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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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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的轰鸣声在山岭间拉的极长,斜线般在他的脑海里拉扯,起伏变化的山脊线则以视觉形式牵引他的意识。他觉察到一种飘忽不定的情绪,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被引导出来,无谓的飘散在空气里。他猛然吹散手里的蒲公英,蒲公英的种子飘落漫山遍野——是的,正是如此。思绪的回音对他说。
  在离开之前,他准备正式和祖父告别。“麻姑娘”不知从何处窜来,身体摩擦他的裤腿,甩着尾巴喵呜个不停。蝉声蛰伏在林间,院子正中央被晒得明亮刺眼。他说我要走了。祖父从屋檐下的阴影里抬起头来,没有焦点的眼睛在只属于他的黑暗里寻觅。我在这。他走近祖父身边,把手放在老人的肩上,轻声说。
  祖父点了点头,拍了拍肩上的手,喃喃道:“和大家好好道个别吧。”
  他无声的笑了,蹲下身来,展开手心,“麻姑娘”吐出舌头舔着他放在手心里的白糖。屋檐下的阴影里仿佛有什么实质的东西,包裹着他,令他心生一股缱绻的柔情。他走进厨房,和姐姐道了别,姐姐一手拿着西芹,另一只手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好看地笑了笑。她说临走之前帮帮忙把羊喂了吧。
  他带着昨天傍晚割的草,来到了羊圈。躺在羊圈内碎石子地上的十三只山羊齐齐将目光投向他。他笑着说我来和你们道别啰。山羊们咩咩齐叫。
  羊圈里搭了个木棚,木棚里铺着干草,一只白羊和杂色羊躺在木棚里,三只杂色羊并排躺在羊圈左边的老槐下,两头黑羊藏在阴影里,四只小羊依偎在一只母羊怀里抢奶。最后一只羊好奇的走到他面前,杂色羊,一岁左右大,羊角像刚刚吐出的花苞般幼小。
  他看着这只羊,羊也盯着他,眼睛里的温驯令人想起动画片里的维尼小熊。他歪着脑袋看它,它扭扭屁股也继续看着他。阳光将热量肆无忌惮的释放在他们身上,仿佛在煎黄油。他将手里的草递到羊嘴边,羊居然警惕的避开了。他会心一笑,勐地挥动臂膀,将大把的嫩草抛甩进羊圈。拍拍双手,那只羊已经加入了抢食大军,他转身走出小院顺着小路离开了山谷。
  多年后他也忘不了那副画面。
  记忆实在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有时在逻辑无法理解的地方执拗不放手,就像个死倔的小孩。他记得离开的那一天,祖父拍他的手时清晰无比的响声,姐姐擦拭汗水露出漂亮的笑脸,还有那只山羊望着他时维尼熊般的眼神,记忆的最后,是那对幼小的羊角。
  他看电视时,喜欢动物世界,看着里面的野生动物们遵循着自然法则,艰难的生,残酷的死,他喝着啤酒感怀着生命的奥妙。熊妈妈带着孩子跑到亚马孙河上流抓洄游的鳟鱼吃,鳟鱼们遵循本能冲向熊爪,也冲向了生命中最后一道考验。本能,他想,羊角。他养成了对解释不清的记忆做合理解释的习惯,一个人闲暇时,他便独自思索着由自己脑子里产生的问题。时间是线性的,记忆也是线性的,可以把线性的记忆的混乱比喻成乱作一团的毛线球,他执著于解开乱缠在一起的东西,如同强迫症。
  羊圈早就被拆除了,祖父就埋在老槐旁,“麻姑娘”最后一次出现,听说是在祖父的坟头上。卖了羊和房子后,姐姐也嫁到了外地。夏天到来时老槐枝繁叶茂,成团的阴影盖住了坟头。老头子的后半生都活在埋没自己的双重阴影里。充斥他记忆的是,没有焦点的眼睛,堂屋里的昏惑,以及屋檐下似有似无的实质般的阴暗。还有那股柔情,幽灵般若隐若现的缱绻柔情。
  山羊们咩咩齐叫,羊角像黑色的花苞,在有雨的深夜“噗噗”冒出来。记忆蒙上了灰尘。
  他带着妻子登上了火车,去往外地探望多年未见的姐姐。火车行驶在荒郊野岭,白桦林笔直朝天,天空阴云密布,下午时终于落下大雨,火车便“哐哐”跑向雨幕中的地平线。妻子枕着自己的肩膀睡去,他独自望着车窗外的雨景,想着姐姐。他感到内心在前所未有的情绪中变化,和雨一起旁落,和妻子熟睡时的呼吸一起舒展,和白桦林一起无谓风雨笔直向上生长。
  忽然一副画面从窗外滑过,在他的视野里存续了五秒。在一片被大风吹倒的玉米地里,趴着一只淋雨的山羊,白山羊,体型壮硕,漆黑的羊角弯成一对月牙般的弧形。雨水顺着山羊的额头流到山羊的胡须,从倒三角尖上滴落。这只山羊的眼睛里没有维尼小熊般的温驯,而是像祖父那般,眼瞳涣散。
  他猛然摇醒了妻子,妻子不悦的打量着他。
  他说:“我昨晚梦见了姐姐,她招着手和我道别。老实说姐姐从来没有和我道过别。我最后一次离开她时,她也只是甜甜一笑。可在梦里,她却表情悲伤的和我挥手道别。我们之间隔着一条大河,河很深,天上下着暴雨,河水波涛汹涌。所有冲到河边上的东西都是残渣剩屑,在那些浮渣里,我看见了一对羊角。我心里想:‘这是一双多么漂亮的羊角啊,它的主人该是麒麟兽一般伟岸吧。’这么想时,姐姐已经消失在了莽莽大河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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