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南洛,苏璃

　　是夜，圣城德天灵武神府内除了巡夜的武将，其余的人早早的便已经就寝了。白天因为神将大人与大小姐闹了不愉快，府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家仆们躲在被窝里低声谈论着今天府上发生的事情。神将大人准备将大小姐嫁到渡天家，嫁给渡天家现如今最具潜力的娇子渡天寻海，而渡天家正是这整个南洛最具权势的家族。大家心里都知道整个府上没有人能够改变神将大人的心意。当然，除了已经隐退的苏老爷子。
　　听负责打理饭厅的仆人们说，晚间就餐的时候老神将大人也同意了这门亲事，看来大小姐要嫁给渡天寻海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不过大小姐似乎非常不高兴，早在下午的时候就在正堂里和神将大人大吵了一架。
　　巡夜的武将提着镶嵌了夜明珠的夜灯在府里巡视着，领头的人听见仆人房里传出的窃窃私语，沉声冷冷的说道。
　　“你们要是睡不着就出来给老子出来守院子！“
　　此话一出果然有效，仆人房里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领头的武将继续带着手下们巡视起来。
　　神将府占地面积极大，所以并不能一直按照特定的路线进行巡视。巡夜的武将分为六组，各自负责自己所在的区域内的安全，凡是夜闯神将府的冒失鬼们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拿下。
　　当然了，像这样的冒失鬼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全圣城的人都知道，神将府是灵武军中精英的集中地，就连最大胆的贼人也不敢擅闯神将府，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巡夜六组里每组的组长，皆为聚能七段以上境界的武者，至于那些大师境界的将领们，则隶属神将大人直接管辖，而且也不能住在府里，全都集中在城外西山口的灵武军军营中时时待命。
　　刘允是灵武军中天机营的一名年轻校尉，在二十岁的时候便已经成为了灵武军中最年轻的聚能境界战士。又因这小子做事认真负责，每次的任务都能很好的完成，为人又十分的机灵，被苏有为一眼相中，直接安排进神将府里负责东院的安全。
　　而东院，便是要负责苏家大小姐所住的院落，所以刘允也称得上是大小姐苏璃的护卫官。
　　灵武军作为南洛当之无愧的第一军，时刻处于待命状态，眼下四海升平，国内无战事，则被调回圣城外守候，配合城内的神翎军保护圣城的安全。
　　南洛军中森严的军阶制度源自于武帝阿拉贡时期，被神洛大陆各国争相效仿，共设：伍长、夫长、校尉、大尉、统领、军策、神将七职。
　　而最高军职的神将，南洛共有七人，被大家尊称为南洛七将。
　　七将各据一方，负责统率着南洛七军。
　　综合实力最强的自然是‘德天灵武帝将’苏有为麾下的灵武军。
　　其次便是守卫圣城，由渡天宽步统率的神翎军。
　　南海沿岸驻扎着武行军；
　　西部接壤西土联邦的边境又有天威军守卫；
　　东部安营扎寨着防备迷岭魔兽侵袭的神策军；
　　东海之畔又有南洛水师抵御海族；
　　中部平原上盘踞着南洛第一骑师九龙军。更有相传九龙军内有着世上真正的龙骑士...
　　...
　　刘允领着自己的小队在东院里看似随意的闲逛，其实那些最有可能被贼人侵入的地方都让刘允安排了人手暗中潜伏，而自己的小队也一直在这附近巡视以便于照应，所以并不担心大小姐会发生危险。
　　“小姐，你真的决定要离去吗？”
　　琉儿忐忑不安的候在苏璃身边，看着那封墨迹未干的家信，琉儿真的有些担心神将大人在知道苏璃离家出走之后会怎样惩罚自己。
　　“不必再劝我了。琉儿，你一定要记住这几日都要穿着我的衣服，而且一定不能走出这间房，我也会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东境，东海那边有座‘通幽仙山’，据说那里的灵修十分强大，我想去那里拜师。”
　　“等我拜入通幽门下，父亲也不能再左右我的生活了。”
　　琉儿紧皱眉头，算算行程，小姐从南洛出发前往东境的东海，就算乘坐飞兽也要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且不说这一路上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就光是每逢月圆之夜暴露在夜空之下，小姐的怪病也会发作...
