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第一卷终 中

　　“果然……”王禅合上古书，眉间的神色显出了意料之中的恍然，然而留给他思索的时间却很短。剑器的破风声伴随着白衣剑客们低沉如兽吟的嘶吼绞杀而至。儒家剑客以纪律严明而著称，在幕后统一的调度下这些白衣剑客三两成组，主攻、背援交替，一组一组的冲击王禅。而后者武力卓绝，在漫天剑光之中即便要顾虑石矶犹可以从容处之，将剑客的杀招一一化解。
　　然而真正让王禅感到棘手的是几乎每个剑客身上都种有一个“字”，它们的位置不一，内容也不尽相同，有的描述的是动作，像第一个剑客长剑上的“破”字，而有的描述的则是状态。王禅当然知道被这些带着“字”的兵器砍中或是被那些身上带着字的人碰到会是什么结果。他的《捭阖策》融合了自己毕生学术研究精华，总结了纵横家游说经验，为后世了解纵横家与道家思想提供了极有价值的参考，被称为“智慧禁果，旷世奇书”。
　　“既然如此……原本还打算留到稷下跟墨子那家伙对决时再用的，看来不能留手了。”王禅打定主意，在夺下一名剑客手中短剑的同时一声断喝，手中的古书突然幻化成了手杖的模样。执杖如执笔，挥戈相向，凌空在那名兵器被夺的剑客身上挥就了一个舒展的“缚”字。幻笔本无墨，可这个“缚”却带着淡淡的金光，并如同魔咒一般瞬间让那名刺客呆立不动，犹如石塑。
　　“既然伯英要跟在下品论书法，那王某也只好奉陪了。”王禅隔空喊话，手里的动作却也一刻不停。四方袭来的剑客大多被他手中木杖种下了“缚”字，而没有被定住的剑客则被王禅种下了“乱”字，敌我不分的与同仁搏斗。形势一时间尽入王禅的掌控，惜红阁内的儒家剑客暂时没一个能对他造成威胁。
　　“好一个‘万物有灵’之术。”
　　王禅循声望去，昏暗的前厅中，原本供花魁唱曲演舞的高台下赫然端坐着一人。他的面目掩藏在高台的阴影之中，唯有手中那管粗毛狼毫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白光。
　　“张芝不才，不想贱名居然能入尊耳，诚惶诚恐。”高台下的人长身而起，朝王禅作揖长拜，声音诚恳至极。
　　“伯英你过谦了。儒家‘书法宗’宗主，世人皆知，只不过伯英你一向处江湖之远，不问世事，寻常人难见真颜罢了。”王禅嘴上说的恭敬，可却未作揖回拜，望着张芝的眼神之中也透着一股颇具玩味的笑意，“正值壮年却两鬓染白……想来‘书法宗’最近一定是诸事繁忙让你忧心啊，伯英。”
　　张芝闻言抬首，一张如被刀削斧劈般皱纹密布的老脸上看不到一丝王禅口中所谓“壮年”的影子，鬓角更是如霜染一般惨白，老态毕现，稍微通晓一点世家之事的人都应该听得出来王禅刚才那句话其实是在暗讽这位“壮年老态”的宗主。
　　儒家按等级次序共分四宗，“琴”，“棋”，“画”，“书”，“书”位列末席，在儒家可以说是地位最低，门生最少，最为空闲的一宗，而王禅却说他张伯英是因诸事繁忙而忧心，暗讽之意不可谓不明显。可张伯英却似乎什么也没听出来一般，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仍旧挂着那个谦卑的笑容，一叠声的对王禅道。
　　“有心了，有心了……”
　　“好涵养，再说下去倒显得王某器量狭小了，”王禅在张伯英这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已经有了考量，“把你藏着的后手使出来吧，伯英，就凭这些种了‘字’的书生，还杀不了我王禅。”
　　“王禅明察秋毫，你的《捭阖策》号称可以看破天下魔道术，自然知道我宗下弟子每人身上均种有一‘字’。只不过伯英天生愚钝，有一事到现在仍不敢确定，不知王禅能否赐教？”张伯英躬身再拜，样子极尽诚恳之能事。
