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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奸风发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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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温在拿下了寿春之后,最关心的无疑是袁真与朝廷以及与朝中大臣之间的书信往来。由于袁瑾没想到寿春这么快就被攻破,大量的文件没有来得及毁灭,当其他人都在忙于清理战场的时候,桓温的参军郗超却一直待在袁真军府的文档库房里面,他冀图在里面挖掘出一些内幕猛料出来。
  过了几天后,桓温已经把寿春内的其他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才想起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过郗超了,就派人把郗超叫到了自己临时接待客人的一个偏房。
  桓温待郗超坐定后,颇为急切地问郗超:“嘉宾,我们这次既平定了寿春之乱,也把苻秦的援军一举打败,这样能一雪枋头兵败之耻吗?”
  郗超本不想逆桓温的意,不过,他捻着长须掂量了很久,还是说了一句:“恐怕还不够罢!”
  桓温对于郗超的回答却不以为忤,因为在他的内心当中早有计较,他这样问郗超,无非是想通过郗超的判断再来验证一下罢了。接着,桓温又关心地问郗超:“嘉宾,你这几天老呆在袁真的书房里,可有些什么重大的发现?”
  郗超道:“重大的发现倒是没有,不过,在这豫州刺史衙门里,各方面的关系千丝万缕,如果能够全部都捋一遍的话,说不定真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以暴露出来!”
  桓温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些什么线索了呢?”
  郗超道:“卑职发现这袁真的交游之广、结交之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无论是朝中的大臣也好,与燕、秦两国的使节也罢,袁真与之都保持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桓温沉吟道:“这袁真自哀帝隆和元年开始算起,至今在豫州扎根已长达十年,作为一方诸侯长此经营,他的势力和影响自然不容小觑,加上其为人一向八面玲珑,获得朝中人士的青睐,也是理所当然。我也知道朝中一直有以徐、豫抗衡我们荆州的想法。嘉宾,在我们朝中的大臣当中,谁与袁真联系得比较密切呢?”
  郗超道:“豫州势力与朝中大臣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们之间的书信往来的频密程度远超我的估计,我暂时还未能对这些书信进行全面的统计分析。不过,就我所检视过的大部分的信件当中,我觉得袁真与朝中的一伙人的关系最为密切!”
  桓温眯着眼睛听到这里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问道:“哦!是怎么样的一伙人呢?”
  郗超道:“与袁真书信来往最频密的是武陵王,此外,他与庾始彦那几兄弟以及殷涓的关系也比较密切。”
  桓温道:“殷涓不是殷渊源的儿子吗?这人小时候我见过,长大之后就没什么印象了。他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曾派人送信前来吊唁,这殷涓不但不给我复信,之后也从来没有前来拜见过我,这殷涓似乎在秘书监为官,与袁真也没有什么交集,怎么会跟袁真勾搭上了?”
  郗超道:“对于这一点卑职也觉得很奇怪,而且卑职从袁真与殷涓的交通书信的言辞当中,发现武陵王也在其中屡被提及。”
  桓温皱了皱眉道:“殷涓这种人一向以风雅自尚,怎么会跟武陵王这种没什么文化修养的人混在一起呢?”
  郗超道:“这个卑职就不了解了。此外,殷涓是秘书监的著作郎,他可曾经是秘书监孙盛的手下呢。”
  桓温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道:“嘉宾,你看这孙盛的《晋春秋》里面的内容,会不会就是这殷涓所故意传播出来的呢?”
  郗超道:“明公高见,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可是一直也没能找到什么证据。至于这本《晋春秋》,孙盛一家人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肯定不敢随便出示给外人的,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得知这本书的内容的,在世上也没几个人能够办到。后来这本书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排除是有人故意借此来打击明公的声望。”
  桓温疑虑道:“你说这件事主谋是谁呢?殷涓?司马晞?”
  郗超看了看四周之后,然后低声道:“恐怕还有比他们两人来头很大的主。”
  桓温会意道:“嘉宾,这个你现在别说,让我猜猜,等晚上咱们再谈。你且先说一下袁真与燕国那边有些什么勾连吧!”
  郗超道:“袁真这人可真不简单哩,他不但与燕国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就连苻秦,他也是一直与之有联系的。可惜的是,我所能发现的信函基本上都是比较旧的,他们之间的最近的通信函件都让袁瑾给毁灭了。”
  桓温道:“豫州处于与燕、秦交界的战略前沿,作为袁真来说,保住豫州就是保住他的政治生命,要是平时他与燕、秦两寇虚与委蛇,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对袁真迟迟不能浚通石门水道一直疑虑重重,毛虎生不就生生地开通出了巨野泽的三百里的水道吗?而且在袁真退兵的时候,秦军不就地攻击近在咫尺的袁真所部,而是远道而来截击我们的军队,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此外,我们东部的主力在北伐的过程当中,无论进退都发生了连场大战,而袁真所部却几乎都是进退自如,只是在我的严令之下才被迫在石门与慕容德军发生了交锋。因此,我非常怀疑袁真与燕、秦两国都有不可告人的勾结和交易。嘉宾,你难道不能从这些来往的信函当中找到相关的证据吗?”
