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尼诺的注意力被天元老人潜移默化地转移开来，津津有味地听起了上古时代修真世界的那些精彩故事和八卦，暂时把还在黑暗中打转转的林修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尼诺沉迷之时，惨白的头骨上出现一抹令人遍体生寒的弧度，让玄灵控制不住地打了个激灵，暗暗为自己的新主人点了根蜡，每当天元老人露出这种熟悉的笑，就是有人要不好了。
　　可惜，此刻只剩骨头的天元老人的“笑”还没持续多久，就彻底僵硬在了脸上，这一下子连尼诺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尼诺赶紧转过头去看光幕里的影像，漆黑依旧，眼睛都快眦裂了，才看清楚黑暗里的人还在，只是不再前行，静静伫立着，看不清此刻那人脸上的表情，却能从彼此的联系中察觉到微弱的情绪变化。
　　修，你现在到底在经历什么呢？
　　天元老人可顾不了尼诺现在在想些什么，他只知道，他设置的幻境还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被一个小娃娃破了。哪怕那个小娃娃是他看中的徒弟，他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千万年的寂寞，让这个都已经作古的老家伙忘记了长者的威严，像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逗弄起了林修。
　　可怜的林修先是被黑暗围困，好不容易感应到光线的存在，睁开眼的同时，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这……真是太香艳了，一张张精致的面容上都是统一多情又暧昧的调笑，一件件薄纱的衣服半隐半露地披在玲珑的身躯上，还有那一双双纤纤玉手勾缠着他的衣角……
　　林修满头大汗地看着这作妖的场面，心里想的却是阿斯纳主星的某一条律法：未成年不可行XX之事。何况，他现在都快成泥人了，这些女人怎么还一个劲往前凑，不怕脏啊！
　　不耐烦地用手拨开那些凑过来的人，手刚碰上第一个人，那人便烟消云散，整个世界又进入刹那的黑暗。
　　接着，美女不见了，转而出现的一群彪形大汉，围着他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脱口而出，叫骂的人面部狰狞，双眼通红，口水乱飞，激动的时候就差伸手把林修抓起来狠揍一顿。
　　谩骂持续了好一阵子，林修却无动于衷，比起在阿斯纳主星那二十年承受的各种羞辱，这点语言的力量还激不起他的愤怒。他就像个局外人，在看一场闹剧般淡然。
　　大吼大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伤害力更强大的讥讽、嘲笑，那些话语像刀子般，一刀刀往林修的痛点上戳。
　　气么？气！恨么？恨！
　　可是，林修绝对不会还嘴，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都不是真实，再去浪费力气计较，实非聪明人的做法。比起去在意这些人说的什么，林修更想知道他为什么会进入幻境之中。
　　“尼诺是吧，为什么我看不到我徒儿的过去？”天元老人本打算搜索林修过去的记忆，利用那些记忆制造一个更加真实、残酷的幻境，作为最后一项心志的考验。结果，除了一些拼凑不起来的零星片段，他看不到一个完整的过往。
　　尼诺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可是它不能说真话：“林骐跟我说过，修在几年前曾被人重伤过，半死不活地躺了好几年，再醒过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是么？”天元老人将信将疑，他活了那么久，不是没有见过失忆的人，却从不知道失忆会导致过去都跟着完全丢失，就跟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有些事经不起深究，尼诺也不会允许天元老人继续探究，直接问：“你究竟还要考验什么？你这最后一缕神魂，我看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果错过了这个村，你，天元老人就真的要彻底消失在天地间了，还是不留一点痕迹的那种。”
　　“真是恶毒的诅咒啊！小东西，你这激将法用得可真……烂。就算我这最后的神魂消散，我也不是没留下一点痕迹的。想当年我也是开过宗立过派的，怎么可能默默无闻呢！”天元老人有些得意地忆及过往，“你不知道，越是到了我这年纪，收徒越是看重品性、意志，最后才是天赋。何况，我这功法并不好学，有天赋的人或许几百年也就炼成了，但空有天赋，心性却不够坚强的人啊，可能几百年都只能被人嘲笑是废物，就跟那个时候的那个人一样。我怕啊，怕会重蹈覆辙，怕又毁了一个好孩子……”
　　尼诺从天运老人的话里感受到了那份沉痛还有压力，它这才明白，一个好的传承并非是人人都能接受，也不是遇上了就能收入囊中的。是它太想当然，太自以为是，太操之过急了。
　　“我看得出来修儿是个好孩子，就是太无欲无求了，说不得是好是坏。就灵根而言，他也不算是有天赋的孩子，可听你说他在炼丹一事上的所作所为，好歹是个脚踏实地肯努力的孩子。收，我肯定会收下他，只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教他，日后的一切都得看他自己的感悟了。”
　　天元老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在尼诺仰望的目光中，一道光从骷髅腹部的位置直直穿过光幕，射入林修的眉宇之间。
　　“修。”看到林修倒下，尼诺急得就想往光幕里钻。
　　“不要着急，你就算去了也帮不了他。”
　　“你……”尼诺原本的一些怒言在见到天元老人的骸骨正在一点一点灰飞烟灭的时候，被吞了回去，急切地关心道，“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快就……修还没有给你磕头拜师呢，怎么就……”
　　一股柔和的力量捧起尼诺还有泪眼婆娑的玄灵：“我等待的时间太长太长了，就算你们没有出现，我也等不了多久了。小家伙们，我已经把我的全部都托付给我的小徒儿了，以后他就拜托给你们了。特别是玄灵，别再仗着自己是天地之灵就任性妄为，不是谁都会包容你那坏脾气的。好好跟着新主人，只有他好，你才能活得更好。”
　　玄灵含着泪连连头：“嗯，嗯。”
　　尼诺已经开始了解人类的情绪，它知道此刻自己感受到的那种不舒服，其实是伤感，是哀伤。
　　“尼诺，我知道你来历非同一般，待我那小徒儿也是万分真心，我相信有你照顾他，我可以很放心。只是，在修儿彻底强大起来之前，千万不要轻易暴露我传给他的功法，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在某个角落蛰伏等待着取我性命，我怕给修儿带来伤害。最后，送这块大陆一份大礼，就当感谢这块大陆多年的收留吧……”
　　尼诺耳边还残留着天元老人最后交代之言，眼前却再无那才熟悉起来的画面。它看到昏倒在地面的林修，看到伤痕累累却保持清醒的林骐，看到自己脚边哭得不能自已的玄灵，更看到大半已成废墟的狂风雾沼。
　　风停了，雾渐散，累累白骨遍布眼前散发着腥臭的烂泥，十几个缺胳膊少腿的机关偶堆砌成山，那些让尼诺深感恶意的灵阵也失了作用。
　　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狂风雾沼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尼诺默默感念着天元老人最后的出手，想来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被这狂风雾沼所迷了。只是，没了狂风的狂风雾沼，还能称之为狂风雾沼么？
　　拨云见日，视野清晰了，寻找也就便利了。察觉到身后有多道气息接近，林骐背起林修就极速离开，尼诺用林修给的储物戒指装走了全部残废的机关偶，叼起还在流泪的玄灵跟上已经远去的林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