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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警官是个体态壮实的人，头发和胡须似乎很长时间都没剪了，他翘着二郎腿，一口一口悠闲地抽着烟，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穿警察制服的女助理，她坐得很端正，时不时翻看桌上的文件，偶尔记录些什么。
宋警官问：“小左，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看到刚才那具尸体，你能得出些什么结论？”
左助理稍微想了一想，说：“死者是个女的。”
宋警官说：“嗯，然后呢？”
左助理说：“然后？法医还没有把确定过的信息发给我。”
宋警官无奈地笑了，说：“小左，我是说你自己有什么看法？不是让你读法医的结论给我听，那些我会看，你……你没有自己的任何猜想吗？胡乱猜的也行。”
左助理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我真的很难猜出来，自杀的吧，一个那么开朗的女孩，谁会跟她有那么深的仇恨要杀了她呢？”
宋警官问：“你觉得她开朗？”
左助理说：“装尸体的时候，我看到了她的脸，虽然死人的脸是很恐怖的，但是我知道她活着的时候应该是阳光女孩，就像我的某个朋友，我不是说她真的像，而是她的脸比较大众化。”
宋警官说：“可是你也说了，她活着的时候是阳光女孩，那为什么要自杀呢？”
左助理愣了一下，尴尬地摇摇头，说：“我就说嘛，对于推理这一方面，我……我真的是……”
宋警官说：“不不不！其实你说得很好，你的直觉往往能给我一些很不错的启示……”
这时门锁响了一下，门快开的时候又重新关上，接着就是“咚咚咚”的敲门声，宋警官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
门开了，整个房间只有一盏很亮的灯吊在桌子的正上方，因为位置比较低，桌子以外的光线都很暗，宋警官只能感觉到是一个步姿优雅的女子正朝他走过来，待她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了，宋警官才看清楚她的面容：脸型微胖，鼻子小而坚挺，眼神中透露着成熟自信。
她向警官和助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轻轻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宋警官问：“你是叶晓香对吧？”
“对。”
“我们想了解一下案件相关的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当然，我很乐意配合你们。”
“那，我们进入正题吧，死者王小琪你认识吗？”
“当然，她是我朋友，确切的说，她是我男朋友姜德杰的高中同学，他俩关系不错，杰哥和我恋爱之后，我们经常和小琪一起出去玩的。”
“就你们三个？”
“大多时候是四个，因为她的男朋友也会一起去，但有时她和他男朋友吵架了，那就是只有我们三个人了。”
“如果是三个人一起玩，彼此会觉得尴尬吗？”
“尴尬？不会。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姜德杰跟王小琪没有暧昧关系，他如果喜欢王小琪，高中的时候就能在一起了，轮不到我。我们三个关系很融洽，没有芥蒂。”
“你刚才说她和他男朋友吵架，他们关系不太好？”
“情侣之间吵架，难免的，很正常。”
宋警官翻看了一下桌子的资料，又问道：“昨天是你和你男朋友姜德杰举办的朋友聚会，聚会中，王小琪和别人发生过口角吗？”
叶晓香考虑了一下，说：“有。聚会已经结束了，大家基本各自回房休息了，他的男朋友杨山湖独自在楼下喝酒，我劝他别喝了，再喝就醉了，然后他说王小琪和别人发暧昧短信之类的，但没有确凿的证据，王小琪在二楼听到了，两人隔空吵了一下。”
“当时还有没有其他人在场？你听了两人的吵架，杨山湖有没有说过威胁王小琪之类的话？”
“我只看到我们三个人在场，威胁的话？没有。大致就是王小琪说没对不起他，他有些气愤，但没有说过激的话。”
“除了这次和男朋友的争吵，整个聚会过程中，王小琪有没有表现出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额……的确，她说过一些在我看来有些奇怪的话，她问我相不相信报应？吃饭的过程中，她一个人喝闷酒。就这些。”
“好的，你和你男朋友的这座房子，是在郊区，以前有没有失窃过？就是遭受入室偷窃那种事？”
“没有，从来没有。”
“你去房间休息的时候，门窗都有锁好吗？”
“一楼？都锁好的，我在一楼休息。”
“好的，最后一个问题，你家里的刀具在昨晚有没有丢失？”
“潜在的凶器对吧？发现小琪死后，我就去查了一下厨房，我们家的刀还在，干干净净的。”
“是你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吗？”
“不是，我是听到尖叫声才出门的。”
宋警官点点头，说：“行，麻烦让下一个人进来。”
叶晓香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走进来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坐下来的时候，他说：“你好！我是姜德杰，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我真的感到很震惊，你们一定要尽快破案，找到凶手！”
宋警官问：“你怎么能确定她不是自杀呢？”
“自杀？你是说小琪会往自己胸口捅几刀？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完全不可能，她不是个会自杀的人。”