  郗超道:“城破的时候,袁瑾在急切中烧毁了大量的密件信函,很多的真相也就随之被掩盖了。不过,从那一大堆信函的灰烬里面,也可以从中估计到袁家父子确实曾经做出了非常多的见不得光的事情。”
  桓温道:“嘉宾,你现在先回去整理一下那些信函,我也要先理一下思路,你晚上到我的书斋一趟,到时我们再作商议。”
  于是,郗超就先行告退了。下午,酉时刚到,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已经用过哺食的郗超先是在自己的脑中把缉获到的重要信函的主要内容仔细地理了一遍,然后,再把挑出来的十几封信函带着身上,就应约到了豫州刺史衙门后院的书斋里面。桓温非常仔细地看了几遍这些信函,按照这些信函来分析,朝中早已长期存在了一股以太宰、武陵王司马晞为核心的反对桓温的势力,他们以庾氏家族为中坚力量,笼络了一些如殷涓等憎恨桓温的人士,也交结了袁真这样的诸侯,一直在待机而动,不放过任何能够削弱桓温声望的机会。
  当桓温放下这些信函后,又静默了很长时间,以便让自己的呼吸能够顺畅一些。然后,他缓缓地对郗超说:“难道在朝廷的眼里,本公比燕国的敌人更可怕吗?”
  郗超习惯性地捻着他的长须回答道:“在某种意义上,确实是这样的!”
  桓温叹道:“难道我一心为国家收复国土,他们竟然一点都不能够体谅吗?”
  郗超道:“明公的功业越大,朝廷越对您无可奈可,他们这样做也就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已。他们认为,要是让您的功业顺遂,这朝廷的权力结构就将全面的失衡,这是大多数门阀势力甚至皇室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桓温道:“从这些信函上来看,相王似乎介入不深。”
  郗超道:“相王是一个只求多福的人,他一向不崇尚政治,被人抬到这个高位上,实在是身不由己。他会经常被下面的人摆弄,却从来不会主动去算计别人。”
  桓温道:“那些想在背后算计我的人数不胜数,要对付他们我也没有什么顾虑,可是他们背后的靠山可要比相王难搞多呀!嘉宾,你说我该怎么办吗?”
  郗超道:“站在明公的位置上,能够采取的对策无非两条,其一就是息事宁人,往事过去就算了,当做是从来都没发生过,当做是什么都没不知道;其二就是干脆想个法子把他扳倒,一了而百了,否则他马上就要亲政了,一旦他亲政,就一切都不好办了。”
  桓温沉痛地叹道:“老夫奋斗了大半生的梦想就这样给毁了,自从把这寿春给平定之后,我都不知道今后能有些什么目标可去追求了,怎么能够当做是从来没发生过?或者当做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况且,就算是我想息事宁人,难保人家不会得寸进尺!”
