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血与火 十一

　　又是连绵细雨天，朦胧水雾宛若薄纱笼罩幽暗寂静的湖心岛，凄冷唯美。地狱狭小压抑的天空阴云翻涌如潮，似真似幻。
　　这是开灵试炼的第二十三天清晨，距离试炼结束的规定时限只剩四天。
　　漆黑潮湿的地下洞穴，余言吐纳着富有韵律的气息，赤半身静静站在深蓝色的池水中，原本垫脚触不到底的池水现在堪堪淹没至他的胸口。
　　某时某刻，深锁眉头的余言骤然睁开双眼，眸中精芒掠过，外露的皮肤泛出乳白色盈盈光泽。一阵噼里啪啦骨骼炸响引发震颤，散出一圈皱褶涟漪水波，他的体表像是融化一般不断翘裂皮肉，头发疯长，浸泡深蓝色的池水中恰如迎风铺展的黑色披风恣意拂动。
　　摊开双手聚拢成拳，感受体内蕴藏的无穷力量，余言纵意一声长啸，微微下蹲屈膝聚力，直接从水池中爆射而出。
　　巨大的冲击惯性抹干蓝色水痕，褪尽体表老化死皮，犹如重生一般重重落在池边三丈外。
　　弓步抬腿矮腰狂奔，再次得到加强的视觉感官为余言在漆黑环境里辨清方向，比之身高还要长的头发迎风犹如海浪逸散在脑后，每一次纵跨直过三丈像是在低空飞腾，这一刻他心中从未有过的畅快。
　　高高跃起一拳砸在松软的洞穴地面，荡出一圈磨盘大小的三尺深坑，气息保持平稳的余言看着自己的拳头，惊讶道：“比预估的还要顺利，没想到借助尸膏的辅助可以融合七种呼吸吐纳法，将我的炼体阶位一直推升至八段，更没想到炼体八段力量提升是如此的惊人。”
　　寂静无人的漆黑洞穴中，独有神魂相连心灵共通的青魔可以见证他的喜悦和成果，青魔颇为得意的回道：“有大量的尸膏辅助修行，还有无比珍奇的寄魂传世晶时刻相持，你在试炼结束前能达到炼体八段不足为奇。出乎老夫意料的是小周天十二式锻体法的效果堪称恐怖，炼体八段的身体强度和爆发力已经足够媲美大多数功法限定的炼体圆满境界，如此优越性，果然不负世间第一杀伐神通十二都天乱世法的赫赫威名。”
　　余言性格极度内敛深沉，内心喜怒轻易不露于外，在经历最初一段心情无法抑制的激动后，他逐渐收敷情绪，若外人去做会显得很突兀，他却表情自然的收拢长至触及地面的头发，淡淡问道：“上次中断修行醒来距离试炼结束时限还有十天，现在余下的时间够不够再提升一段炼体阶位？”
　　他心里很清楚，放弃这一池对炼体十分有益的尸膏，再找到功效类似的神奇之物必定渺茫无期，他在修行小周天十二式的过程中实实在在的体会到炼体越往后越发艰难。
　　至于妄想随身携带尸膏离开，这无疑于痴人说梦，别说即将有一场残酷的试炼生死杀戮等着他，就说被青渊门发现他私自盗用孽虱产出的尸膏，估计还会引来不小的麻烦。
　　余言抱着能拖延一天修行一天的心态，不想早早的离开这处锻体宝地，青魔也明白他的想法，沉吟道：“四天后试炼时限期满，已经来不及让你的炼体阶位更进一段，你还须留出充裕的时间集齐七彩签令，去争夺开灵试炼的通关名额。再则池中的尸膏被你消耗大半，虽说孽虱母虫没有丝毫灵智，可若继续下去必会引起它们的天性本能警惕，到时候被无数暴动的孽虱围攻丧命，悔之晚矣。”
　　满头的长发用随手捡来的石块修剪齐整，一丝不苟的系上碧游须束好披在脑后，再草草全身上下一通简便收拾，余言这才略有不甘的望着就快枯竭的尸膏池，叹息道：“那只有等试炼结束以后再找机会回来，也不知道到时候尸膏还在不在。”
　　“你若跟老夫彼此互信通力合作，此种好处往后数不胜数，区区低阶玄宠孽虱杂酿的尸膏能珍奇到哪去？说到底也就那么回事，放弃也就放弃了。万事决定前要以能够继续生存下去为前提，假设开灵试炼最终无法通过，你已成路边腐肉枯骨还谈什么惋惜？算你炼体阶位圆满又如何？”青魔不屑一顾道。
　　余言其实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权衡利弊明了轻重缓急是他的天赋强项，怎么会被自己的贪婪心左右，他嗤笑道：“通力合作肯定行，互信彼此还是免了吧！我本性多疑，等你什么时候不再单方面的偷窥我记忆心念，什么时候愿意讲清楚身份来历，互信或许才有那么一点可能。”
　　青魔半响没有应答，余言继续说道：“别忘了这是一场交易，是你和隐藏在我背后之人进行的一场交易，我是履行这场交易的一件媒介工具，一个间接参与者，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互信的基础，更没有互信的必要，你无条件助我踏上修玄变强之路，我设法带你离开这地狱封印，仅此而已。”