“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不会自杀？”
“我和她是高中同学，她的好胜心很强，现在工作成绩也不错，她是个很积极的人，从不悲观，这样的一个人，我是不相信她会拿刀往自己身上扎的，她也有脾气，你说在气头上，她会拿刀扎别人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她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是个刻薄的人，说的这些，并没有诋毁她，只是谈我的看法，希望有助于你们破案。”
“她有没有什么仇人？或者说最近，有没有跟人闹矛盾。”
“仇人？不知道，就我所知，没有，工作上有没有什么仇人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不至于吧，能有多大仇要把一个人杀掉？聚会的前几天，她在我的台球厅和刘前亮不知道为了什么小事吵起来了，如果这就是你想问的。刘前亮、她还有我，我们都是朋友，他们吵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我和王小琪有时也会吵架，但过不了两天，就什么事都没了。”
“聚会的时候呢？王小琪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我没有特别注意，当时人有十来个，我是主人，要招呼的人很多。”
“是你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吗？”
“不是，晓香叫醒我的，那晚我喝得有点多。”
宋警官看左助理已记录完，便说：“好的，如果想起了什么，随时联系我。叫下一个人进来。”
姜德杰点点头，出去了。
第三个进来的人是李莉莉，她是一个身型瘦小的女孩，眼睛和嘴巴都很小，她仿佛仍然没有从之前所发生的悲剧中清醒过来，脸色有点苍白，几缕发丝凌乱地垂下来，她紧张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前倾，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脸，轻声地发出呻吟，左助理准备开口安慰几句，宋警官却做手势阻拦了她，整个屋子很安静，李莉莉的情绪似乎能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宋警官看来，他很喜欢这种氛围，凭他多年的办案经验，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定会给他带来很有价值的信息。
他只用重新点起一支烟悠闲地抽起来，慢慢等着就行。左助理则觉得宋警官有时候行为比较异常，她不怀疑宋警官的办案能力，只觉得他有时候为了表现自己的出色能力而故意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行为，“难道人家都快哭了，我递一张纸巾都不合适？”左助理在心里狠狠地把宋警官责问了一遍，但仍然假装认真地作笔录。
“太可怕了……”李莉莉终于开始说话，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死人……不，我以前见过死去的老人，但是她太年轻了……这正是我觉得可怕的地方，你们没有相同的感觉吗？”
左助理说：“的确，我第一次做笔录时，死者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我在现场的时候都差点吐了，那种感觉是很难受的，后来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太多感觉了。当然，对于你朋友的死，我还是感到很遗憾的。”
“我和她不算太熟。”李莉莉很直白地说，“我之前都没有见过她，昨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我和我男朋友刘前亮是收到姜德杰的聚会邀请才过来的，他们是同事，王小琪和他男朋友，还有那个叫曹青的女人，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宋警官说：“原来是这样，那在你看来，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王小琪吗？……在人死后作一些评论不太好。”
“没关系，如果她是被谋杀，那么你现在所谈到的这些很有可能会有助于破案，这当然算是在帮她。”
“她肯定是被谋杀的。”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非常相信我的感觉！”
“哦？你……肯定是看到了什么？”
李莉莉略想了一下，说：“没有。”
宋警官稍显失望，李莉莉紧接着说：“但我确实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在半夜里那种声音，现在想起来，应该就是凶手的声音了。”
“什么样的声音？”宋警官的语气平静。
李莉莉紧张地看了看四周——虽然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她仍然压低声音，向前靠了一靠，说：“刀具磕碰在洗漱池的声音，叮叮当——很清脆的那种声音，在半夜你想想……”
宋警官眼睛一亮，问：“所以，声音是从……”
“洗漱室里传出来的。”李莉莉肯定地说，“半夜我醒来，发现我男朋友不在，我就出去找他，路过洗漱室我就听到了这个声音，我当时挺害怕的，就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又回去睡了。”
宋警官说：“那你肯定也睡不着啊？”