  郗超道:“兹事体大,明公在做决定前还需三思。”
  多年的戎马生涯,桓温已经养成了忙到哪就睡到哪的习惯。他见一时之间无法下定决心,干脆就让郗超在书斋里面陪他度过这漫漫的长夜。
  当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投射进书斋里的时候,桓温和郗超两人身上都盖上了厚被,躺卧在各自的塌上。很久,很久,两人都是不发一言,但是,在各自的脑袋里面,都在极其急速地转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郗超是个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的顽主,也是一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只要他撩起来的火烧不着自己,则感觉烧得越旺越过瘾。他正在苦思冥想,要是桓温决定了要放这把火的话,他如何能够帮他把这把火给烧得更大:“当今的皇上司马奕是这四十多年来的连续继位的几个皇帝当中唯一能够活过二十五岁的皇帝,既然上天能够让他熬过了鬼门关,按照正常人的心理,难道不想振兴一下已经衰弱了几十年的皇室势力?幸亏在朝中当政的丞相司马昱是一个没有什么权力欲望的人,但是,割据一方并时常遥控朝政的姑丈桓温,则构成了他亲政的最大的障碍。不把桓家的势力打压下去,这皇帝的威信就不可能建立起来,这本来就是明摆着的事情,可是因为桓温在近十多年里已经自行其是惯了,已经习惯不把皇帝的威严当回事,以致在自己毕生所追求的事业的最紧要的关头中了朝廷的暗算,辛亏主公桓温的命实在够硬,在这异常困难的局面当中不但没有被扳倒,反而在后来的反击当中趁势把豫州给拿下了,军事上的失败反而在无意中变成了政治上成功。现在,桓家所控制的荆、江、豫、徐、兖、扬州已经完全连成一片,可以说东晋的天下已经有大半完全掌控在桓氏势力的手上。不过,因为北伐的失败,桓温的名与望都遭受到空前严重的损失,这也令到有着强烈的留名后世的心理需求的他的愤懑之情久久得不到缓释。桓温是一个性格如此鲜明的人,他对于那些无心的冒犯会显得很有容忍的涵量,例如那个在他手下屡屡失言的袁宏,桓温一直都没有对他怎么样;但是,如果谁要是让桓温感受到了威胁和恶意,那么,桓温报复起来也是可以非常无情的。桓温在这次耗费了他无数心血的北伐行动中遭到了自己人如此的暗算,要让他安之若素无疑是没有可能的。”想到这里,郗超不免为桓温即将展开的报复行动而心颤不已。
  而在另一张塌上的桓温更是心潮起伏。他每当想到了自己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理想就这么在自己人的暗算下功败垂成就感到意气难平,甚至,他也觉得上天对他实在有点不公:“我虽然在北伐的问题上显得有些鲁莽,可是,老天爷何至于如此对我不公呢?明明我是想流芳百世的,也为之付出了我毕生的精力,但莫非这上天的意旨却是要我遗臭万年?要不是当年我在伐秦的时候干掉了苻秦的太子苻苌,苻生就不会继位;苻生没有继位,苻坚就没有机会登基;苻坚没有登基,王猛就没有机会出头。在燕国那方面,要是我不伐燕,这慕容垂就不会被重用;慕容垂若不是把我击败,也不会引起燕国君臣的嫉恨;慕容垂若不是引起了燕国国君的嫉恨,也不会出逃到苻秦;若不是慕容垂出逃到了苻秦,王猛攻打燕国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容易得手。到了最后,我自己梦寐以求的终生奋斗目标却让王猛给实现了。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上天在冥冥当中默默地辅助着王猛,而我却仿佛成为王猛成功路上的神助攻和衬托他成功的布景板。这个王景略到底是老天爷的什么人呢?老天爷为何对我这么的刻薄,对王猛却是如此的眷顾呢?这苻坚又是个什么人呢?他为何对这个汉人如此的信赖,反观自己的国君,跟自己也份属亲戚,可怎能在自己背后捅刀子呢?”当桓温想到这里,一时之间就从内心当中涌起了一股“既生温,何生猛”的瑜亮情结。他一方面为王猛这穷酸小子获得了其国君无限的信赖并创造出可以媲美管仲的业绩而羡慕不已,一方面又为自己一直得不到朝廷方面的信赖而感到愤愤不平。当然,他根本不知道善于揣摩别人心理的王猛预先为苻坚做了怎样的心理保健工作。
  桓温在辗转反侧之际,忽然,久埋在心中的“高平陵事件”的记忆又象妖魔从瓶子里面放出来那样迅速而强烈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仿佛看到了他的祖先在司马懿的屠刀下发出了报复的诅咒,当这梦魇般的场面再次出现在桓温的眼前时,桓温忍不住双手按塌,猛地在塌上挺直着腰板坐了起来。
  郗超在假寐当中被桓温的动作惊动了一下,也连忙坐了起来,他关切地问桓温道:“明公,您拿定决心了?”
  桓温点点头道:“嘉宾,我的决心已定,你就替我想一个万全之策出来吧!”
  于是,在这凄冷的月光下,一场异常重大的政治阴谋就开始密锣紧鼓地筹划了起来。
  晋朝本身就是通过篡位而建立起来的,由于得位不正,如果对臣民强行以“忠义”的思想来洗脑则不具多少的说服力,因此只能退而求“以孝治国”,这样一来,那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教并不怎么被当时的大臣所看重。东晋自立国以来,其君主一般都比较短寿,大多没能活过二十五岁,而一旦能够活过二十五岁的话,就会不可避免地与当朝的秉政大臣产生无法调和的矛盾,这既是人性的弱点,也是政治的宿命。
  这时,在桓温的心中,壮志未酬的巨大心理落差需要用一个举世震惊的事件来弥补,朝中纷纷而来的非议需要用一次前所未有的行动来震慑。这东晋的小朝廷与他桓家的关系是恩怨难分,而他的正妻南康长公主的离世又让桓温解除了亲情上的大部分顾忌。
  经过反复的思量后,桓温决定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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