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世的剑

　　落叶依旧堆积，随着掠过的凛风微微起落，枯草慢慢地腐朽在泥土里，苦树的躯干上满是斑驳的裂皱，萧瑟的大地充斥着颓废的凄凉感。
　　一人，一剑，独立残阳下，冷眼望着眼前的数十名身着各色制式服装的不速之客。
　　“何人？何事？”孤冷的剑客漠然道，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龙语门大执事。杀你。”为首者傲然道：“剑魔，整整十年，你来去无踪，要不是你娇艳可人的爱妻，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抓住你的小尾巴，一路追到这个山旮旯来。当年，不过是为了验证一式武学，你杀上我们龙语门，挑战我龙语门门主，在他老人家身上戳了一百多剑，虐杀致死！与我龙语门有相同遭遇的门派简直数不胜数！做下这种滔天恶事，还妄想避世躲避仇怨？今日，就在这里，把你欠下的血债统统还回来吧！天下最顶尖的门派强者都汇聚于，不如自行了断以免受苦！此顺便说一句，能有一名这般媚骨天成的如花美眷相伴，你这些年也应该活够本儿了吧？那般滋味，真个是回味无穷啊，哈哈哈哈……”一行人狂笑了了起来。
　　剑客沉默不语。
　　见状，诸人都收敛起笑容，纷纷出手：“剑魔！可还记得我战吼九长老剑鬼？十四年前在天元酒庄被你无故斩杀！今天，就是你剑魔血债血偿之日！授首吧！”
　　“还有我光明顶的剑堂堂主……”
　　“还有我古龙门……”
　　————————————
　　“……”剑客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呼出：“呼……”
　　眼眸骤然分开，丝丝寒芒自瞳孔中散发而出，这一刻，他仿佛整个人都化为了一柄利剑。这无关气势，却自然而然地让人第一眼便想到——剑这一兵器。
　　“我来了！”剑客涩声道，映射着冷光的长剑自背上的剑鞘中铮鸣而出，握入剑客的手中。紧了紧手中剑，剑客的身形骤然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什么！？”龙语门大执事瞳孔一缩，下一瞬，血色的剑尖透胸而出，一篷血雾缓缓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好快……”大执事喃喃道，血沫不断从口中涌出，却是无法再言语。随着剑锋离体，大执事的身躯倒在了地上。随后，便是一阵刺耳的金铁交击声。
　　刀剑纷乱，人影交错，血色被掩盖在耀目霞光下，透出一丝残忍的凄凉。
　　良久，一道浴血的身影伫立场中，身周尸体纵横交错，仅
　　“为什么？”虽是疑问句，然而话语中却无丝毫感情波动。
　　“对不起……阿阳，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大小姐，我是龙语门下豢养的孤儿，自小便被当做奸细培养，学习各种伪装术，媚功和骗术！当初你我的相遇，便是经过对你的跟踪调查刻意安排好的！”秀美的女子站在尸丛中，直勾勾的顶着眼前一身鲜血的剑客：“龙语门门主在论剑之时被你虐杀，龙语门上下对你的怨恨简直不能以言语表述，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只是，身为中原第一正派，他们顾忌名声，不能光明正大地对你发布追杀，便遣出我来执行任务，潜伏在你身边，挑动你与各大门派之间的矛盾，将你置于所有大派的对立面，便有了出手的理由——除魔。”
　　秀美女子凄凉一笑，接着道：“战吼的九堂主，你还记得吗？当初因为调戏我而被你怒斩于剑下……其实是我先**他的……还有光明顶、古龙门的那两位，他们当初找上门来，以被你侮辱为由想你发起挑战，你以为是他们想踩着你的名声上位而所以瞎诌的借口……其实是我将你辱骂他们的谣言散布出去的……”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女子的嘴角溢出一缕血色，却仿佛毫无所觉：“觉得悔恨吗？被相伴十五年的枕边人这样背叛，从肉体，到灵魂……我知道你恨我入骨，杀了我吧，阿阳，如今我的任务已经彻头彻尾失败了，这世间已再无任何支撑我活下去的牵挂了……”
　　沉默半晌，剑客终于开口：“那么我呢？”
　　声音仿若蚊呐，哪怕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也显得模模糊糊。
　　“什么？”秀美女子一愣。