　　“可小姐，你的病怎么办？”
　　苏璃莞尔一笑，看着书桌上的夜明珠散发出的柔光和光芒，淡然的说道。
　　“今日我已经在心里发过誓，命运并非不可逆，既然老天要给我带来这番磨难，那这天，我斗定了。”
　　语气虽然平淡，但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看来这一次，小姐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了。
　　琉儿暗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小姐。琉儿自幼和苏璃一起长大，二人情同姐妹，但也正是因为琉儿对苏璃性格的了解，琉儿不认为自己真能改变对方的决定。
　　“小姐...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你一定要留在家中替我掩人耳目，否则一旦父亲明日发现你我二人都不在府中，我肯定是出不了这南洛平原的。”
　　苏璃儿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这套衣服是琉儿平日里外出替自己办事时所穿的，此刻穿在自己身上也是比较合身，唯一缺陷便是胸口处有些闷。
　　琉儿苦着脸，也不知自己该不该陪苏璃胡闹。
　　苏璃看了看窗外的夜空，已经不再像入夜时那般繁星点点，天空中黑压压一片。想来今夜的月亮更是不会出现了，这也倒方便了自己离家出走。
　　苏璃心底也清楚如果自己暴露在月亮下时肯定会十分的不好受，虽然已经不会像年幼时那般晕死在月光下，但经脉里传来的剧痛可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住的。
　　尘卓一如往常一般守护在离苏璃最近的地方，这么多年以来自己几乎就没有睡过床，说到底自己也是半只脚踏入圣者境界的强者，就算数月不睡觉也不会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任何影响力。
　　苏璃在房间里的密谋尘卓早已洞悉，只是他并没有打算制止她。
　　既然少主不愿意修行武帝诀，更不愿嫁给渡天寻海，那么自己何不尊重她的选择？
　　从下午与苏有为的交谈之后，尘卓打心底觉得苏有为的决定太过自以为是，就像当年苏有为追求小姐时的那般自以为是。
　　苏有为的想法是只要苏璃登上渡天家这条巨船，那么苏璃今后的安全自然就有了保障，更是能名正言顺的修炼武帝诀这门绝世神功。
　　但通过下午的交谈，尘卓打心底里却觉得自己真的是被苏有为小瞧了，甚至更多的时候苏有为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存在，这让尘卓觉得非常的不爽。
　　在修炼境界上，尘卓自认不弱于他，而且尘卓敢说整个苏家，除了苏璃的贴身丫鬟，没人能比自己更了解她，因为苏璃完全就是当年尘轻眉的翻版。
　　今天苏璃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苏家去世间对抗自己的命运，那么尘卓则只需要做好一名守护者的角色便好。如果通幽门不愿收下苏璃，那么尘卓便会亲自教导苏璃。
　　若不是这些年里苏有为一直反对，凭苏璃的天赋，怕是早已在自己的指导下突破大师境界。
　　尘卓非常生气，因为这一切都是苏有为自己一手造成的。
　　在苏璃书写家书的时候，尘卓也悄悄的用神识凝聚出一股魂像，这股魂像会在苏有为发现苏璃不见之后找到苏有为。而尘卓将要对苏有为说的话也会在那个时候由魂像转述给他。
　　“琉儿，我走了，今后你要多保重。”
　　“小…小姐，你干脆打晕我吧，我真的好害怕…”
　　看着扑腾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的琉儿，苏璃心头也不是滋味。
　　若是可以的话，苏璃真想带着琉儿一起去世间流浪。但眼下的情形并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琉儿必须留在府内替自己掩人耳目，否则自己真的很难走出南洛。
　　“琉儿，你别这样…”
　　苏璃感觉鼻子酸酸的，琉儿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二人其实早已超越了主仆的关系，平日里更像是姐妹般。
　　“小姐…琉儿求求您了，留下来吧…呜呜…”
　　琉儿一把抓住苏璃的裙摆，低声哽咽道。
