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水教

　　（一）
　　即使是孩子，走路也应该是有声音的。但两个小童，相貌无差，一个穿黄衣一个穿绿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所有人身后。
　　孩子的眼神原本都是如湖水般清澈，或者如天空般澄净，但是这两个小童的眼睛，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雾云，眼白也浑浊得如耄耋老人一般。
　　穿黄衣的小童裂开嘴笑了，那笑容就像是刻在一根木头上，僵硬又干燥。
　　黄衣小童：“好像死透了。”
　　绿衣小童也笑了，他的笑容没黄衣小童那么僵硬，但是很冷，就像是北方凛冬的寒铁：“死得透透的。”
　　黄衣小童冲着秦世喊：“那白衣服的，你把我儿子刺死了是吗？”
　　那掌柜居然是黄衣小童的儿子，秦世听了不免愣了一下，反问：“你说的可是这掌柜？”
　　黄衣小童：“我说我儿子。”
　　李顽打趣黄衣小童：“敢问小老爷贵庚啊。”
　　黄衣小童正色：“十岁。”
　　李顽：“那这掌柜至少得小你九岁。”
　　黄衣小童：“他比我大二十一岁。”
　　绿衣小童：“他认我们做父亲了。”
　　李顽仿佛很惊讶：“认作什么？”
　　绿衣小童：“父亲。”
　　李顽贱贱地笑了：“哎真乖，好儿子！”
　　绿衣小童立刻沉下脸来，若不是黄衣小童拉着，估计已经与李顽斗作一团。
　　黄衣小童语气十分威严：“李顽，把澈粼剑谱交出来。”
　　李顽自然是不交的。
　　黄衣小童：“澈粼剑法天下无双，不知我们云水教，能不能取得了你的性命。”
　　听到云水教的名号，秦世停止了擦拭龙纹剑的动作，认真戒备起来。
　　云水教的弟子，足以让任何江湖高手提起十二分的防备，哪怕是通堑镖局，也不敢说面对云水教的时候，能够全身而退。
　　就像是鬣狗盘桓在狮群周围，云水教就是楔在中原武林上的一颗大钉子。
　　李顽仍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你们水云教，就两个人。”
　　两个小童都没有答话，只是脸上浮出嘲弄的笑容，目光都锁向了房梁。
　　李顽抬头，一个农妇伏在房梁上，不只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再转头，另一张桌前多了一个农夫，再转头，后厨门口多了一个老翁。
　　只要李顽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就必然会多出来一个人，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去到那个位置的。
　　秦世早已惊出一身冷汗，他最擅轻功，当然也清楚这些人的轻功都是什么境界。
　　李顽赌气似的连着转了二十多次方向，屋子里也多了二十多人，都是之前村子里的村民，但现在一个个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表情僵死，不露声息，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李顽。
　　李顽：“排场可真是不小。”
　　黄衣小童：“是的，我们建了一座村子，专门为了等你。”
　　李顽：“我昨天晚上才决定要向这边走？”
　　黄衣小童：“我的儿子们今天早上建成了这座村。”
　　李顽：“你到底有多少儿子。”
　　黄衣小童指着绿衣小童：“他有五十四个，我有七十二个”
　　李顽又露出贱贱的笑：“那我有一百二十六个孙子了。”
　　黄衣小童没有答话，一摆手，围着李顽和秦世的村民纷纷掏出奇形怪状的兵刃，向这二人攻来。
　　秦世把龙纹剑抛给李顽，自己抽出折扇应付起来。
　　李顽的剑很快，只是刺，一剑便刺穿一个咽喉，然而没有一个村民倒下。每个村民的咽喉处都止不住的流血，可这些人好像浑然不知，挥舞兵器的气力丝毫不减。
　　李顽又将每个人的心窝都刺了一番，仍然毫无效果。
　　秦世也感觉到异常，略微思量了一番，惊道：“药尸！”
　　黄衣小童赞赏地笑了：“想不到你还知道药尸。”
　　云水教的秘法之一，就是炼药尸。必须是活人，置于装满毒虫的大瓮之内，忍受毒虫的撕咬啃食，捱过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出瓮。炼成的药尸不觉冷热，不知疼痛，力大无比，是极佳的人形兵器。
　　纵然李顽身手极其灵活，但也抵不住药尸的群狼战术，只能疲于招架。
　　秦世这边情况更糟，龙纹剑给了李顽，涅槃扇重守轻攻，打在药尸身上，几乎毫无作用。
　　秦世：“李顽，快用澈粼剑法！”
　　李顽：“我不会！”
　　世人皆知李顽的澈粼剑法青出于蓝，但他怎么就一口咬定自己不会呢？秦世来不及多想，从腰中解下玉佩：“趴下！”
　　李顽倒是听话，俯身一滚，也藏进了桌子下面。
　　（二）
　　郑意穿着囚服，戴着枷锁，跪在大堂之上。
　　他被陈炜一刀斩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牢里，打听得知，他已经成了一个杀人犯。
　　经历了两次上堂，郑意也没有认罪，这是第三次。
　　“啪！”州府大人一拍惊堂木：“说！你把捕头和捕快的尸体藏哪了！”
　　陈炜说话还很困难：“不是我......是通堑镖局的人......”
　　州府大人十分不耐烦：“大胆！你身为公差，却见利忘义，谋害同僚，毁尸灭迹！让你交代罪行，你却推给通堑镖局！老爷我已经查过了，通堑镖局的人根本没去过绯云楼！”
　　郑意强打着精神：“你贪赃枉法......你收了多少银子......绯云楼又收了多少银子......”
　　州府大人连忙打断：“诬陷朝廷命官，掌嘴！”
　　两个衙役走上来，一个扶住郑意，一个拿着木板用力地抽他的脸颊。不多时，郑意便已满口鲜血，神志不清。
　　州府大人：“最后问你，人是不是你杀的，尸体是不是你销毁的？”
　　郑意当然已经无法答话。
　　州府大人一使眼色，衙役按着郑意的后脑，让他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州府大人：“结案！”
　　（三）
　　陈峻坐在衙门后堂，一脸的凝重。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也没有动一口。
　　州府大人欠着身，恭敬地站在陈峻面前。
　　陈峻：“昨夜已经吩咐人把银子送过去了，多谢大人相助。”
　　听到银子，州府大人的脸上好似生出一朵花：“见外了见外了，陈老爷有事尽管吩咐。”
　　陈峻没有再回话，起身走出衙门。
　　陈峻很讨厌这种事情，他是个正直的人。
　　但是没有办法，他不能让自己的义子成为逃犯，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逃犯，所以就只能使银子，栽赃到郑意的头上。
　　毕竟绯云楼外的黑娘子身上，还留有郑意的锁龙铐。
　　其实事情本可以很简单，陈炜带了很多银票去，对于年俸不到十两的捕快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完全可以轻易地把李顽带回来。
　　但是李顽没带回来，还杀了人，处理得也不干净，银票也用光了。
　　儿子贪财，陈峻知道；儿子跋扈，陈峻知道；儿子不听话，陈峻不知道。
　　但陈峻更知道，不听话的儿子也是儿子，惹下了祸，做老子的就该解决。
　　只是这种方法，实在是让陈峻觉得恶心，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和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陈峻终于忍耐不住，快步走到街边，扶着墙呕吐起来。
　　但他不吃不喝已经一天了，所以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胆汁。
　　最后还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