　　一身鲜血的剑客状若雕塑，满是伤痕的身躯依旧如剑一般挺立，手中之剑斜指地面，剑锋上的血迹尚未干涸，还在往下淌着。
　　良久，剑客终于再次开口：“我年未及冠即出道江湖，所有依仗不过是手中一剑而已。纵横十余载，伏尸无数，终成剑势。偶遇佳人，剑心骤乱，剑势不再。复十年重铸剑心，只为铸就守护之剑，却是毁其功于今日一役……”
　　轻咳两声，一抹暗红出现在唇畔。
　　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剑客道：“不过拜你所赐，我还是另辟蹊径铸成剑心……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曾以这种方式突破这无上层次。纵横江湖多年，杀孽缠身，实非我所愿，如能选择，这为毁灭而生的剑心，我宁愿不曾练过……”
　　“宁愿……不曾吗？”女子呆愣愣的看着眼前身受重伤的剑客，泪水却在不知不觉中爬满了整张秀美的脸。
　　“咳咳……”又是一阵急促咳嗽，大量的血自女子遮掩于口部的手指缝中止不住的溢出，那已不是鲜血的红色，而是如墨般的黑色。身躯颤抖，女子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剑客眼神一凝：“你……”
　　女子无力地摇了摇头，惨笑道：“呵呵……阿阳，多年相伴，每时每刻…咳咳…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明明是为了任务才接近于你，却是鬼使神差的一次次放弃了完成任务的机会咳……会……，沉迷于你的怀抱与温情无法自拔……在你和生养我的门派之间，我煎熬了十五年，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在你死后便随你一同下去，所以在来此之前，我便已服下伤…咳咳咳…伤魂散……还好，你还活着……死我一个就够……”
　　话音未落，女子口中黑血如泉涌，缓缓躺倒在地，失去生机，成为众多尸体中的一员。
　　而场中仅剩的十数人，又再次陷入剑影从横交织出的死亡之景。
　　———————————————————
　　“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快点过来帮本小姐拿一下行李！本小姐说话你没听到吗？！”
　　“等一下！是我不对，我错了！我道歉！……能不能稍微的把剑挪开点？就一点点，万一伤了本小姐的花容月貌可怎么办——”
　　“喂，你是喜欢男人的吗？看到本小姐这样的美少女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喂！我在跟你说话呢！站住！~”
　　“大冰块，我就叫你大冰块吧，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说话，就跟个冰块一样~”
　　“你一直这样跟个闷葫芦一样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啊，当心打一辈子光棍阿~”
　　“大冰块，呐，看你这副闷葫芦的样子又不会说话，只怕要打光棍了，正好我现在也没有别的看得上男人，看你这么可怜兮兮的，不如我就嫁给你好了，怎么样？喂，不说话我就当你默……唔嗯……讨厌……”
　　“笨蛋，你怎么还在练剑，陪我去买两块布料啦，我要给咱们俩每人做一件新衣服！”
　　“别舞剑啦，快来吃饭……”
　　“怎么刚从地里回来就开始练剑啊，来陪我聊聊天！”
　　“快尝尝我刚学的糖醋烧饼！味道怎么样？”
　　……
　　长叹一声，辰阳走上前去，抱起女子尸体，向夕阳落下地方漫步而去。
　　次日，在某处深山的幽居旁，立起一座坟。坟前竖着一块石碑，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又十年，武界人称剑魔的辰阳，于某秋之夕日，狂舞剑于秋名山颠不止。七日后，剑收，辰阳卒。
　　剑魔之名从此消亡。
　　……
　　两千一百多年以后的某一日傍晚，有醉酒在秋名山纵情策马崩腾的老司机无一边高呼着“共享人世繁华”，一边将马车飙进森林，迷失在其中，直到数日后才被救出。在衙门里，据醉酒者称，当晚在树林中徘徊的某一个瞬间，他曾看到一个疯狂舞动的身影，其身周的一切都被无形的锋芒切成碾粉，只是在酒醒后，再也找不到那个地方。
　　有好事者在事后依据醉酒者的回忆对秋名山进行探索，只发现神似拄剑单膝跪地的剑客的一块巨石。欲上前细看，不慎将其扑倒，石雕瞬间破碎，化为粉末，无风自起，飘散在了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