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啊！你开慢点啊！”左小烟紧贴着靠椅，手抓扶手，吓得连眼都不敢睁。
　　凌非的车开得极快，车子驶入繁华的主干道后，在车水马龙中飘逸地游刃有余。
　　车窗外的灯快得晃人眼，左小烟全程高度紧张，没一会儿就浑身是汗。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左小烟觉得身边这冰疙瘩也有点紧张，他全程拧着眉，不时调整后视镜的位置，任她怎么喊怎么闹腾，一句话也没有。
　　车子疾驰，气氛严肃得可怕，像在拍警匪片。
　　今天真是撞了邪，人生前二十五年没遇上的事儿统统给遇上了！
　　
　　遇到红灯，车子出其不意一个急转向右拐了过去，引来路口一阵刺耳的鸣笛和堵车。
　　左小烟被晃得胃里翻江倒海，她下午原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只觉得眼前发黑快晕过去了。
　　“喂！”她一边喘粗气一边瞪向凌非，“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又没人追你开这么快要死啊！以为自己在拍警匪片啊！表演癖啊！你这么爱演怎么不去当演员啊！”
　　凌非仍是阴着一张脸，向外瞥了一眼后视镜，跟了他五个红绿灯的那辆面包车已经被迫停了下来。
　　他握紧方向盘，脚踩油门，在车流中见缝插针，很快赶在后面三个路口的红灯前拐入了幽深的巷子。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紧跟着，车子也放慢了速度。
　　雪已经完全停了，小巷的前方一片黑漆漆的，无人问津的小道上铺了薄薄一层白毯。
　　左小烟的神经猛地紧张了起来，她裹紧大衣缩向车门那边，一脸戒备地看向身边人：“你干什么？我实话实说你要杀人灭口啊！”
　　一直悬在喉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凌非淡淡地嗤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点燃一根烟，回头看向女人：“记住刚才的感觉。”
　　“啊？”左小烟愣了愣。
　　“以后如果有机会拍警匪片，”凌非吸了口烟，鼻腔带上一声似有若无的笑，“就照刚才那样，本色出演。”
　　“……靠！”
　　
　　“无论如何……”凌非抿了抿嘴，说，“今天谢了。”
　　“啊？”左小烟一脸懵地看向凌非，“你脑子是不是真的有病？谢我什么？我在骂你诶！我骂了你一路诶！我今天骂了你一整天诶！”
　　凌非没说话，只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把烟叼进齿缝里。
　　
　　萍水相逢，谢她什么？
　　也许是谢她那通不合时宜的电话，虽然让他撒了谎，但至少救了他一命。
　　这些年跟在宋先生身边，他一直努力压抑，不争不抢，默默无闻，一贯的冷漠寡言是他最好的面具，可就算他的野心能瞒得过任何人，也躲不过宋先生的猜忌。
　　
　　宋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没人比凌非更清楚。
　　他中年开始创业发家，卑躬屈膝过，如今又万人之上，见过了太多的世态炎凉，不同于常人的经历也让他的性格也变得城府而复杂，他自负、狂傲，但同时又自卑、纠结。
　　
　　他将女人看得微不足道，又迫切希望有个女人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子来继承他的产业；他将血缘看得无比之重，放纵李乾的花天酒地，又对他的无能感到深深的愤怒；他苦心在身边栽培一个又一个的后辈，又猜忌他们的忠诚和服从，更畏惧他们有朝一日功高震主。
　　他做公益，为贫困山区捐大笔大笔的金钱和物资，但同时，他的手上又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
　　
　　凌非无法用简单的一两个词形容宋先生，但今晚的一切都已经说明，他已经被宋先生列为了下一个猜忌对象。
　　今晚的奖赏是蜜，刚才的一切都是蜜下的刀刃。
　　刀刃舔蜜，接下来他无论做什么一定都是举步维艰。
　　
　　正想着，女人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喂！发什么愣啊！叫你那么多声听不见啊！”左小烟气得脸颊泛红。
　　“嗯？”凌非这才回神，拧头问，“什么？”
　　左小烟翻了个白眼：“我问你叫什么啊！今天我跟你这么有狗屎缘，总不能一直喊你喂喂喂吧，这样我骂你天上老爷爷都不知道我在骂谁了！”
　　凌非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说：“凌非。”
　　
　　“什么？”左小烟似乎有些惊喜，“林飞？你名字里也有个飞？？？”
　　“凌云之志的凌，文过饰非的非。”凌非说。
　　左小烟想了几秒才确定是哪两个字，一脸嫌弃地又翻了个白眼：“切，直接说冰激凌的凌，非常61的非不就好了，卖弄什么文采？就你读的书多哦？”
　　凌非没说话，一边开车，一边淡漠地吐了口烟圈，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我叫左小烟。”左小烟把额前的刘海撩了一把，挑了挑眉，说，“左边的左，大小的小，烟火的烟，我是星途的女艺人。”
　　“十八线？”凌非随口问。
　　“什么？”左小烟难以置信，拍了拍胸脯，很是激动地说，“姑奶奶我是星途当红花旦，娱乐圈一把火好不啦！麻烦你了解一下再来跟我说话OK？”说着，她又切了一声，“今天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丧到家了！林总林总没见到，晚饭晚饭没吃，这都半夜三更了，还要跟你在安城乱晃……”
　　她说着，猛地想起什么，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忙大喊：“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不会又要绑架吧！”
　　