　　留下？如果父亲一天不改变心意，苏璃就绝对不会留在神将府内。看着痛哭哀求的琉儿，苏璃决绝的挣脱而开。
　　“琉儿，听话。”
　　在转身的一瞬间，苏璃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苏璃深吸一口气，从纳戒中摸出一枚张遁形符，轻轻将青色的符纸撕碎，眨眼睛，苏璃便消失在了房间内。
　　“琉儿，记住我说的话…我…走了…”
　　琉儿泪流满面，却看不见苏璃所在的方位，琉儿知道苏璃肯定是用了什么秘法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只见房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开，随后便又自动关上。
　　苏璃走了，琉儿再次掩面痛哭。她知道苏璃的身体现状，就连东境医圣都说了小姐活不过二十岁，也许这一别，便是永别…
　　…
　　这枚遁形符是前年苏璃在拍卖行里淘来的宝物，其功效便是在撕碎之后，能在一个时辰内隐去使用者的身形气息，但若是碰上实力非凡的修炼者，也是会被感知到，不过一般人根本就不会发现自己的踪迹，这便是苏璃有信心能逃出神将府的依仗。
　　走出房门，苏璃下意识的望向院内蓝榕树的方向，尘卓不知何时已经离去。苏璃不认为自己能够无声无息的从尘卓眼皮子底下溜走，既然到现在尘卓都没有出来制止自己，那么就只能是他默许了自己的做法。
　　想到这，苏璃打心底里觉得开心。偌大的神将府，就只有卓叔叔他一个人支持我。苏璃心里的底气也足了许多，当下也不再害怕，反正有卓叔叔保护，不管走到哪里自己都不用担心。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苏璃便轻声的朝着外院的偏门走去。那扇门是府上仆人们外出时走的，一般用于仆人们搬运府上的货物，如今自己也只能走这扇没有护卫把守的偏门了。
　　今夜不知为何，一直到苏璃走到偏门，也没瞧见一名巡夜的护卫。心底暗道幸运，苏璃蹑手蹑脚的把偏门拉开一道仅供自己通过的门缝，一闪身便悄悄的溜出了神将府。
　　半夜出门这种事是苏璃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干，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则是兴奋。
　　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苏璃只想赶快离开圣城，父亲或许一时半会儿里不会发现自己消失，但苏璃明白，只有尽早离开南洛，才能真正的逃离父亲的控制。
　　算了算遁形符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才会失效。而苏璃已经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逃出了圣城。
　　万幸圣城没有宵禁，连通城内城外的四处城门都会通宵开启，不过夜晚的时候会有神翎军把守，对夜间进出城门的人员进行登记。
　　使用了遁形符的苏璃则直接省去了这一程序，虽然城门口的神翎军看不见自己，但苏璃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得压低了脚步声缓慢的从城门溜出去。
　　尘卓一直在暗中看着苏璃，但瞧见苏璃从北城门走出，心里也有些疑惑。
　　依苏璃所言，她是准备去东海的通幽门拜师学艺，那么既然要前往东境，就一定会走东城门出去。否则就会绕很大的弯路。
　　瞧着已经消失在北城门外的苏璃，尘卓才明白被这小丫头忽悠了。
　　苏璃口口声声对琉儿说自己要去东境，其实不过是在掩人耳目而已，甚至她真正要去往的地方则极有可能是西土联邦。
　　暗赞一声这孩子聪明，尘卓又不禁感叹苏璃真的和小姐很像。
　　走出北城门后苏璃没有第一时间解开遁形符，而是沿着官道继续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遁形符失效才停下。
　　此处距离圣城已经有几十里路，虽然苏璃身患怪病，身体自幼就比较虚弱，但在离家出走这件事儿上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耐力。
　　苏璃坐在官道旁的大青石上休息，连续走了一个多时辰，也是有些吃不消了。
　　“卓叔，凤阳城要怎么走啊？”
