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经

　　昏迷了一天，整整24个小时，不吃不喝，全靠输液。梦里的光怪陆离，飞舞的流星，幻灭的时空，那些金光闪烁的经文，终究抵不过空乏的胃，饥饿不期而至。
　　伸展了下躯干，活动活动四肢，方夏按了下呼叫铃。医生和护士来得很快，检查很顺利，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和乏力，其他一切正常，也就是说，只要他想，马上就可以出院。
　　一碗白米粥，一碟酱菜，也只是稍稍填了填胃，医生嘱咐过不能吃太多。
　　尽管没有吃饱，相比方才，已然好得多了，至少精神头恢复得不错，昏沉了那么久，这是难得的舒畅。
　　见方夏醒了，二毛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方夏也想通了，各喵有各喵的活法，随缘吧。但是刚醒来就看见它，证明这混蛋心里还是有他的，实在是莫大的安慰，甚至有些贱贱的欣喜，是吧，地球猿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铲屎都能铲出优越感。
　　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平静，所有的曲折离奇，似梦非梦，杂糅成的荒诞记忆，方夏有些捉摸不透。
　　那颗神奇的种子呢？它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又躲在哪儿呢？
　　羞涩地自摸了全身上下，连屁股上的黑痣都仔细数过，却很遗憾的发现什么异样的改变都没有，失落这种情绪，总是来得飞快。
　　是梦吧？真的只是个梦，国王不会懂乞丐的惆怅，即便有时他俩地位一样。方夏发现自己也不可避免的惆怅了，看来装逼打脸这样的技术活，果然是需要天赋的。
　　不知道医院的费用还欠缴多少，现在逃跑是不是有点不好？
　　切换成正常人的模式，惯性开始左右思维，还是偷偷去看看住院单子吧，如果自费超过一千块，就当我没来过吧，都是人民群众，凭本事住的院，为什么要交钱。
　　服务台查询了下账单，自费689，真是个让人忧伤的数字。在方夏的换算里，689等于183.246斤五常大米，等于87.6包五香大鸡腿，等于光顾阿芳美发4次，毕竟老乡能打折。喵了个咪的，真贵，一晚上就睡没了大半年的伙食。
　　出院出院，立刻出院，带走带走，通通带走。除了一次性的床单被套病号服，方夏还一口气在饮水机上灌了两桶满满五升的饮用水。
　　大包小包地走出医院大门，对过往鸣笛的出租车目不斜视，执着而坚定地往832路公交车上挤，不带k的，少五毛！
　　挤，好挤，挤得方夏东倒西歪，满头大汗。
　　“这位小朋友，叔叔是病人，站得吃不消，能不能给叔叔让个座”小朋友扭头看向窗外。
　　“大婶，给让个座成不？”大婶表示外地人来的，听不懂普通话。
　　“这位大哥，能不能给让个座，我刚出院，体质虚，实在是站不住”大哥非但没让座，还推了方夏一把，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怒了，方夏真地怒了，都不要真善美了是吧，那就来假丑恶吧！
　　淡定地掏出病历，方夏语气平淡地开口:“我有肺结核，刚刚确诊的！”
　　周围人群突然地安静，然后座位瞬间空了，小朋友，大婶，大哥，扭头就往后边跑，连70多岁的老头老太都相互搀扶着向后挪去，怀孕的阿姐都快哭了！
　　“哎，还是好人多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那么多，我一个座位就够了”
　　方夏忍不住热泪盈眶，说着就要招呼大家坐回去。
　　只有一只胖喵还蠢萌蠢萌地呆立宕机:
　　“喵喵呜呀，还能这么操作！”
　　总算有个座位了，舒舒服服地往上面一靠，六个红色的大字异常醒目:老弱病残专座。
　　老，弱，病，残，方夏觉得没毛病，他一个人就占了俩，符合加符合，那就是非常符合，于是心安理得。
　　二毛这会儿没有跳到他身上，而是单独一个座，从农村到城市，它变了，变得更傲娇了，领地宽敞的时候，已经不屑于和愚蠢的地球猿挤在一起了。
　　下了车，二毛果断跳到了方夏肩上，至于那些大包小包，方夏很吃力的样子，那是关喵屁事的，是他哭着喊着求朕回来的。
　　正待扛包进小区的方夏突然停住了，二毛扯着他衣领不让走，“俞府码头”的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水煮鱼小份，打包带走，要多久？”
