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劳伦斯

　　对于身为奴隶商人的劳伦斯来说，自己的一切归他人所有这种条例并不陌生，可是相较于死亡，成为奴隶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即使对方是恶魔。
　　但那又怎样，对于商人来说，利益比善恶更重要，既然现在只有恶能拯救他，那么与恶为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无论如何他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心爱的妻子和女儿还在等着他回归故里，他无法想象在自己死后妻子和女儿会遭到怎样的对待，就算是为了她们他也必须活着，即使是卑贱丑陋地苟活着。
　　所以，劳伦斯再一次用嘶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拼命喊到。
　　“求你了，我愿意献出一切，求你救救我！！杀了他！！”
　　这一次，劳伦斯清晰地听到了嗤笑声，再一次的嗤笑声。
　　“交易达成。”
　　是在嘲笑劳伦斯的丑态吗，完全没有喜悦之情的笑声在劳伦斯耳边回响，笑声中包含着的恶意仅仅只是入耳就让人头皮发麻。但劳伦斯并没注意到，或者说是连去注意这恶意的余裕都已经没有了，他只是一味地祈求者，光是祈求活命就已经让他紧绷的精神到达了极限。
　　黑色的烟雾从截面中溢出，慢慢在海面上弥漫开来，不知何时就已经遮蔽了整个天空和海洋，视力变得无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波涛和海风逐渐平静下来，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世界以诡异的姿态跪伏下来。
　　在那黑暗中，充满光芒的身影立于其中。
　　仅仅只是目睹其身姿就能够明白，那是这个异常世界的支配者。
　　支配异常的支配者，其本身也同样是异常，明明身缠光芒，却让人不寒而栗。
　　人影慢慢靠近劳伦斯，伸出双手覆上了劳伦斯的双眼。
　　无法抗拒，无法躲避，从看到人影那时起，劳伦斯的身体反应和思维一起变得迟缓，连基础的思考都无法维持，只能任其摆布。
　　视线被包覆起来，即使闭上双眼那光芒也能穿过眼睑灼烧劳伦斯的眼球。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暴雨重新打在劳伦斯的脸上，海浪和海风重新动了起来，冰冷的雨点让他意识到自己一点点取回了身体的控制，之前的异常直到现在才反馈回神经，惊恐地跌倒在地像是受惊的牛犊一样瑟瑟发抖。
　　“看吧，你的愿望实现了。”
　　人影站在劳伦斯面前，俯身对他说。
　　直到这时劳伦斯才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是他之前看到的样子，原先牢固的船身像是干枯的奶酪一样破破烂烂残缺不全，从缺口处能看到翻滚的海浪，明明是沉没才合理的状态，船却依旧稳当地在暴风雨中翻腾。
　　该说是理所当然吗，枪械也无法伤害的异教徒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啊……啊、啊……。”
　　口中无法组织起有意义的句子，只是反复重复着无意义的呻、吟。
　　人影就这么看着劳伦斯，明明看不到眼睛，劳伦斯却能感觉到那如同看着宠物一样充满了爱怜的视线。
　　“怎么样？”
　　人影问。
　　“威胁到你安全的敌人被消灭了，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虽然是提问，可留给劳伦斯的选项却只有一个，他拼命止住颤抖，笨拙地点头。
　　得到想要的答复，人影直起身，满意地说。
　　“很好，那么久履行你的承诺吧。”
　　随着这句话落下，可怕的异变接踵而至。
　　皮肤从劳伦斯身体上剥离，没有疼痛，有的只是深入灵魂的冰冷，劳伦斯意识到离自己而去的并不只是‘皮肤’这么简单。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成鲜血淋淋的可怕模样，劳伦斯的精神几近崩溃。
　　如果有重选一次的机会，劳伦斯一定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可惜没有如果，后悔已经太迟，直到现在他才理解到‘自己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
　　外表也好，灵魂也好，全都被揉碎，成为了他人的所有物。
　　人影将劳伦斯的外壳披在身上，原本没有形体的身影开始变化，另一个劳伦斯就这么出现了。
　　躯壳的移交完成，‘劳伦斯’看着躺在地上那失去名字的尸骸，张开嘴，将抓在指尖的灵魂送入口中，就此取得了行走物质界的容器。
　　融合了劳伦斯的存在本身，劳伦斯原本形体……或者说是外貌已经无所谓了，青年的年貌开始改变，发色被染为漆黑，英气和柔美完美融合的帅气容貌取代了原先的外表，纤细的体型和白皙过头的皮肤，完全体现出了温文尔雅的特质。
　　“这样的外表啊……。”
　　会有这样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稍微欠缺气势也是无可奈何，可劳伦斯还是忍不住感到失望，可以的话他希望能获得更加硬朗的外表，可以眼下的情况来看似乎并没有如他所愿。
　　黑色的烟雾沉淀到劳伦斯身上，化为了黑色的西装，他伸手一摆，荡开的空气化为灰色的大裘披到肩上。
　　穿着方面暂时就这么处理吧。
　　“然后是船……做过头了啊。”
　　劳伦斯看着千疮百孔的船身，因为时间恢复了流动，大帆船开始崩溃。
　　这就让人困扰了。
　　虽然是为了让顾客满意，但把船破坏到这种地步显然是做过头了，果然自己因为降临到物质界这件事而有些情绪高涨呢。
　　不过还好，补全一艘船并没有什么困难。
　　劳伦斯双手交叠在身前，用力一杵……
　　嗒。
　　敲击声出现，随后镶着宝石的华丽手杖缓缓出现在他手中。
　　嗒。
　　再一次敲击地面，四散开来的木料和断裂的龙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矫正回原位，海水被排出，残缺的部分就像是被看不见的材料补全，大帆船继续在风暴中摇曳。
　　当然了，并没有什么看不见的材料，只是一些算不上麻烦的小把戏。
　　修补好的帆船开始动了起来，扬帆起航，所有本该由水手们操作的工序全都自动进行，从人力方面来说真的非常节省资源。
　　“你还真是狠心呢，我还以为会被杀掉。”
　　摩擦声和挤压声合成的难听嗓音在劳伦斯耳边响起，残破木块扭曲整合成的人影站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