　　苏璃高声呼道，她知道尘卓一定在暗中跟着自己。凭尘卓的实力，不可能没有发现自己离家出走。之前在府内就奇怪为何没有看到一个巡夜的护卫，苏璃便是猜想到了肯定是尘卓在暗中帮助自己。
　　正因为知道尘卓就在暗中，否则苏璃也断然不敢在大半夜里走在漆黑一片的官道上。
　　“沿着官道继续再走上两日便到了凤阳城。”
　　尘卓的声音不止从何处传来，苏璃听了之后心头顿时欢喜不已。但又想起下午在正堂里尘卓劝自己修炼武帝诀，心里顿时有些忐忑，试探的问道。
　　“卓叔…你要劝我回去吗？你死心吧！哼，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
　　尘卓不知何时，突厄的出现在了苏璃身后的巨树上。闻言不由得咧嘴一笑。
　　“不会，我会一直跟着你。”
　　“那…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不知道，无所谓。”
　　苏璃撅了撅嘴，她对尘卓的回答十分不满意。
　　“我要去西土，我要乘船去北域。卓叔你知道吗？我先前跟琉儿说我要去东境拜入通幽门下，其实是骗她的，不然明天这丫头跟父亲说了我要去的地方，父亲肯定会立马把我抓回去的，嘻嘻，怎么样？璃儿聪明吧？”
　　尘卓靠着树干抿嘴轻笑，自己在出来之前便是留下了一股魂像给苏有为，而尘卓有十足的把握苏有为在见到自己的魂像之后决计不会来捉苏璃回去。
　　在尘卓眼里，苏璃虽然做得没错，也十分机灵，不过想法却有些天真。如果苏有为真要抓她回去，不管苏璃走哪个方向，苏有为都会找到。因为苏家的每一名子嗣在年幼时就已经绑定了自己的魂玉，只不过这件事苏有为一直没有告诉她而已。
　　只要魂玉还在苏有为手上，不管苏璃前往何处，魂玉都能准确的定位到她的位置。所以苏璃所做的这一切，才会在尘卓眼里显得非常幼稚。
　　“你就这么肯定你父亲会来抓你回去？”
　　“对啊，你也瞧见了在正堂里他说那话时的模样，完全就是无视掉了我的想法嘛。”
　　苏璃一想起苏有为下午所说的那番话就气得不行。
　　“哼，还有你！你也是我爹爹的帮凶！”
　　尘卓无奈的摇了摇头，调侃似的说到。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把你带回去？”
　　闻言，苏璃的表情顿时难受起来。
　　“别啊卓叔…人家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来，我真的很想成为灵修！”
　　尘卓脚下轻踩，下一刻便出现在了苏璃身前。
　　“你知道我的境界吗？”
　　苏璃偏头仔细打量着负手而立的尘卓，心想他问这话是几个意思？但也认真的估测起对方的实力来。父亲曾经说过尘卓是随母亲从外域而来的侍从，如今也是自己的侍从。虽然自己从未见过尘卓出手，而且如果将尘卓丢进人群中的话，真的和常人无异。
　　“大师？人王？我看不出来…”
　　苏璃知道尘卓看着很普通，但是他很强，而且是真的非常强。否则今年初的时候宫里也不会派人来招揽他了。
　　苏璃并没有修为，自然不能凭眼力就瞧出自己的境界。但提到自己的境界，尘卓不由得望向了圣城的方向。
　　“十六年前，若不是小姐非要嫁给苏有为，岂会丧命于此？”
　　提到苏璃的母亲，尘卓显得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当年尘轻眉的实力远在自己和苏有为之上，可到底还是为情爱二字所困，否则也不会在诞下苏璃之后命源外泄，最后卧死在床榻之上。
　　尘卓恨苏有为，但却怎么也恨不起苏璃来。
　　“当年来到神洛，在小姐的指导下，我已是半只脚迈入圣境。这些年里倒也不是我偷懒，只是这圣境不是光凭修行就能突破的。”
　　“小姐曾说过：圣境之下皆草木。放眼整个神洛大地，圣境强者如凤毛麟角，不过尊者巅峰之境的修炼者却不在少数。但你可知，就算同是尊者巅峰境界，在悟道上的一丁点差距，实力的鸿沟也有着天壤之别。”
　　苏璃天资聪慧，自然是明白了尘卓话里的意思，不过则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卓叔…你说了这么多，我也知道你是尊者巅峰境界了，可是你的实力到底如何？”
　　尘卓暗自摇头，苏璃脾性简直就是跟小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是那般没有耐性，尘卓也不再卖关子。
　　“我，圣境之下无敌。哪怕你父亲，也打不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