　　“百盛酒店外的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凌非把烟蒂按灭，默了几秒，说，“是个误会。”
　　“误会？”左小烟冷嗤一声，“所以你绑了绑了，欺负也欺负了，现在说是误会？那下回也让我误会误会你行不啦？”
　　“欺负？”凌非拧了拧眉。
　　“对啊！就是欺负！”左小烟一把掀开自己的袖口，把被凌非抓出四道红痕的胳膊伸到他面前，说，“你看！你把我又白又细的胳膊弄成这样了还不叫欺负！”
　　
　　月光将左小烟的胳膊映衬得更加白皙，凌非垂眸看了一眼，眸色陡然凌厉。
　　他移开视线，冷道：“拉上。”
　　“啊？”左小烟愣了愣，没明白。
　　“把袖子拉上。”凌非又冰冷地重复了一句，声音不怒自威。
　　他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似的，左小烟被他那眼神吓得不轻，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她生怕他脑子一抽又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愤懑地把袖子拉下来盖住自己的皮肤，抱怨：“发什么神经！”
　　
　　抱怨仍不解气，她狠狠地又踹了一脚车厢。
　　“啊操！”她穿着尖头的高跟鞋，这一记猛踹脚趾都快断了，疼得直想流眼泪。
　　
　　“别折腾了，”凌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问，“回哪儿？”
　　“你管我回哪儿啊！”左小烟一边揉脚一边喊，“我回哪儿要你管啊！你是我什么人啊！神经病！”
　　“随你。”凌非说着，把车停了下来，扭头说，“你可以下车了。”
　　“……”左小烟红着眼看向他，“喂！死凌非！你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凌非说，“要么下车，要么——”
　　
　　他的后两个字还没说完，一道远光通过后视镜刺进了他的眼里。
　　那光仅仅出现了一瞬，似乎是在确认前面是不是有人，可就是这一瞬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凌非眸色暗敛，说：“坐好。”
　　“啊？”左小烟一怔，等回过神来，车子又飞一般冲了出去，她手忙脚乱地抓稳，“靠！怎么又来啊！”
　　
　　不对。
　　凌非皱着眉，电光火石间，突然想到什么。
　　那些车被他甩了那么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跟上来？
　　除非……这辆车上被安置了定位跟踪仪。难怪宋先生今天会突然要送他车子和房子！
　　那既然这辆车里被安置了跟踪仪，那么碧水阁的那套房子里，是不是还安置了更加隐秘的东西……？
　　
　　“今晚就和你女朋友住进去吧。”
　　“什么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都是新的，什么也不用带。”
　　“……”
　　凌非越想越觉得后怕，他原本以为宋先生只是起了疑心派人跟踪他而已，今晚并没有打算住进碧水阁的新房子，照现在的情形……他的瞳孔渐渐变得深不见底，咬紧了后牙槽。
　　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复杂，宋先生对他的疑心，似乎也并非想象中那么浅淡。
　　
　　越野车原本开得快的要升天，又骤然停了下来，左小烟顺了口气，正准备开怼，凌非扭过头来，不咸不淡地问：“拍一集电视剧，你能赚多少钱？”
　　“诶？”左小烟一怔，他突然问自己这个做什么？他该不会是知道自己在撒谎了吧？
　　
　　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拍过正儿八经拍过电影电视剧了，出演那部网剧的恶毒女配后，倒是有不少导演找她试镜，但最后那些角色不是被李薇薇抢走了就是被公司里其他女艺人抢走了。
　　李薇薇那贱蹄子就是个学人精，她染了黄头发，她隔天也去染，她买了件新衣服，她隔天肯定穿一件更贵的来，反正她要多烦她就有多烦她！
　　
　　现在李薇薇已经跻身娱乐圈三线了，专职经纪人有了，专车也有了，反过来看她，在十八线到处碰壁，现在满鼻子灰。
　　今晚和林总的见面也被她弄砸了！
　　肖昕然现在还没回她信息，林总也没联系过她，肯定是一气之下换角色了……
　　哎……
　　
　　“钱太多，算不过来？”凌非又问了一句。
　　左小烟猛地回神，这才把跑到九霄云外的脑袋拉回到刚才的问题上。
　　她当时拍一集网剧是八千块钱，整部剧片酬才不到三十万，扣掉上交给公司的，自己剩的也没多少了，实在是羞于启齿，说出来肯定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李薇薇现在应该算得上星途当红艺人吧？她一场戏能挣多少钱来着？
　　emmmm……
　　
　　左小烟想了想，冲凌非比了个五的手势。
　　一集五万，一部四十集的电视剧能赚二百万，应该算挺火了吧？
　　
　　凌非看向她的手，淡道：“五十万？”
　　左小烟一下子瞪大了眼，五十万？Areyoukiddingme？那是圈内一线女星的片酬吧！
　　
　　“给你加十万。”不等左小烟开口，凌非接着说，“帮我演场戏。”
　　看着眼前那张锋利的唇瓣一张一合，左小烟只觉得自己两腿一蹬就要晕过去了。
　　六十万？
　　六十万！
　　
　　“接不接？”凌非看向左小烟。
　　“不……不……不……”左小烟良心不安，正想解释说不是五十万，是五万，又听到凌非问接不接，赶忙改口，“接……接……接……”
　　凌非眉心拧了拧，说：“再加十万。”
　　左小烟这回真的翻白眼了。
　　
　　“接，还是不接。”凌非继续追问。
　　“接……接……接……！”这回，左小烟终于成功喊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一场戏七十万，她是不是距离发家致富不远了！
　　
　　“好，”凌非唇角扬了一下，微微颔首，道，“多谢。”
　　左小烟看着凌非，捂住胸口，觉得心脏快飞出来了。
　　
　　凌非他妈的怎么这么帅啊！
　　不仅帅！他妈的怎么脑子还不好使啊！
　　啊！他真是太太太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