　　“但说无妨。”
　　“王禅你的‘纵横’之术固然精妙，但更让人觉得莫测高深的还是那百变神奇的‘万物有灵’之术。据说王禅你‘万物有灵’一出，不但可以模仿对方的武技身法，更可以将对方的魔道术也倚样画葫芦的施展出来。刚刚王禅你施展不才的‘种字’之术，行云流水，神形兼备，张伯英实在是心服口服，只不过……”张伯英说到这，原本一直负于身后的左手缓缓移至胸前，一张近乎透明的书页被他紧夹在食、中二指之间，原本空白的纸面上金芒闪烁，一个方正刻板的“封”字赫然在目，“不才所不知道的是，这‘万物有灵’之术究竟强大到了何种程度，是否连在下的‘终年贴’也能依样模仿！”
　　一看张伯英亮出那纸书页王禅的笑容就僵死在了脸上，心下暗骂了一声该死。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局，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张伯英居然会以整个这支近百人规模的队伍为诱饵，而且布排的如此精深巧妙：他先是让这群白衣剑客们散布惜红阁的各个要地——走廊，后院，出口，为的就是迫使王禅使出那一手犹如“天女散花”一般的“纵横”之术，需知王禅虽然号称能看破天下魔道术，但前提也是需要借助媒介的，而这个媒介正是那些近乎透明的种子。刚刚他从二楼高高跃下的同时将数千种子四散激射而出，为的就是让这种可以探知魔道术的媒介遍布整个惜红阁，可这却恰恰入了张伯英的圈套——这个一直暗藏在高台之下的男人趁机截下了其中一颗种子，目的就是要将某个带有“封”字的魔道术种进种子之中；随后那群儒家剑客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拖住王禅好让张伯英从容完成阵法，而他们身上所种的那些“字”则起到了鱼目混珠的效果，让武技卓群却略显轻敌的王禅忽略了藏在高台之下的那个最为关键的“封”字终年贴！
　　“终年贴……原来是这样……”王禅手捂胸口，看着张伯英两指之间的那纸书页：处于纸面正中的那个硕大的“封”字周围逐渐浮现出了一圈共计八个字形较小的“封”字，这圈小字按八卦方位排布，光芒微弱，几不可辨，然而以王禅的目力还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处于“乾”位的那个“封”字在逐渐变亮，而且随着这个“封”字亮度的增加，他胸口那股几乎痛彻骨髓的剥离感也变得愈发明显。
　　“看见这四道水渠了吗？王禅，你选惜红阁这种烟花之地落脚是正合我意啊，”张伯英望着无语的王禅，笑得愈发诡异，“有道是‘仁者乐水’，世人皆知我儒家门生在魔道术精进后便能控水御敌。如今这四道水渠恰成循环，而这‘终年贴封禁术’则会随着渠水的流动而逐渐增强，渠水每流转一个周天，书页上的‘封’字便会亮起一个。待到八个‘封’字都亮起来的时候，王禅，你纵有通天本领，怀中那卷《捭阖策》也该变成一捆废纸了！”
　　言尽于此，再也容不得半点儿迟疑。胸口剧痛难当的王禅强提身法，直取高台下的张伯英！而后者则微撤了一步，放声大吼。
　　“结阵！天狼！”
　　剑光闪动，王禅“纵横”而来的“种字”之术因“终年贴封禁术”的影响而失去了效力，恢复正常的儒家剑客立即在宗主的喝令下七人一组按照天狼星的方位站下剑阵，挡在前者身前。
　　“就凭你们？”王禅放声怒吼，挟着石矶径自突入阵中。“封禁术”只能影响他的魔道术，却无法影响他的武技，武力卓群的王禅欲要在那要命的阵法完全完成之前杀出一条血路，直接手刃张伯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