李莉莉激动地说：“那是当然！我把门关紧了，灯也不敢关，索性过了一会儿，刘前亮——我男朋友也回来了，我才敢放心睡觉。我有时……对自己的听力不是很放心，因为其实……我很胆小的，一点响动我会联想很多可怕的事，但直到王小琪死了，我才真正相信，我听到的那个声音确实存在，而且，肯定在某种程度上和王小琪的死是有关系的……”
“你男朋友半夜出去了？”
“对呀，大概在厕所里抽烟吧，他喝多了就会这样，肠胃不好。”
“你当时醒来的时候是几点？”
“凌晨两点左右，我起来的时候，他不在，我很生气，就顺手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我当时还骂了刘前亮一句。”
宋警官脸上略有喜色，他问：“你觉得是谁杀了王小琪？”
李莉莉惊愕了，她摸摸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说：“你们警官也可以这么问的吗？确实很有新意，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只好猜一猜了。”
宋警官鼓励地看着她，李莉莉稍微迟疑了一会儿，顿了一下，然后很平静地说：“石照昆。”
宋警官脸上照例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李莉莉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的，在聚会开始前，石照昆和死者的男朋友差点发生冲突，原因是石照昆和死者之前有过一段恋情。”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莉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她是把它当作一个重大秘密来宣布的。
宋警官不动声色地说：“我也听说过一点，不过具体来讲——还是你来告诉我吧，你知道的估计比我多一点。”
李莉莉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我也是知道一点点而已，这种事情，很多电视剧里不都有过吗？最后多半是情杀，而且我看石照昆被他现在女朋友压制得很厉害，有很多怨气要发泄也是很正常的。”
左助理忍不住插了一句，说：“那为什么不是发泄在他现任的女朋友身上？”
李莉莉说：“他哪里敢？实话告诉你吧，我们邻村以前就有过类似的一个案子，丈夫被正房压迫得不行，最后只好把小三杀了。”
左助理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专心作记录。宋警官点点头，说：“很多事情都是会发生的，如果你还想起什么了，可以随时过来告诉我。”
李莉莉说：“你放心，我一想到有用的东西，就会过来告诉你的！”宋警官微笑着表示感谢。
李莉莉走了之后，进来的是刘前亮，他是一个脸很大的人，像一个盘子，眼睛也很大，他坐下之后，从容地点了一支烟，也不说话。宋警官只好先开口，问：“没什么要说的吗？”
“警官，你想知道什么呢？”
“几天前，你和死者王小琪在台球厅发生了争吵，是吗？”
“没错。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她上来就对我又推又搡的，还给了我一耳光，他男朋友也不问原因，还过来帮她。”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你……心里没谱吗？”
“我说了，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就是这样的人，有事情先发脾气，再来谈其它的。”
“这么说，你了解她。”
“不，我不了解，聚会之前，他男朋友和她前男友也是差点打起来，这样的事一发生，旁观者都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案发当晚，凌晨两点左右，你在做什么？”
“在睡觉。”
“睡觉？这和你女朋友的说法不一致哦，她说你不在房间里，你在哪里睡觉呢？”
“……那就是在走廊里抽烟，或者在洗手间里，酒喝多了，我肠胃也不好，肚子不舒服，睡不着，就出去抽烟，我没看时间。”
宋警官皱了皱眉，问：“前面你女朋友说她当时出去找你，走过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了类似于刀具落在浴盆上的声音，你没有注意到吗？”
刘前亮一愣，紧接着笑了笑，说：“你不用理她，她经常这样，经常睡到半夜说听到钥匙转动锁眼的声音，又是门外有脚步声，她喜欢疑神疑鬼的，我了解她。”
宋警官向后靠在椅子上，说：“你是第一个发现王小琪尸体的人吗？”
刘前亮撇撇嘴，说：“不是。”
宋警官说：“如果想起什么要说的，及时联系我。”
刘前亮说：“好的。”
他走后，左助理说：“这个人，似乎很有嫌疑。”宋警官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这次进来的是魏浦。
“警官，你们好！”
“你好！会画画的魏浦对吧？怎么样，王小琪死了，你是什么感觉？”
“难过？震惊？都有一点吧。总共见过两面，她是朋友的朋友，但毕竟不是很熟。”
“第一次见面是在台球厅的那次？王小琪和刘前亮发生争吵，你在不在场？”
“没错，我在场。看起来王小琪突然对刘前亮很愤怒，没说几句，就扇了他一耳光，她男朋友杨山湖又过来帮忙，大家把他们扯开了，刘前亮觉得很冤，事实上，我们看上去也是这样的，但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是有什么纠葛。”
“聚会过程中，王小琪的表现有什么异常吗？”
“没太注意，不太兴奋算不算异常？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聊天喝酒，她一个人喝闷酒，我就坐在她旁边不远。”
“你是第一个发现王小琪死的吗？”
“不是，我睡得迷迷糊糊，然后脚步声，尖叫声，然后下楼才看到的。”
“好的，帮我叫下一个人。”
魏浦出去了。