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被子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中午起床不久，正在修改文章的我被吓了一跳。
　　我在这个城市并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呀，房租我也一口气交了两个月的。
　　开了门，是小丫。她抱了一床被子，从这个被子熟悉的花纹可以看出，这床被子是我的。
　　她戴了一个黑色鸭舌帽，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脸上带有几分笑意，显出几分俏皮可爱的样子。
　　“是你的被子吧？”她问道。
　　“哦！是我的，我都没注意到被子从阳台掉下去了。谢谢你呀!”我忙连声道谢。
　　“不客气，应该的，大家都是邻居嘛！”她将被子递给我，说完转身下楼去。
　　我感觉大脑有点发木，我从未想过和她能说上话，我也不觉得我会在这里住很久。
　　住在这里的好处之一是，我写小说的思路开阔的不少。因为有了很多想象的空间。难怪塞万提斯能在妓院楼上写出《唐吉坷德》这么有想象力的作品。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会听小丫打电话，这仿佛成了我生活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就像小时候准时守在电视机前观看动画片那样。
　　其实，这不能怪我，因为巷子太小，仿佛有回声。在巷子里说话，很远都能听到。而且她根本毫不避讳在这条巷子里通电话。可能，小丫是个假名，做这一行用真名的恐怕不多吧。
　　从她的通话中，我听出她男朋友要做生意，他们一起计划将来。他们计划先大赚一笔钱，赚够买房治病的钱。然后回家做一点小生意，生儿育女。
　　我为她感到高兴，因为做这一行找到真爱并不容易。
　　一天中午，楼下突然变得很吵闹。胖大妈的声音毫无阻拦地传入了我的耳中。
　　我从窗台向楼下看去，一个穿着警服的高大男子在理发店门口跟什么人在理论。
　　“我们都是正经人呀，做正经生意的生意人，出门在外也不容易，理发这一行也不好混！”是胖大妈的声音。
　　“哼，你少糊弄我，有群众举报，说你们这里挂羊头卖狗肉，做的是出卖身体的生意！“警官不动声色，义正言辞。
　　“长官大人，你可不要冤枉我呀，你看我这副形象，谁能看上我呀！就是倒给别人钱，别人也不一定看得上。“还是胖大妈的声音。
　　“肯定是同行眼红我们生意好，诽谤我们。“胖大妈继续说道。
　　“长官大人，一看您就是城里人，不知道我们外地人谋生的艰难。我这一个月的房租都好几千，生意好也赚不到几个钱。胖大妈睁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真是厉害，竟然把警官糊弄过了。从她说话的口气，你完全不能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看样子，胖大妈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场合了。她用自黑的手段，完全获取了警官的信任。这个城里出生的警官当然看不上胖大妈这样的女人，他说话的时候也在离理发店门口好e段距离，仿佛根本就不愿离这个胖大妈太近。
　　“既然是这样子，我就不进屋搜查了，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是真的卖淫，你们就等着坐牢吧！“长官说完这一句，就转身离开了。
　　我很明白长官为什么不进屋搜查的原因。理发店的装修特别破旧，理发店里大部分女的都是跟胖大妈一样的中年大妈。他们臃肿的身材实在会让长官倒胃口。
　　理发店的装修肯定远不及长官家房子的装修水平。半旧的木质窗台和门框发出陈年的霉烂气味。昏暗的灯光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更加压抑。
　　但在我看来，这些却使我感到安宁。可能是以为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她们也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这种同病相怜的心态，让我对这里并没有太大的反感。
　　我能一眼看见小丫，可能真的是她在这家理发店实在是鹤立鸡群。店里还有一个年轻的服务员，但是塌鼻方腮，我猜她的价位肯定比中年大妈们高不了多少。
　　一天下午，我在巷子边上的面馆吃午饭。胖大妈带着一个年轻人过来找老板换零钱。换完零钱之后，他找了年轻人50块。我于是明白了她做生意的诀窍。
　　她做生意是走量的，薄利多销。所以她找的大都是身强力壮的女人。卖肉原来是一份计件的活儿。可是如果是走量的话，就不应该直接现金交易。用支付宝或微信支付多方便，少了很多中间环节或麻烦。
　　看来胖大妈没有与时俱进的观念，身为一个中高层管理，胖大妈的思维方式远远落后于时代。
　　我猜小丫一定是她们当中价位最高的。可是她为什么不换个好一点的工作环境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一连听了几天她的电话内容。
　　原来，她之前的那个“公司“被公安捣毁了。最近公安机关对这一方面打击很厉害，所以她才充分利用圈内的人脉关系，找到了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司落脚。
　　听了很多天之后，我开始对她的聊天内容兴味索然。因为大量重复了之前的故事，相当于看球赛重播了，没悬念。身为一个作家，我是一个比较挑剔的听众。
　　有一天晚上，我在写小说写到很关键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的声音在越来越大。是小丫的声音，巷子很窄，回声使得声音更大。
　　她打乱了我的思路，让我的头痛得特别厉害。她还在跟什么人争吵，吵得我特别难受，特别心烦。我实在忍无可忍了，拿了一个空易拉罐瓶从窗台丢了下去，对着楼下吼道，“别吵了！”
　　“砰！”易拉罐打在小丫一旁的墙壁上。她回过头向我这个方向看来。
　　她正好站在街灯能照到的区域，我隐隐约约看见她在哭泣。她呆呆地看着我，显然被吓到了。我突然感觉到有点于心不忍。
　　但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是靠码字为生的。晚上正是我创作最高效的时候，这个时候突然被打断，就像汽车开到半路突然熄了火，特别难受。
　　从这一天开始，她打电话的声音开始变小。
　　有时候，我下楼的时候，看见她要上楼。她会远远地让开，让我先下楼。一脸漠然。像极了小院内贴着的，治疗妇科疾病的小传单。
　　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粗鲁了。但我没有办法。而且这样做的效果确实不错。我跟楼下的理发店相安无事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