　　“15分钟”
　　气喘吁吁的方夏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二毛显然对他只点小份很是不满，可是在方夏承诺鱼肉归它之后，也就勉强接受了。
　　付过钱，拎上鱼，方夏和二毛和好如初，哥俩悠闲地散步回家。
　　最美不过夕阳红，黄昏的景色美极了，彤彤似火烧的连云，一抹妖艳的红，渲染了半边天空。
　　二毛看到归巢的鸟雀，成群结队，叽叽喳喳，一排排地蹲坐在树梢，兴奋地挥舞着灰爪，迫不及待地想要逮上一只。
　　不知是否因为受了医院梦境的影响，方夏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住了它，既然有肉有鱼，何必妄造杀业。
　　“喵呜，你有病吧？逮鸟捕鼠是本喵天性！”挣脱未果，二毛不满地抗议。
　　方夏摇头苦笑，对抗所谓的天性，大约只能消磨它本来的生活习惯，持之以恒地加以改造。
　　“大约，可能，大概我是真有病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阻止你杀生”方夏苦笑。
　　二毛无语了:“喵了个咪的，咱俩论吃肉你吃的比我还多，论品德，你足以教坏10个我，25分钟以前，你刚刚还欺骗了一群无辜乘客，现在你告诉我，要珍爱生命，不要杀戮，有没有搞错！”
　　搞事情！以他堪比城墙的厚脸皮，就是拿鞋底抽都未必变色，现在竟然不可思议地泛红了，这太他喵的诡异了，联想起医院里方夏醒来说的话，二毛很怀疑他根本不是方夏，绝对是个假的方夏，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
　　方夏沉默良久，期期艾艾地说道:“二毛，我感觉，感觉脑子里好像被植入了一个，一个和尚系统”
　　喵他么的和尚系统，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不准吃肉不准啪啪不准捕猎不准……，外加一日三餐青菜豆腐豆腐青菜青豆腐菜，二毛更想逃之夭夭了，本喵做不到哇。
　　检查加固了门窗，方夏把自己关进了卧室，在没有搞清楚事情之前，他是不打算放二毛出门了。
　　学着小说里主角的套路，出来吧，玛丽亚，啊呸，系统！阿狸巴拉，芝麻开花！尝试了不下百种召唤系统，检验超能力的方式，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还是一无所获。没道理呀，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弱鸡！
　　解锁了第273次召唤方式的方夏累得筋疲力尽，感觉大脑被掏空，瘫倒在床，欲哭无泪。不理会二毛招呼一起开饭的邀请，方夏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宝宝心里苦，宝宝不想吃。
　　我的系统，小鸟一样，飞走不回来～不回来。
　　说好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说好的吊打高富帅呢，说好的一路平推呢。王者巅峰之路，还没开始就断了！
　　身心俱疲，带着满腔的委屈与不解，方夏很快进入了梦乡。身处没有维度的虚无之中，涅槃的经文，依然残缺不全，吐字艰涩，发音古怪，可是每每响起一遍，种子便凝实一分。
　　这经文仿佛天然有一种让人信从的力量，没有抗拒，方夏跟着结结巴巴地念诵。
　　随着经文的越来越发顺遂流利，他感觉自己的神识寄托在了这种子之中，跟着积蓄力量，滋长壮大，总有一天可以突破束缚，打碎无形的牢笼。
　　“空不见我，我不见空，空若见我，我即是空”
　　领悟来得自然而然，响彻虚空的庄严诵经声化作方夏手中丝笺彩画的精美宝卷，上书“玉树流光，菩提涅槃”八个大字。
　　方夏奉持宝卷，合掌微笑，心意与文字相和，此法精妙，到精神处可出口成宪，言出法随，他方世界，十方国土，身居何处，何处便化庄严道场。
　　方夏幽幽地醒来，却没有向日的疲惫，对于连贯的梦境，他开始渐渐倾向于相信。纵然没有了系统，老天却给了他一卷经文，迷惘远比答案多，生而有涯，识见无涯。正所谓当成就，已成就，哪个是我，去执着，要执着，何必执着。
　　该欣喜吗？该雀跃吗？该漫卷诗书吗？
　　方夏摇摇头，学会坦然，学会淡泊，这是修行给他上的第一课，秉此先天赤子，从此天高海阔，任意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