　　“你小子倒会翻脸无情，嘿嘿…不过倒是十分符合老夫的胃口，你越阴险狠辣老夫越高兴，像你这样的人才有希望有能力帮到老夫，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不会枉死早夭。”青魔调侃道。
　　余言笑道：“为了共同目标我们精诚合作，你真心助我，我必不负你。可若察觉你怀有恶意，你会知道我性格不但阴险狠辣，且还睚眦必报。”
　　青魔放肆大笑，讥讽道：“你真把自己当余家人了？这是另一种余家祖训的诠释？曾几何时这区区狭小天地又有几人敢出言不逊威胁老夫？又有几人敢与老夫平起平坐说精诚合作？狂妄自…”
　　不等青魔冷嘲热讽完，余言强行打断道：“别忘了，你不是原来的你，你只是一道残魂，不管你以前多么风光无限，这都跟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前的你我不认识，现在的你名叫青魔，苟延残喘在地狱封印内和我一般无二想要重见天日。”
　　语落，青魔突然寂静下去不再接话，余言一边适时的同样选择沉默，一边开始顺着来时的方向返回，漆黑的环境此刻已经不是阻碍，小周天十二式八种呼吸吐纳法自行循环运转，外部感官得到极大的增幅，现借助一丝的细弱微光就能清晰认清脚下道路，余言凭着记忆轻易找到下来时的洞顶豁口。
　　取来脚下淤泥封堵鼻窍耳窍，远远退出十多丈，摆好奔跑架势暗暗蓄力，随后全身肌肉骤然一绷猛地窜了出去，速度快的惊人，很难想象数十日之前他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欠缺。
　　当真疾行如风，一阵全力助跑飞身一跃直至两丈高洞顶，单手摄住洞顶豁口边缘，手臂一甩整个人就从容的钻了进去。
　　像是已经忘记稍才的不愉快对话，青魔在无穷无尽的孽虱群中为余言指明方向，余言在绝对的黑暗里无条件信任执行，一魂一人配合无比默契。
　　仅片刻，余言安然回到地面，在不远处的树丛里找出事先藏匿的木枪。又在手中随意挽出几朵枪花，配合身体力量适应武器的重量长度后，他置身于漫天细雨中喃喃自语道：“又是雨天，这雨都来自地狱天外…”
　　说完，他洒然一笑，挺起胸膛迈步离去。
　　至此卑微体弱的小哑巴彻底消失，涅槃成为对自身未来有着无限期许的余言。
　　与此同时，地狱南苑湖心岛紧贴一线天瀑布的最南段，一座百丈高的灰白石塔耸立岸边，塔门上书：千玄。
　　千玄塔内，数百位头戴玄巾的玄丹修士端坐在四周塔壁的观望台上，他们目不转睛的看着塔中央晶状体立柱，准确的说是看着晶状体上正播放的一幅幅场景画面。若余言在此，必会发现他自己也身在其中一幅场景画面的边缘，因这幅场景画面的正中心不是他，且所处位置又是靠在晶状体立柱的最下端，故无人问津罢了。
　　来自八种不同势力的玄丹修士神魂力量交叉外放，关注开灵试炼进展过程的同时也在与人传音入密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一名头戴三眼怪禽图案玄巾的青渊门修士站起身，他用力拍手发出响动将塔内所有玄丹修士的注意力引来，轻咳几声说道：“占用诸位道友一点时间，望请耐心听某之一言。咳咳…景玄天朝于三年前覆灭，虽然桑海地处偏远海外，整体格局未受到多大波及。可这方天地已无共主却成事实，正道魔道以及各方势力的争斗早就悄然开始，估计还会一直延续下去。新的天地共主势力何时诞生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出现也颇值得怀疑，若真的这么一直乱下去，我们根植桑海的五门三派痴想独善其身不趟浑水，怕是没有可能。”
　　“景玄天朝倾覆后，在座诸位身后代表的势力都捞到不少好处，三年内各门各派送来地狱的鬼奴质量甚高，对各自所属的鬼奴押注，希冀堪虚会中获得丰收是好事。可堪虚会收获的资源能有多少？每年都是那么点，资源的总数来去不大，只是分配方式根据各自押注的鬼奴成绩有所变化而已。”
　　“但是…我们面临的是外部越发恶劣的环境威胁，还有桑海内部各种势力的持续挑战。若一味守成不变，没有作出重大改变的决心和行动，某敢断言桑海魔道五门三派必有湮灭历史尘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