门,奚雨菲突然想起还有事情没有交代清楚,急忙跑出院子,朝着儿子的背影喊道:“耀子,别忘了妈给你交代的事情,下晚自习要和你姐一起回家!”
  “知道了!”听着儿子渐行渐远的声音,奚雨菲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姬升耀虽说上学没有迟到,可学习状态很差。几乎整个上午,一直感觉头重脚轻,听课更是心不在焉,原本快乐的学习生活,现在变成了煎熬。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放学,姬升耀再也坐不住了,简单整理一下桌子上的书本,起身走出了教室。他本来想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到操场上清醒一下,却鬼使神差的走到学校存车处。
  望着自己那辆破二八,想想辛苦操劳的母亲,心里越发的郁闷。“二叔的磨坊一直没人住,又脏又乱,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帮她打扫打扫卫生,收拾收拾家务,也算没有白养我这个儿子!”想到这里,他突然生出马上回家的冲动,索性推起自行车走出了校门。
  姬升耀骑车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熟悉的店铺,熟悉的人,不知为何心里感到很陌生。陌生于人们投来的目光,陌生于自己周身的不自然、不舒服。背后袭来的阵阵寒意,使他不知不觉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自行车在人群中窜进窜出,一直冲出县城,离开那些熟悉的一切,他紧绷的精神才算放松下来。他减慢车速,抬起头,慢慢腾腾的蹬着车子往家赶。
  时间在双脚上下往复过程中,又过去了十几分钟。此时,一个破旧的农家小院像垂暮老者,颤颤巍巍站在姬升耀面前。
  院子围墙的下半截用黄土夯实,足有一米多高。夯土上又用烂砖头、破瓦块堆高六十公分左右。再往上就是墙脊了,可以看出,这里是主人唯一下了本钱的地方,砂灰打底水泥铺面,顺院墙走向砌成一条拱顶平底的墙脊,水泥面上杂乱无章的嵌插着绿色、白色......五颜六色的玻璃茬子,个个尖头向上,在午后慵懒的阳光照耀下,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刺光。
  院子外观朴实简洁,甚至透着一股寒酸。
  土围墙连着大门,大门打开后宽度足有三米多,这种看似笨拙的设计,极大方便了农用三轮车和小型货车进出,充分考虑了农家实际需要。门有两扇,无缝钢管经焊接做成骨架,骨架外焊着几块厚铁皮,铁皮上面刷了一层黑漆,由于长时间没有保养,斑驳的漆面已经失去了往日光泽,露出了里面黑黄色的锈迹。一溜儿四个门鼻,每个直径足有二十几公分,门栓是条半米长的铁棍,有十几公分粗,一头儿扁平,一头儿有锁眼。从门上这些配件中,足以看出院子主人对安全的重视。
  姬升耀走到院子跟前时,院门虚掩着,他一只手推自行车,一只手伸向院门,“吱——咣——”半扇大门应声打开。探身往院子里面扫了一眼,静谧的农家小院里空无一人。
  “妈、妈......”姬升耀走进院子,绕过门前的半截影壁墙,把自行车在影壁墙的后面放好,又朝着厨房喊了几声,没人回答,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自己的喊声。
  “咦!家里没人,怎么不锁门?”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身回去关上大门。
  站在院子正中央,姬升耀环视四周,想想自己家的整洁舒适,再看看眼前的处境,不免悲从心来,脸上略过一丝落寞。“看来这个破院儿,年头应该比我的年龄还大,没有二十多年的岁月摧残,露出墙外的砖头也不会磨平棱角。”他心中暗想。
  唉声叹气一会儿,姬升耀抬头往前看,三间灰顶瓦房,墙面到处是白灰补丁,不知修补过多少次。房顶上除了灰色的屋瓦,还有几块白色石棉瓦盖在上面,瓦上生长出稀稀疏疏的绿色瓦松,这片儿瓦松好像遮羞布,将房顶上的几片石棉瓦完全遮住,不仔细观察,还真看不出房顶已经染上白发。微风吹过,瓦松左右摆动,倒也显得清闲自在。
  三间堂屋的规制基本一样。正面一门一窗,门有八十公分宽,两米多高,门与过梁的中间是两扇固定玻璃窗,不过现在窗户框上镶嵌的不是玻璃,而是白色塑料布。房子承重墙构造和院子围墙一样,下面是黄色夯土,夯土上码着大块青砖,有些青砖风化严重,使得整个墙面看上去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走进厨房,姬升耀看见的是一间被烟熏火燎同化,四壁黢黑小窝棚。
  小窝棚东南角有个砖砌土灶,灶面上铺着一层白色瓷砖,灶台分成两个区域,左手边下陷一口大铁锅,锅口平行于灶面,直径少说也要有七十公分左右,左手边空出一块,置放着油、盐、酱、醋和一张切菜案板。
  灶台旁边是空地,空地上面原来放着风箱,现在被煤火炉鸠占鹊巢,风箱反而成了摆设,横亘在煤火炉和水缸中间,历数主人的种种不公平。
  水缸旁边靠墙位置,摆放着一张方桌,桌面已经裂开,露出三条不同材质的木板,有松木、杨木、竟然还有一块桐木,从三块木板挣扎的样子可以猜到,也许当年他们并不想在一起,无奈被一个没有眼色的木匠看上,强搞拉郎配,硬把他们撮合成一家人,还用一圈木条做成木箍,防止三张木板一言不合强行分手,当年这样的设计很受用,让他们貌合神离的过了十几年,而目下光景却能实现他们分手的愿望,只需一点儿外力,这个所谓的方桌就会肢解,变成碎片儿,散落一地。
  姬升耀苦笑一声,小心翼翼的把桌子推向墙边,借着墙体增加方桌的稳定性,好让桌子活的更长久一些。
  桌子旁边横着一张“门板床”,之所以称作“门板床”,主要因为床面是一扇门板,门板用条凳支起,借用条凳的八条腿当做了“门板床”的四条腿,门板上麻袋垫底,麻袋上铺着一床被褥,这张门板床和方桌有一拼,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房间里除了这些超期服役的破旧家具,就剩下从房梁上吊下的各种木筐。
  木筐里盛着馒头、干咸菜、碗碟筷子等等,悬在半空一个个伪装过的伞兵。
  姬升耀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看看干净的地面,又看看整洁的灶台,知道母亲已经做过卫生,无需自己再动手收拾,于是转身走向另一个房间。
  这个房间就是昨天姬升耀休息的地方,因为房间的作用主要为了存储粮食,所以相对厨房就显得干净许多。
  墙壁虽然已经泛黄,但还是能够看出白色灰膏。西墙上连着房间门的窗户,即通风又增加了光照,感觉房间里干燥、凉爽,甚至有种阴冷的感觉。
  房间里除了昨天晚上看到的粮食垛、麻袋堆,还有一排黑釉面的大缸,缸上罩着尖顶盖子,缸盖长得像极了南方渔民头上戴的斗笠,只是材质不同,斗笠用竹子,缸盖用的是当地产的芦苇。姬升耀走过去掀开缸盖,满满几大缸白面、玉米、黄豆。“估计这就是二叔家一年的口粮,现在这些粮食,不但要养活二叔一家,还要养活自己一家人,够不够吃?不够吃怎么办?......”姬升耀盖上缸盖,心中快速估量了一下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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